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1、硬石窥心不得心2 ...
-
只见隗晎撤回一手,食指在额心划破,渗出血液,低头朝第五茗紧贴而来。
风有情一手把住第五茗肩头,道:“他要做什么?你快让开。”
第五茗硬住身子一动不动。
风有情见拉不走她,收回了手。
第五茗借着此时的站位,静静贴在隗晎手心中,承受他给石妖的给养,道:“他能对“我”做什么,他不会做任何事,他是要为石妖开灵。”
凭借一点“相像之处”,一个跳下界的罪仙,居然妄图损身帮妖修炼。
风有情道:“开什么玩笑。”
他望向第五茗,想问个究竟,却是在视线挪移的这一瞬,隗晎直起了身,倏地,第五茗一副浅淡的着装,随他举动变得艳丽无比。
第五茗道:“你看看,那石妖可是长这幅模样?”
风有情双眼瞪得像铜铃,木楞道:“你做这些,就是想瞧那石妖长什么样子?”
第五茗道:“那不然呢?”
风有情道:“我没见过石妖的脸,这身影,的确有几分重合。”
第五茗道:“幻面镜子出来,我自己瞧瞧。”
风有情道:“还是不要看了。”
第五茗道:“为什么?”
风有情道:“她长得不如你好看。”
第五茗扑哧一笑,在隗晎掌心中侧过头,道:“我知道她与我长得无二,时间不多了,你抓紧时间,我只是想知己知彼,找找她的破绽。”
听到这话,风有情神情松了几分,长枪一划,一面长长方方的镜子出现在了第五茗身侧。
镜面里,女子娇羞之影映照。
身姿、模样可谓是与第五茗一模一样,只不过,石妖的姿态更显妩媚。因承了隗晎的一份相思情,石妖那双眸子透露出无尽的风情,秋波盈盈,柔情似水。
还有一处也与第五茗不太一样…
第五茗的整张脸是不施粉黛,素雅干净,而石妖除了浓妆艳抹,额心更生了一道火红的“屮”纹。
“屮”纹是神格的印记,亦是仙君的命门指代。
人、妖不知此印记,是以额钿从未出现过这种纹样,仙又极其避讳此纹显露,一般不会轻易昭而示之,更别说是“命门泣血”的红色样式…
第五茗疑惑道:“饮血飞仙?”
须臾,她便否定了这一想法。
妖气和仙法天差地别,石妖气息不算纯净,况且顶着她的模样飞升,即便冥界没有流言传出,天界怕是早已鸡飞狗跳。
这时,风有情道:“石妖能窥帝君心境,应该是因帝君心中所记,石妖才能幻化出这副模样。”
第五茗一怔,缓缓地从隗晎手中离开,装扮渐退。
她垂眸道:“傻子,我那么多好看的模样你不念,落魄时的样子,你倒是记得如此清楚。”
隗晎空荡荡的双手蜷了蜷,道:“今日将你从石阶中取出,从此便不用再为他人垫脚,好好在池水里修炼,来日…幻形得了自由,就去畅快地活着吧。”
应言,东西砸入水中的“咕咚”声响起,屋中渐渐迷蒙,一如第一间耳房之景,朦胧不可视物。
没过一会儿,房内之景,慢慢清晰,却是正常的一间破屋子。
他们回到了官府。
吱呀——
房门打开,门外立石重现,此间虚境已全部映现。
第五茗仰头看向门外的月色,道:“得抓紧时间了。”
风有情欲言又止,跟在她身后,走入了下一间屋子。
屋内漆黑不可见,却是直击心灵,灌来了隗晎的一语又一语:
「你历地狱八热,如果我这副鬼身在你身侧,应该能解你一分热力。」
「刚去了八热,怎么又去八寒了,真巧…我已重修神格,可燃金火与你取热。」
「换做是我,定抗不住这么多世地狱轮回,你可觉辛苦?」
「一群饿鬼,竟敢觊觎你!」
「为何都是这些下三道命数…真想代你去经历。」
「有些时候,会庆幸你不入人道。」
「你与这群鬼差越发交好,我竟有些嫉妒,为何一开始不入地府,反而来了这地方。」
「想你,念你,离你近在咫尺,却无能与你相认。」
「冥界一域,无生无机,只觅得彼岸花…可惜是赤红色,你应该不会喜欢,可我却想送你点什么…」
「天界没有仙敢轻易来冥界了,你终于可以自在一点了。」
「你这一世是人道啊…」
「责我、骂我、罚我皆可,请许我一世荒唐。」
此语一毕,屋内月光尽洒。
第五茗和风有情面红耳赤,相对而立。
一怔一愣,第五茗立即垂下头,往门外走去,道:“去…去下一间吧…”
