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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八轮下的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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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无数银针般刺向大地,刘明艳布满老茧的双手稳稳握住方向盘,双眼紧盯前方。十八轮大货车在湿滑的山路上如同她驯服的巨兽,车灯划破雨幕,照亮前方不足二十米的道路。
"这鬼天气..."她一边嘟囔,一边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里程数——这个月已经跑了八千多公里。三十岁生日那天她还在跑大车,只能在服务区吃碗长寿面意思一下。干这行七年,她的驾驶里程足够绕地球赤道十圈。
突然,前方一道异常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刘明艳右脚迅速从油门移到刹车踏板,肌肉记忆比思维反应更快。大货车平稳减速,在距离悬崖边不到三十米处稳稳停住。
"靠!"她一把扯下挂在驾驶室后壁的应急包,连雨衣都顾不上穿就跳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工装背心,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辆黑色奔驰轿车像跷跷板一样悬在坍塌路段边缘,右前轮已经悬空,随着风雨微微晃动。刘明艳眯起眼睛——这种鬼天气开轿车走山路,不是土豪就是傻缺。
"别乱动!"她拍打驾驶窗玻璃吼道,声音压过暴雨声,"车子现在平衡很危险!"
车窗缓缓降下一道缝,露出驾驶座上一张苍白的脸:"我是裴志远..."
"先别说话!"刘明艳麻利地从应急包里掏出救援绳,"现在听我指挥,慢慢把车窗全降下来!"她一边说一边快速评估现场:路基被冲毁约四米,轿车重心已经偏移,后座没人。副驾看样子吓呆了,嘴唇发紫——心脏病发作前兆。
"裴志远是吧?"她把救援绳打了个专业的水手结,"让你老婆先把安全带解开,但别乱动!"
对方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废话少说!"刘明艳把绳子一头固定在货车拖钩上,"让你老婆把手伸出来,我数三下就拉人!"
三秒后,刘明艳像拔萝卜一样把副驾从车窗拽了出来,单手把人扛到了安全地带。
"现在该你了!"她冲回轿车旁,正好看见一块石头砸中车顶。轿车发出不祥的金属扭曲声,开始缓缓下滑。
"跳!"刘明艳暴喝一声,在裴志远扑出车窗的瞬间抓住他衣领。两人在泥水里滚作一团,身后传来轿车坠崖的轰响。
"靠,真险..."刘明艳喘着粗气爬起来,突然感觉后背一热。一块飞石划破了她的背心,在肩胛骨上留下一道血痕。
三小时后,县医院急诊室里,医生正在给她缝合伤口。
"七针,伤口很深。"医生皱眉道,"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用。"刘明艳直接打断,套上沾血的背心,"我还有一车海鲜要送,耽误了要赔钱。"
裴志远上前挡在门口:"刘小姐,那车货我按三倍价格赔偿。另外..."他递来一张支票,"这是一点心意。"刘明艳扫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够买她这辆货车了。她轻笑一声,把支票递回去:"我救人不是为了钱。"她指了指裴志远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有这闲工夫,不如给你老婆买件厚外套,她冻得跟鹌鹑似的。"
裴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姑娘,至少留个电话..."刘明艳叹了口气,从工装裤掏出张皱巴巴的纸片,写上电话号码递过去:"行吧,有货要拉可以找我。"她转身走向医院大门,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去年在西北高原爆胎时受的冻伤,这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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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艳站在锦华轩餐厅门口,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藏蓝色连衣裙。这是她第一次穿裙子,布料贴着大腿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哎,还不如穿工装裤。"她小声嘀咕着,低头看了看脚上的低跟皮鞋——同样是从箱底翻出来的陈年旧物。
手机震动起来,是裴夫人的短信:【刘小姐,我们在云水间包厢等您】
刘明艳深吸一口气,推开餐厅沉重的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冷气带着淡淡檀香味,与货运站柴油和汗水的气味截然不同。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微笑着领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
"裴先生、裴夫人,客人到了。"
包厢门打开的瞬间,刘明艳下意识地眯起眼。水晶吊灯的光芒太亮了,照得满桌餐具闪闪发光。裴志远夫妇站起身,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儿子。
"刘小姐,"裴夫人热情地迎上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刘明艳僵硬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年轻男人。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正优雅地放下茶杯。二十五岁的年纪,皮肤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白,长得跟个明星似的。
"这是我儿子裴章。"裴志远介绍道,"章儿,这是刘小姐。"
裴章站起身,比刘明艳想象中要高——她一米七的个子,这人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久仰大名。"裴章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我父母经常念叨您。"
刘明艳握住那只手。掌心干燥温暖,指节修长,触感比她想象中要粗糙些——看来这位少爷也不是完全不沾阳春水。
"叫我刘明艳就行。"她松开手,感觉指尖有些发烫,"'您'来'您'去的,听着别扭。"
裴章嘴角微微上扬:"好,明艳姐。"
这一声"姐"叫得刘明艳心头一跳。她三十岁,确实比他大几岁,但被这么个贵公子叫"姐",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来来来,先入座。"裴夫人热情招呼,"不知道刘小姐爱吃什么,这里的清蒸东星斑很不错..."
