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桃源望断无寻处》艾鱼容

2、追命，我很羡慕你

　　这个江湖不再有顾惜朝？
　　这十个字顿时在他脑海如闪电般翻来覆去不知多少遍，也不知是何感觉，只是就呆呆地愣在了当场。
　　他想起一年前那场千里追杀，顾惜朝逼宫失败，傅晚晴香消玉殒，老八的那两枪让他也差点送命。铁手不愿再辜负晚晴，便将顾惜朝送到静空寺养伤，佛门清净倒也合适，也只盼佛法无边能感化顾惜朝的戾气。铁手并不常去看他，倒是追命，常常去找顾惜朝，不知是不是两人的脸长得相像的缘故，久而久之倒生出一些兄弟般的情谊。
　　戚少商一直不愿去看他，倒不是恨他，说起来总觉得憋屈，当初怎么会一见他一身青衣的端上一盘杜鹃醉鱼，就觉得这个书生是好人。再仔细一想顾惜朝眉目间常有一闪而过的阴狠之意，总觉得自己当初是有所察觉的，却依旧愿意把他引进连云寨。六位寨主兄弟、红袍、毁诺城的女孩子、雷家庄的家眷、高鸡血、高风亮、神威镖局、卷哥……一笔笔的血债触目惊心！但顾惜朝不仅不知悔改，还拿着剑指着自己咬牙切齿的说，你为什么总也不死，总是挡着我。他就莫名的觉得顾惜朝真的是个疯子，天才的疯子。他从来不是小人，当初他见他时，吸引他的就是他身上落寞而清高的气质。他原本不过一介书生，读的是圣贤书，为的是家国天下。更多的时候，他像个不懂世事的孩子，为了想要的东西，机关算尽，义无反顾。说他狠辣说他卑鄙说他阴毒，不如说他是个天才的疯子。说是疯子，其实也只是个不遵循世间任何游戏规则的孩子。
　　也不是没有希冀过，如果顾惜朝悔过，为国为民，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而现在，他听到铁手说，顾惜朝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戚少商呆呆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追命的手一直在他眼前摇晃，追命着急的问：“戚大哥，你没事吧？”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说：”没事，很久没有他的消息，突然听到他死了，有些吃惊。”
　　铁手淡淡的开口：“他的伤一直无法好完全，又加上心中抑郁，他每日行尸走肉的活着，或许死了真的是件好事，我已经将他和晚晴葬在了一处。恐怕你是觉得他死的太便宜抵不上你死去的兄弟吧。”
　　戚少商摇摇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说：“我只是惋惜，顾惜朝一身本事，也怀揣报国之心，却走错了道，最终落得如此结局。”
　　铁手拍拍戚少商的肩膀，说：“果然不愧为九现神龙。”
　　追命点点头，说：“原来惜朝让我为他找酒，是知道他自己活不长久想要好好醉一次呀，可怜他一生悲苦，早知道该多送他几坛好酒。唉~~”
　　铁手闻言，说：“追命，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戚大哥，干嘛一个人在房顶喝酒？”追命说着顺手拿起酒坛，仰起脖颈喝了一口，“哇，好烈的酒。”
　　“炮打灯，山芋干造的，价钱贱，酒味大。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嘴赛镪水，非得赶紧咽，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眼儿。可一落进肚里，跟手一股劲‘腾’地蹿上来，直撞脑袋，晕晕乎乎，劲头很猛。好赛大年夜里放的那种炮仗‘炮打灯’，点着一炸，红灯蹿天。这酒就叫做‘炮打灯’。好酒应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但穷汉子们挣一天命，筋酸骨乏，心里憋闷，不就为了花钱不多，马上来劲，晕头涨脑地洒脱洒脱放纵放纵。”戚少商记得和顾惜朝偷酒时，也这样对他说过。猛的灌下一大口酒，说
　　“炮打灯还是这个味儿，不过要看你跟谁喝了。”他自嘲的一笑，抬头一看，只有清冷的月光洒下来。他曾经对顾惜朝说过这句话，当时他心里想的是息红泪。而如今追命坐在他面前，他心里想的是顾惜朝。追命的脸长的和顾惜朝很像，气质却一点不相同，追命是灿烂阳光的小太阳充满活力，而顾惜朝，就如这清冷的月光。
　　追命放下酒坛，说：“戚大哥，你有心事？在想顾惜朝？”
　　戚少商不解的问到：“就这么明显？”
　　追命说：“我常常去看惜朝，也跟他喝酒，他酒量不好，喝到迷糊时，只会叫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晚晴，一个是戚少商。”
　　“你常跟他喝酒？”
　　“嗯，惜朝总是很淡漠，话也少，但是看得出，他心里也很苦，他曾经问过我，他的一生是不是就像一个笑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会笑，他说他很羡慕我，有不开心的事就去大醉一场，醉了一切就是新的开始。他说他醉了，在梦里总是想哭，湿漉漉的一片。惜朝没有朋友，我和他没仇，做他的朋友也不错。”
　　戚少商苦笑，“追命，我也很羡慕你。”
　　追命呵呵笑着，说：“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干了。”
　　酒是个好东西，戚少商想，让人快活，再不开心的事情也会忘记，何况一个顾惜朝。耳边似乎想起旗亭酒肆那一晚他为他弹响的琴声，他甩甩头，还是忍不住叹息出声，
　　“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