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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送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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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看到黎渡姝跟卫雪酩毫不相似的眉眼,赵惜牙关格格咬起来,有些发恨。
缘何黎渡姝不是将军府真千金。
若她跟卫雪酩真有血缘关系,就凭这一层,卫雪酩还能不封他个二等殿前侍卫的官职?
而黎渡姝看着赵惜突然发狠的眼神,心尖蓦地一痛。
两人虽说成婚那夜没有洞房花烛,赵惜也见她被爆竹声惊得轻颤时,轻轻搂住她。
“别怕,一切有我,旁人伤不到你。”
“三奶奶,我之前教过你跟卫国公美言,你那些话都说到哪儿去了?”
两道声音,出自同一人,前者温和,然而只在回忆中,后者直接,却是避无可避的现实。
赵惜说了一句,不足兴,舔舔发干嘴唇,“你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心上,你没找卫国公,是不是?”
赵惜那双眼里的东西太多,有猜忌、怒意和不满,却唯独没有半分怜惜。
“三爷心中既然已有答案,缘何还需跟我争辩?”
一抹惨笑浮现在黎渡姝嘴角,好似那冥界盛开的曼珠沙华,鲜艳,却单调到苍白无力。
赵惜一口气梗在喉间。
他何时说过不信她,这不是明摆着黎渡姝没有疏通好卫雪酩那边的关系么?
“惜哥哥,”墙角转来一道藕粉色身影,是面无血色的唐清舒,她泪眼盈盈,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今日传讯,惜哥哥也不会白白遭了个闭门羹。”
唐清舒跟黎渡姝差不多高,赵惜一晃眼看过去,竟发现黎渡姝比唐清舒还要瘦和苍白些。
这论断惊他一跳。
分明一直是清舒需要保护,什么时候黎渡姝跟与其相提并论了?
“两位要说话,我便不留了,轻二位回罢。”
天色苍茫,寒风吹树摇,簌簌叶儿落,唰啦啦铺陈一地,勾连出满室寂寞。
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黎渡姝合拢衣襟,轻声吩咐,“明月,我想歇下了。”
腹间略微疼痛,黎渡姝心尖微动,一探查,发觉是月事来了。
一夜无梦,天凉好安歇。
翌日,云卷云舒,惠风高畅,黎渡姝的禅房迎来一位新客——赵大夫人。
“虽说是暂住,你这也太素了些,”赵大夫人带着赵妍,赶在下早课之后来到黎渡姝住处,一进来便是挑剔,
“叫别人看到了,有损我侯府脸面。”
赵大夫人不是无心发难,而是特意为之。
她就赵惜一个儿子,本想靠他飞黄腾达,没成想赵惜跟卫家军打胜仗回来之后,就象征性提了半职,连月俸都没提多少。
赵妍前几日受了赵大夫人训斥,现下特别想在母亲面前出风头。
于是乎,她小跑到黎渡姝面前,昂头,黝黑眼眸透出不爽,“你怎么不说话?”
“禅房合该是素雅,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母亲和妍妹妹在寺里清修,看来还未脱离俗心。”
黎渡姝身着杏色衣裳,头挽灵蛇髻,眉心一点朱色花钿,桃花眼盈盈生波,静静伫立,不怒而威。
赵妍听到她反驳,一抬头,看到黎渡姝冷静面容,被唬一跳。
看到黎渡姝瞳眸中自己瞪圆眼,赵妍面上一红,羞道,“你,你强词夺理!”
赵妍平日里不敢不学无术,然而赵大夫人并未给她请夫子,她觉得女子没必要多念书。
是以赵妍肚子里墨水不多,在不说粗话的前提,只能憋出那一句“强词夺理”。
“妍妹妹所言差矣,”黎渡姝稍微阖眸,再睁眼,眸底一片清明,
“我所言并非强硬。”
卫雪酩那样的上位者,说起话才叫语调铿锵,说一不二。
至于她则是发现,昨日鼓起勇气跟赵惜争吵之后,其实结果并非那么难接受。
跟她想象中不一样,没有十分无法接受的后果,反倒是赵惜除了面露震惊,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以外,也没什么别的了。
既然如此,黎渡姝攥紧拳头,随即慢慢松开,那赵大夫人,貌似也没那么可怖。
人一旦强硬起来,有时候,会惊讶发现,那些横亘在心头不可逾越的高山,好似登上去,也不过是小山丘而已。
黎渡姝现下,便是半兴奋,太阳穴砰砰直跳,带着一颗跳到喉头的心。
赵大夫人的眼神来了,疑惑,从鞋尖到腰带,衣襟到额间花钿,她首次仔仔细细把黎渡姝打量了一遍。
衣裳虽然旧,却洗得干净,料子也还可以。
“你当真,变得不少。”
良久,赵大夫人看着黎渡姝平淡无波的眼眸,缓缓吐出一句话。
黎渡姝垂下桃花眼,稍稍一福身,“母亲、妍妹妹,我还需抄经,若无要事,便不陪了。”
赵大夫人眉头一跳,两道吊梢眉皱起来。
还是他们家的媳妇呢,现下面对婆母,就这般没耐心了?难怪是乡野出身,比不得那些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三奶奶,”赵大夫人只需一个眼神,她身边的琼枝便眼睛一瞪,当了传声筒,
“夫人好声好气训诫,三奶奶不仅找理由反驳,还拐着弯骂侯府,这置我们夫人的颜面于何顾?”
