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合租指南》蜜渍青柠

2、合租

　　晨雾被阳光割裂成缕，穿过404室起翘的百叶窗，在褪色木地板上烙下监狱栅栏般的阴影。程栖盯着茶几对面男人推来的合同，钢笔尖在"谢凛"落款处洇开墨团，像一滴凝固的血。

　　"凶宅需双阳镇煞。"谢凛屈指叩了叩泛黄的纸页，腕间黑檀木珠滑落，露出内侧刻着的"酆"字，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晕，"你省租金，我积阴德。"

　　程栖的视线从那个阴森的字上移开，掠过对方冷白腕骨上淡青的血管。那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下面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他忽然嗤笑出声："谢老板的阴德要靠活人阳气？"故意倾身向前，衣领滑落露出结痂的锁骨伤，"不如去天桥底下摆摊，那儿缺德人多，阳气更旺。"

　　檀香味蓦地浓烈起来，带着某种远古的威压。谢凛握着狼毫笔俯身撑在茶几上，唐装袖口扫过程栖手背，冰凉的绸缎激得他后颈寒毛直立。笔尖朱砂突然暴涨红光，在合同空白处游走出扭曲的符文，像一条条细小的血蛇。

　　"我知道你能看见它们。"谢凛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那些游荡的亡魂，那些未了的执念。"笔尖悬在程栖的签名处，"签了字，我教你控制这份天赋，而不是被它反噬。"

　　程栖瞳孔微缩。昨夜镜中女鬼的记忆碎片还在他脑海中翻涌——那种被死亡瞬间淹没的窒息感，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他握笔的手指微微发颤："你怎么会..."

　　"你画中的死亡太过真实。"谢凛忽然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正是程栖遗落在画室的素描，"每个亡者眼中最后的光，每道伤口最细微的走向..."他的指尖轻点画中女尸脖颈的勒痕，"这不是想象力能企及的细节。"

　　空调突然发出嗡鸣，合同上的符文开始蠕动。程栖看见其中一条"血蛇"游向自己手腕，他猛地抽回手："所以你早就盯上我了？"

　　"从你第一次通灵开始。"谢凛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芒，"那个跳楼的女学生，她的魂魄至今还在美术楼徘徊。"他忽然压低声音，"她让我转告你...她很抱歉吓到你。"

　　程栖的呼吸一滞。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他在空无一人的画室看见窗外的坠落身影——那是他从未对人提起的秘密。

　　"签了这份契约，"谢凛将笔递到他手中，指尖相触时传来细微的电流，"我教你驾驭这份力量，而不是被它逼疯。"他的目光扫过程栖锁骨上的伤，"昨晚只是个开始，下一次发作...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下来，合同上的符文发出暗红的光，像一个个跳动的脉搏。程栖盯着那些诡异的文字，忽然发现它们正在重组，渐渐形成两个汉字：

　　【救命】

　　正是昨夜镜中出现的血字。

　　玻璃杯里的隔夜水突然剧烈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程栖瞪大眼睛，看着蒸腾的水汽在天花板上凝结成一幅栩栩如生的钟馗捉鬼图。那画像的眼睛竟然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手中的宝剑还泛着寒光。

　　"这他妈..."程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渗出冷汗。

　　谢凛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合同："每拖延一分钟，你的通灵反噬就会加深一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今早刷牙时，是不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程栖的手指猛地攥紧。没错，就在半小时前，他在浴室镜中瞥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妇人，正用空洞的眼眶盯着自己。等他再定睛看时，镜面却只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那些亡魂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了。"谢凛的指尖在合同上轻轻一划，纸面上突然浮现出数十个模糊的人脸，都在痛苦地哀嚎，"他们渴望被超度，而你能帮他们...也能帮自己。"

　　程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从昨晚开始，他就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直在自己后颈吹气。此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强烈了，仿佛房间里挤满了看不见的"客人"。

　　"为什么是我？"程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一个阴差，为什么要帮我？"

　　谢凛忽然倾身向前，檀香味扑面而来。他冰凉的指尖点在程栖眉心："因为你锁骨上的伤。"那处被镜鬼划破的伤口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这是往生印，代表你已经被标记为...替死鬼。"

　　窗外的阳光完全消失了，房间陷入诡异的昏暗。程栖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板上扭曲变形，渐渐分离出第二个模糊的影子。

　　"签了字，我保你不死。"谢凛将钢笔塞进他手里，"不签..."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个正在成型的黑影，"下一个午夜，它就会完全取代你。"

　　程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恍惚间，他看见合同上的血色符文组成了昨晚镜中女鬼的脸，正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钢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他忽然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签吧..."
　　"救救我们..."
　　"你逃不掉的..."

　　最后还是冷静下来，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面。

　　符光霎时熄灭，房间重新恢复明亮。谢凛满意地卷起合同，纸页边缘闪过青铜器铭文般的微光："明智的选择。"

　　"先说好，"程栖强撑着最后的倔强，"你要是半夜现原形..."