风有情跟上前去,抿了抿唇,口齿干涩道:“上君,有句话我必须得说。”
第五茗脚下一顿。
风有情见状,继续道:“那一屋子的情话,以及石妖虚境中记录的帝君,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既不像仙,也不像鬼…”
顿了顿,他压了嗓子,做出决断道:“他像个人。”
第五茗一震,随即呵呵地道:“你看错了。看错了…”
风有情右足一蹬,欺身横枪,拦住第五茗的去路,道:“石妖存忆,关于帝君的桩桩件件,看起来都十分糊涂,他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我的记得凡间落于命事中的人,便是同此刻的帝君一般模样,你曾为司命,他又是因你涉险,你当仔细些,休要一句‘看错了’就把此事搪塞过去。”
末了,他狐疑道:“难道…你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第五茗抬手推开风有情的银枪,道:“现下纠结这些意义不大,得先找人。”
风有情收走银枪,道:“你果然一早就知晓。”
第五茗颔首,默认了他的话。
于是,二人继续向下一方立石走去。
同样的操作,门开虚景出。
好巧不巧,刚听了隗晎的心底蜜语,此刻,这人便带着一张牡丹花纹的面具,“活色生香”地盘坐在一堆牡丹花丛中,闭目不语,任由“二人”绕他打量。
见此情景,风有情瞠目结舌,看看第五茗,又看看隗晎,“哐啷”一声,手中的银枪掉落在地,他失语道:“这…这…这是帝君吗?他…他在干…干什么!”
第五茗一怔,看清面前这一幕,心中了然此间封存的是隗晎去花妖谷寻石妖那次,连忙撑起两只衣袖,遮挡在风有情眼前,道:“你别误会,他以身诱敌,是在办正事。”
风有情侧头而去,耳根涨红道:“堂堂一方冥君,要穿成这样办!正!事!?”
最后三字,他可谓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第五茗讪笑道:“他两真没做什么。”
想了想当日隗晎的转诉,她瞟了一眼花丛中的人,迟疑道:“石妖都没碰到他,甚至连他脸都没见着,就被他击毁了。”
风有情愠怒,拉下第五茗的双手,道:“击毁?当日若是石妖已被击杀,那今时出现的又是谁?你还说他两没有私情!”
说罢,他抬手一招,银枪落入手中。
第五茗解释道:“先前在密林里见你碎了不少立石,我猜这石妖的本体,多半可以分化…隗七去花妖谷寻的这一次,估计便是她的分身。”
风有情翻了一个白眼,道:“伤风败俗。”
须臾,随着隗晎脸上面具的绑带松解,炸响一声,景象戛然而止。
第五茗愣了一瞬,心道:隗七还真没撒谎…
她没碰到他,亦没有见到他。
风有情提着银枪,早踱步走出了这间气氛诡异的屋子,见第五茗仍站在屋中发愣,转头喊道:“上君,你莫不是舍不得。”
阴阳怪气,意味深长。
第五茗一阵恶寒,双臂升起一串鸡皮疙瘩。
她走出房门,睨了风有情一眼,道:“风真君说对了,我是有些舍不得。”
风有情口中一噎,抬了抬下颌,指向斜角的立石,道:“从我们进入这间宅院,每一处虚境,皆是缠缠绵绵之事,下一处我不与你同进了。”
第五茗道:“万一屋内布的是结界呢?风真君还是别赌气了。”
风有情银枪托起她沁血的手臂,让血线飞向立石,道:“开门之前,房内阵法便会浮现,你在里面真遇见什么了,大喊一声,我也是赶得及的。”
第五茗努嘴道:“好吧。”
于是,接下来这间屋子,便是第五茗独自一人进入。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屋门打开,第五茗面色潮红,从风有情身边擦肩而过,埋头往隔壁的屋子走去。
见状,风有情赶紧跟上,道:“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第五茗嗓音嘶哑道:“风…风真君高见,石妖所记之事,不适合你我二人同闻。”
风有情蹙眉道:“帝君和石妖苟合了?”