赵妍一听琼枝这般说,也来了气。
“本小姐代替母亲跟你说话,你一个字不听,歪理一套一套,确实该罚!”
两个在阵前冲锋,眉毛眼睛飞舞到忘我的士兵,一个安居其后,目光晦暗的“将军”。
面前这三个女子俨然组成一场大戏,没问过黎渡姝的意见,便擅自在她房内开演了。
三个人表情各有千秋,眼中那同仇敌忾倒像是真的。
好似她们成了无比正义的一方,举起大旗,拿着檄文,大大声讨黎渡姝之错处。
在三位面露不虞之人面前,黎渡姝莞尔一笑,眉眼都舒展开来,跟她们形成鲜明对比。
“你还有脸笑?”赵妍气得跺脚。
黎渡姝仍旧稳稳立在原地,好似山间那经受风吹雨打还生在石壁中的松。
“我的脸长在我身上,自然是想笑就笑,同理,嘴在你们身上,你们爱说什么,我拦不住,索性笑笑。”
当人恶语相向时,有些人会不舍,怕伤了对方,往往是一出口便后悔了。
然而赵妍和琼枝前者觉得丢了面,后者在赵大夫人吩咐时没得力,都恨不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更狠些。
黎渡姝还在笑,如山寺桃花,无论有几人来,也不管什么风言风语,她独自绽放。
其实看到黎渡姝容颜那一刻,赵大夫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分明是美人一个,奈何命途多舛,血脉混淆,一朝跌落泥潭,成了那落地凤凰。
可如今观黎渡姝面色,虽稍有紧张,但已隐隐有多年前京城第一贵女的风范。
言辞仪态都挑不出毛病,整个人绵里藏针,赵大夫人眯眯眼,这个黎渡姝,不容小觑。
守在外头的张妈妈蓦地高声叫一句,“二爷到!”
黎渡姝猛然抬眼。
外头秋风渐起,天地间零落寒意,门前那一汪水好似也被封冻,不复此前波光粼粼之态,倒映在其中的花和树岿然不动,像是被永久封存其中。
一只习武之人的手掀开帘子,那素雅帘子一挑,露出一副苍白俊逸的面容来。
毫无疑问,是卫雪酩。
眉高眼深,鼻梁挺拔,玄色披风给卫雪酩增添几分神秘,那双幽幽墨瞳深不见底,自带煞气。
张妈妈站在卫雪酩身后,穿单衣的她,在冷风中,大汗出了满头。
她在外头放风,本不该在夫人教训三奶奶时放人进去,坏了夫人的好事。
但瞌睡虫上来,张妈妈发誓自己只眯了下眼,那男人便带着浓重威压,无声无息出现在她面前。
张妈妈抬手欲拦,见江叔似笑非笑的脸,吓一跳,不敢阻拦,只得大声传话。
带着外边冷意,卫雪酩长睫轻颤,薄唇微启,语调难得柔和。
“母亲让我给你开小灶,迟迟不见你来,便和江叔一道过来看看你,”卫雪酩眼神扫过赵大夫人,嗓音骤然发冷,
“看来,是被不长眼的人拦住了。”
说卫雪酩嗓音蓦地沉下来,倒也不至于。
他音色一向低沉,若有人细细欣赏,定会发现其美妙之处,叮铃好似琵琶语,仅仅几字也动人。
然而,被卫雪酩身旁威严气息镇住,旁人只敢低头,再美妙的嗓音落到恐惧之人耳中,也跟威胁差不太多。
赵大夫人久居宅内,好些日子没参与各种宴席,胆子也不自觉缩小了。
她本以为,不久前在将军府给卫国公设置的接风宴上,她已经不再畏惧人眼。
可哪曾想,卫国公那双眼,如鹰一般犀利慑人,被他一瞧,好像地里跑的兔子被翱翔的雄鹰发现,随时会葬身鹰腹。
好歹也是宗妇,赵大夫人战战兢兢站稳身子,攥紧手帕给自己鼓劲。
她身为黎渡姝婆母,教训一下黎渡姝是应该的,错不了!
而就在赵大夫人睁眼之际,面前早已没了黎渡姝二人的身影,只有江叔那笑面虎在。
“大夫人,”江叔主动开嗓,眼眸在她脸颊上扫一圈,语气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我们二爷奉卫大夫人之命,来跟咱家大小姐叙叙旧,您请回罢。”
赵大夫人被下了面子,面上青白一片,旁边赵妍却嚷起来,“娘,好吃的,我饿了!”
只见江叔已经拎着食盒,慢悠悠朝禅房的方向去,想也不用想,那佳肴定是要进黎渡姝之口了。
“住嘴!”
赵大夫人腹中饥馁,闻到香气,饥肠辘辘叫喊起来。
她颇有些口不择言,揪住赵妍衣袖,铁青脸把她拖走。
江叔快两步赶上主子们,忽见黎渡姝转头,盈盈向他笑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