　　谢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进来前会敲门。"他晃了晃手中的合同，"毕竟现在，我们是合法的契约关系了。"

　　程栖这才注意到，自己签名处的墨迹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正缓缓渗入纸中。

　　清晨的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程栖跟在谢凛身后下了楼，远远就看见周姨的煎饼车冒着腾腾热气。那辆被漆成驱邪朱红色的小推车上，玻璃罩贴满了褪色的平安符，在晨光中泛着油润的光泽。

　　"哟，小程！"周姨的大嗓门穿透晨雾，"这位是...？"她舀起一勺面糊，手腕一抖就在铁板上画了个完美的圆。

　　程栖瞥了眼身旁的谢凛。晨光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连睫毛都像是盛着细碎的光。

　　"我债主。"程栖没好气地说，嗓子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

　　周姨的铁铲"当啷"一声砸在铁板上，惊飞了旁边偷食的麻雀。"那就是金主咯？"她麻利地磕开一个双黄蛋，蛋清落锅的瞬间腾起一缕奇异的青烟，"比昨天来找你的那个姑娘俊多了。"

　　程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那是我大学同学！"

　　"年轻人血气旺，夜里动静小点儿。"周姨意有所指地瞟了眼谢凛腰间的蟠龙玉佩，压低声音道："这栋楼啊...最怕响动。"

　　谢凛突然抬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截住一滴飞溅的油星。只见他指尖轻转，那滴油竟在半空凝成一道琥珀色的微型符咒，悄无声息地落入煎饼中。

　　"多放辣。"谢凛面不改色地说。

　　程栖瞪大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掐了个诀？"

　　"煎饼酱料口诀。"谢凛接过装好的煎饼，塑料袋里装着三份加料的早点，"北斗七星阵，要学吗？"

　　"学你个大头鬼。"程栖一把抢过自己的那份，热腾腾的煎饼烫得他直换手，"周姨，别听他胡说，这人就是个搞封建迷信的。"

　　周姨笑而不语，又往袋子里塞了根油条："小谢啊，你这玉佩成色不错，就是缺了道开光符。"

　　谢凛微微颔首："改日请教。"

　　程栖咬着煎饼，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隐约看见谢凛接过煎饼时，指尖在周姨的手腕上轻轻一点，而周姨手腕内侧那个常年不消的淤青，似乎淡了几分。

　　"走了。"谢凛拎着早餐转身，晨风掀起他唐装的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一串古旧铜钱。程栖突然发现，那些铜钱的排列方式，和周姨油锅里炸着的八卦纹薄脆，竟有几分相似。

　　搬运工"哐当"一声撞开房门时，程栖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啃煎饼一边对着合同皱眉。

　　"第十三条：子时后不得直视东南方？"他抬头看向正在指挥搬运的谢凛，"这什么奇葩条款？我半夜上厕所还得带个指南针？"

　　谢凛头也不回地调整着青铜鼎的位置，鼎身上的饕餮纹在阳光下诡异地蠕动着："风水忌讳。"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不会在停尸房跳广场舞。"

　　"那可说不准，"程栖撇嘴，"我们美院写生时还去过殡仪馆呢。"他忽然弯腰去捡滚落的钢笔，"话说你这鼎..."

　　话没说完，只见谢凛身形一闪。程栖只觉得眼前一黑，后脑勺撞进一个温热的掌心，整个人被檀香味的西装外套兜头罩住。

　　"有蜘蛛。"谢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栖在外套里闷声闷气地抗议："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蜘蛛精也...等等！"他挣扎间手掌不小心按在谢凛腹部，触感紧实有力，"卧槽你居然有腹肌？"

　　谢凛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松手。"

　　"不是，你一个阴差练什么腹肌啊？"程栖非但没松手，反而好奇地戳了戳，"地府现在也流行健身？你们阎王爷是不是还有私人教练？"

　　"程、栖。"谢凛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动一下，合同的条款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程栖立刻缩回手，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哎呦，谢大人害羞了？你们阴差也讲究这个？"他扒拉下头上的外套，正好看见谢凛耳尖泛起的可疑红色。

　　谢凛面无表情地整理衣襟："我只是不想被凡人揩油。"

　　"谁要揩你油！"程栖炸毛，"我那是...那是科学探索精神！研究阴差的身体构造怎么了？"

　　搬运工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黄花梨博古架"咚"地砸在地上。

　　谢凛冷冷扫过去一眼："小心点，这架子比你们活得都久。"

　　程栖噗嗤笑出声，凑过去小声问："真的假的？这架子成精了？"

　　"假的。"谢凛接过工人递来的单子签字，"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刚才坐的沙发，确实吃过三个租客。"

　　程栖的笑容僵在脸上，缓缓扭头看向自己刚才坐的位置。沙发上隐约能看到几个可疑的凹陷，形状有点像...人形？

　　"谢凛！我操你大爷！"

　　【小剧场】
　　程栖（戳谢凛心口）："你们阴差五险一金交吗？"
　　谢凛（勾魂锁缠住他手腕）："包吃包住，终身制。"
　　程栖（挣扎）："这是非法拘禁！"
　　谢凛（轻笑）："合同第13条，解释权归地府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