第五茗脚下趔趄,低着脑袋摇头道:“不…不是,你别乱…乱说,不是石妖。”
风有情眉头拧得更紧了,不悦道:“那是谁?”
时间不多不少,几句话的样子,二人已经来到了隔壁立石前。
第五茗引了血丝打开屋门,风有情按住了她肩头,道:“上一处虚境,你看见什么了?”
第五茗微微抬头,脸上的情色未消,道:“没有画面,你不用猜了。”
可她的神情早说明了一切,风有情双目一震,嗫嚅道:“是…你和帝君?”
举起双手,第五茗慢慢扣下风有情的大掌,颔下头,道:“你就在外等着,有事我会叫你。”
说罢,她转身进了屋门,贴心地,她第一次,转身关上了房门。
也是半盏茶的时间,第五茗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和上一回神情无二,不过是更加羞臊了些。
她步子飞快,也不在和风有情攀谈,直径走向下一间房屋…
一间又一间,直到走完半个官府,她道:“全是这些情事,石妖存这些是何意啊…”
风有情抱起双臂,跟在她身侧道:“还继续找吗?”
经历得多了,第五茗脸色早恢复如常,她瞪了风有情一眼,略有疲态道:“收获虽不大,却也是解开了一些困惑。”
风有情道:“你们和石妖交锋过很多次?”
第五茗点点头。
远处,天色渐明,他们在这官府开了一夜的屋门。
风有情烦闷道:“她带你来这里,就为了解你的困惑?”
“石妖改邪归正了?”
“那些屋子,难道没有一间有异常吗?”
“会不会是你漏掉了什么?”
“你不是说那些都是命事吗?命事之外的意图是什么?你这前任司命真君总该知道吧?”
一路走去,他连发数问,一问更比一问没有耐心,气声粗重。
第五茗一边思忖,一边喃喃复述道:“意图…命事之外的意图…”
看了一夜的命事,她的脑子早已混沌,揉了揉眼睛,她舒缓精力,环顾了一圈这官府景色,蓦地,她心中一惊,低头看向自己沁血的指头,目光又游走而去,锁向先前解开过的立石…
糊涂啊!
石妖早烧了官满银的命数来羁绊,此刻身处官府,不就相当于是“官满银回家”吗?!
在风有情嫌恶的眸色里,第五茗仰天俯地,嗤笑了一阵,摆了摆大袖,引了风有情继续往下一处走去,边走边道:“石妖心中存了一人,她妒其为我投身凡人身躯,便用血香烧了此家的一人命事,来索取我命。”
风有情道:“石妖心中人?谁?”
细细思忖了一番,他道:“万年来,你就只做了一回人,谁去了你的身边?”
第五茗道:“隗七。”
风有情道:“他是帝君,怎么能如此行事!”
刚刚第五茗突然发笑,他就觉得有问题,现下,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他慢了第五茗半步,与之拉开了一点距离,在其身后打量道:“你告诉我此事做什么?”
第五茗望向前方的立石,缓缓地道:“隗七陪我入鬼道,助我做鬼差,她亦妒忌,引诱一天魂厉变,以一道人血肉,筹千名尸傀戕害于我。”
“不仅如此,她能探隗七心境,知晓隗七现下以及未来要做的事,她得隗七杀她之心,便分出一半真身送与隗七…”
“太多了,有些说不尽,风真君知晓这几件也是够了。”
风有情道:“什么意思?”
第五茗道:“袒露实情,我在求你。”
想都没想,风有情直接拒绝道:“又求我?不要求我。”
莫名其妙,一顿话,没头没脑,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追问道:“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五茗笑道:“没其他意思,只是想天帝责问石妖之事时,你能为隗七举证一二,或是帮他遮蔽一二。”
正在这时,官府院中卷起了一阵晨风,带了露珠,有些冷冽。
风有情手中银枪一抖,探知到一丝诡异气息,他与法器通灵,得知到这一情况,警惕道:“小心,形势不对。”
第五茗却像听不见他提醒一般,自顾自地道:“隗七曾为一日司命,他很聪明,以前跟在我身边时,就已经学了不少,石妖窥他心境,便把这些都学了去,若说石妖是昔日‘司命真君’,以她现下之能,还真不为过。”
顿了顿,她站定在立石面前,抬起沁血的手,一边解立石结界,一边侧转身,道:“你不是问我,她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命事吗?”