刘明艳坐在裴章对面,面对满桌精致菜肴,她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那些小巧的碗碟,复杂的餐具,还有叠成天鹅形状的餐巾,都让她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明艳姐是跑长途货运的?"裴章夹了一块鲍鱼到她碗里,"很辛苦的工作。"
刘明艳盯着那块价值不菲的鲍鱼,想起自己平时在路边摊吃的十块钱盒饭:"还行,习惯了。你做什么的?"
"我刚从英国回来,现在在家族企业打杂。"裴章轻描淡写地说。
裴夫人插话道:"章儿在国外拿了双学位,他父亲准备让他接手这个区的业务。"
"妈。"裴章微微皱眉,那表情转瞬即逝,又恢复成温和笑容,"在明艳姐面前说这些,像在炫耀似的。"
刘明艳突然笑了:"怕什么,我又听不懂。"随后夹起那块鲍鱼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就是太小了,不够塞牙缝。"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刘明艳心里一沉——C,又说错话了。
出乎意料的是,裴章突然笑出声来。不是社交场合那种克制的轻笑,而是真心、爽朗的笑声。
"明艳姐说得对。"他也拿起筷子,学着她的样子将鲍鱼放入口中,"确实小了点。"
两人隔着一张餐桌相视而笑,刘明艳突然觉得这个贵公子没那么讨厌了。
酒过三巡,裴志远终于切入正题:"刘小姐,其实今天请你来,除了感谢,还有个不情之请。"
刘明艳放下酒杯:"您说。"
"我们想聘请你担任集团的特殊运输顾问。"裴志远说,"同时...也希望你能带带裴章。"
"带他?"刘明艳挑眉,"我只会开车,不会教富二代泡妞。"
裴章被红酒呛了一下,裴夫人则掩嘴轻笑。
"不是这个意思。"裴志远无奈地摇头,"章儿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国内情况了解有限。我们希望他能跟着你体验一下。"
刘明艳看向裴章:"你愿意?"
裴章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我很期待。"他抬眼直视刘明艳,眼神清澈,"只要明艳姐不嫌我碍事。"
餐桌下,刘明艳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以为是桌腿,正要挪开,却意识到那是裴章的腿。温热的触感透过西装裤传来,她本该立刻移开,却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两秒。
裴章的瞳孔微缩,但他也没有移开。
"行吧。"刘明艳最终收回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跟车很苦的,半路哭鼻子我可不管。"
裴章笑了:"拭目以待。"
晚宴结束后,裴家夫妇先行离开,留下裴章送刘明艳。
"不用送,我自己打车。"刘明艳站在餐厅门口,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
裴章坚持道:"这么晚了,不安全。"
刘明艳嗤笑:"我半夜在国道修车的时候,你还在喝牛奶呢。"
"那就当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裴章突然说,然后像是意识到这话太过直白,又补充道,"毕竟接下来要共事,增进了解。"
刘明艳心跳漏了半拍。这小子,段位不低啊。
裴章叫来专属司机,却在刘明艳上车前拦住她:"等一下。"他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晚上凉。"
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裸露的后颈,那一小片皮肤顿时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热。刘明艳僵在原地,闻到了外套上淡淡的香气。
"谢谢。"她匆忙钻进车里,没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汽车驶离时,刘明艳从后窗看到裴章站在原地,白衬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她拿下肩上的外套,突然意识到——这场报恩,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