风有情不语,模样沉重,静静看着她,便听见她道:“入官府之前,我对石妖便十分好奇,我从未见过她,比起找到她,其实…我更想知道她是谁。”
顿了,屋门打开,屋内阵光血红,伴有吸附之力。
举起沁血的手,她转身面向风有情道:“石妖学了天道惩我之法,我与官满银命数又捆绑在一起,官府亦是“我家”。”
“屋门之后,心之所想,便可显露。”
“所以,从第一件房门开始,不是石妖要我看那些命事,皆是因为我想知,它们才会出现。”
风有情惊道:“她布的是什么阵法?”
第五茗挡在门口,衣袍随门内的漩涡,呼呼地炸响,有被绞入之势,反观风有情,周围无风无波,他衣袂纹丝不动,二人仿佛不在同一个地界。
见此情形,风有情银枪一转,直奔第五茗而去,却被一堵风墙挡住,“砰——”,金光银光,抵风墙蔓延,他焦急道:“为何我看不出这是何阵法!”
第五茗摇头道:“不是阵法,此为命。”
风有情银枪舞动,道:“什么命不命,你就在我面前,你如何开的结界?快让我也进去!”
第五茗:“石妖司命于我,她为我设的结界,自我踏入这府门,便生在了我心中。”
门后的漩涡越发强烈,她后退了几步,勉强对风墙之外的风有情揖礼,道:“承蒙风真君昔日关照,今日所求之言,望你勿忘,一定要再护他们一次。”
话没说完,人就卷进了门中。
风有情枪头所指风墙,蓦地消失殆尽,一番诡异景象,再不复一二。
双目赤红,怒不可遏,风有情转收银枪,柄头拄地,法辉震荡而去。
官府门前的立石,顷刻之间化为齑粉,整个官府顿时淹没在一片灰蒙之中。
其间,久久回荡着风有情的一声震喊,道:“即是命,那你也能司成,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同前去,你休要忘记,你是天界之君,若你敢涉险为他人,本君便不会应你之言!!”
结界口不似官府门寰廊庑,这句话是传不到石妖地盘了…
第五茗重重摔落在地,撑手爬起半身,大概环顾了一圈,眉头不由自主拧了起来。
此处,是一片碎石滩。
一望无际,广阔至极。
她闭上眼,心中静想石妖…本以为再度睁眼,便会出现如方才在官府所见的结界入口,然而,却并不如她所想,睁开眼时,周遭没有任何变化。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拍打裙裾,一边弯身查看地上碎石。
随意捡起一块,五指摩挲了一番,便往外一抛,又随意丢掉,她道:“你是想给我看什么呢?还是想我做什么呢?”
有些不耐烦,她催促道:“快点些吧,我们早一刻见面,于你而言更有利,若是被风有情找来,别说是取我的性命,就是想碰我分毫,于你而言都是极难…极难的事。”
应声,这里的空气,仿佛有一瞬凝滞。
不多时,地上石粒,无风自起。
第五茗下意识抬手挡避,那些石粒却是没有向她袭来,似在寻觅什么东西,直到所有石粒卷起,漏出藏于其下的石桩,那些细小碎块才开始四处奔赴,黏合在了石桩之上。
半盏茶的功夫,石粒缝缝补补,此处换了一副景象。
无穷无尽的石林…
石林中的立石越往外越矮…
此景,着实眼熟。
第五茗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司命他们,是想乱我心境?”
她话音刚落,那满身裂缝的立石,险些因她之言黏合不住,散落在地。
“…”
这些情况,第五茗都看在眼里,摊开双手,冷容冷情道:“司命者,洞晓一切,绝不可能因命事丧失理智。”
“你司命小音和南泥,此情此景,于我来说,不过就是见一则他两‘不尽人意’的故事,我能改笔写之,便不会在你的地界丢了神志。”
略带嘲讽,她哂笑道:“你棋失一步,控不住我命的,速速迎我去见你吧,或许你还能趁风有情他们找来前,重伤我这无法无能之人。”
石妖仿佛就藏在这某一根立石背后,第五茗语音未落,一只命梭蓦地出现在了第五茗面前。
第五茗笑了笑,道:“麻烦。”
抬手握住银织,任由那一根笔毛钻入她掌心,入了命梭为她编织的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