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约》杳数

13、洪水

　　原创音乐比赛当天，江城上空乌云密布。

　　陆怀远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他看了眼手表——中午十二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两小时。

　　桌上放着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里面是他熬了两个通宵准备的“证明。”

　　昨天他去辅导员办公室查阅了盛亦声的学籍档案，找到了他外婆家的具体地址。

　　然后他连夜坐车去了青山村，在小溪边挖出了他们十年前埋下的“时间胶囊。”

　　——一个生锈的饼干盒，里面装着两颗玻璃珠和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两个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迹：“小石头和小太阳永远做朋友。”

　　手机突然震动，是气象局的紧急警报：「江城将迎来百年一遇强降雨，请市民尽量避免外出...」

　　陆怀远皱了皱眉，又看了眼窗外。

　　雨已经开始下了，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他给程诺发了条消息：「比赛还照常进行吗？」

　　程诺很快回复：「暂时没通知取消。亦声已经在艺术中心准备了。」

　　陆怀远迅速收拾好东西，将小盒子小心地放进防水背包，又拿了把结实的伞。

　　刚走到宿舍楼下，他就被雨势震惊了。

　　——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天空倾泻而下，地面已经形成了浅浅的积水。

　　校园广播突然响起：「紧急通知，由于暴雨天气，所有户外活动取消，请同学们尽快返回宿舍...」

　　陆怀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艺术中心。

　　比赛可能会移到室内，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撑开伞冲进雨里，瞬间就被淋湿了半边身子。

　　风太大了，伞几乎无法抵挡。

　　校园里一片混乱，学生们在雨中奔跑，寻找避雨的地方。

　　往日五分钟的路程，陆怀远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到达艺术中心时，他已经全身湿透，像个落汤鸡。

　　艺术中心门口聚集着一群学生，看样子比赛被临时取消了。

　　陆怀远扫视一圈，没有发现盛亦声的身影。

　　“陆怀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到程诺站在艺术中心大厅里，表情惊讶：“你怎么来了？”

　　“盛亦声呢？”陆怀远直接问道，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洼。

　　程诺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刚才去琴房拿乐谱了，你...真的要找他？”

　　陆怀远点点头，眼神坚定：“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琴房在艺术楼地下室，“程诺犹豫了一下，“但现在雨这么大...”

　　“谢谢。”陆怀远不等他说完，转身又冲进雨里。

　　从艺术中心到艺术楼平时只需要三分钟，但在这样的暴雨中简直是一场冒险。

　　校园低洼处已经开始积水，陆怀远的运动鞋完全浸在水里，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水从脚趾缝中挤出来。

　　当他终于到达艺术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艺术楼地势较低，门口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而且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更糟糕的是，他看到几个学生惊慌地从楼里跑出来，喊着“地下室进水了！”

　　陆怀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盛亦声还在里面！

　　他逆着人流冲进艺术楼，一楼的水已经没过脚踝。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一个保安正在阻止学生下去：“地下室已经进水了，所有人立即撤离！”

　　“我朋友还在下面！”陆怀远喊道，声音几乎被雨声和嘈杂的人声淹没。

　　“太危险了，救援马上就到...”保安试图拦住他。

　　陆怀远没时间争辩，趁保安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下楼梯。

　　越往下，水位越高，到楼梯中间时，水已经没到膝盖，冰冷刺骨。

　　“盛亦声！”他大声呼喊，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

　　没有回应。

　　地下室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水已经涨到大腿高度，陆怀远艰难地向前移动，推开一间间琴房的门。

　　“盛亦声！你在哪？”

　　就在这时，他听到最里面那间琴房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陆怀远奋力向声源处走去，水流阻力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最后那间琴房的门被水压顶住了，陆怀远用肩膀猛撞几下才推开一条缝隙。

　　透过门缝，他看到盛亦声站在钢琴上，水已经漫到琴凳的高度。

　　“陆怀远？”盛亦声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陆怀远使劲推门，但水的阻力太大，“门被卡住了，你能从里面推吗？”

　　盛亦声跳下钢琴，蹚水来到门前。

　　两人合力之下，门终于打开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快出来！“陆怀远伸手去拉盛亦声，“水还在涨！”

　　盛亦声抓住他的手，但突然停下：“等等，我的乐谱...”

　　“别管乐谱了！”陆怀远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行，那是《致小石头》的原稿！”盛亦声固执地转身，蹚水回到钢琴旁，从琴架上拿起一叠被小心保护的纸张。

　　就这么几秒钟的耽搁，水位又上涨了一些。

　　当他们终于来到楼梯口时，水已经没到腰部，向上的楼梯变成了一道湍急的小瀑布。

　　“我们得快点，”陆怀远紧紧抓住盛亦声的手，“这栋楼太老了，可能会...”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地下室深处传来，像是某处墙体坍塌了。

　　紧接着，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水位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来不及了！”陆怀远环顾四周，看到楼梯间旁边有个小储物间，“去那里！”

　　两人艰难地移动到储物间，刚关上门，就听到外面一阵轰隆声，接着是水流奔涌的声音。

　　“楼梯塌了。”盛亦声轻声说，脸色苍白。

　　储物间很小，只有一个高处的换气窗透进些许光线。

　　水位仍在上涨，很快就没过了他们的腰部。

　　陆怀远看到墙角有几个空箱子，迅速把它们叠起来。

　　“站上去！”他推着盛亦声爬上那摇摇晃晃的“高台，”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才能保持平衡。

　　盛亦声的手冰凉，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恐惧。

　　“你为什么会来琴房？”陆怀远轻声问，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盛亦声低头看着怀中湿了一角的乐谱：“比赛取消了，但我想把《致小石头》最后一段改完。”他顿了顿，“你呢？为什么来找我？”

　　陆怀远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摸索着背包，庆幸自己选了防水款。

　　小盒子还在，虽然边缘有些湿了。

　　“我来给你这个。”他拿出盒子，递给盛亦声。

　　盛亦声疑惑地接过，打开后倒吸一口冷气。

　　两颗褪色的玻璃珠和一张泛黄的纸条出现在眼前。

　　“这是...我们埋的时间胶囊？”盛亦声的声音颤抖，“你去青山村了？”

　　陆怀远点点头：“昨天去的，小溪还在，但那棵我们埋胶囊的柳树已经长高了好多。”

　　盛亦声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小石头和小太阳永远做朋友」。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你还记得...”

　　“我记得。”陆怀远轻声说，“我记得我们一起捉萤火虫，记得你教我唱《月亮桥》，记得我们约定第二天一起去看看那座桥...”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我失约了。”

　　盛亦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你终于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陆怀远注视着盛亦声的眼睛，“小太阳。”

　　这个昵称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盛亦声心中最后一道锁。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我等了十年...就为了听你再次这样叫我。”

　　水位仍在缓慢上涨，已经没过了他们脚下箱子的底部。

　　储物间里越来越冷，两人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陆怀远环顾四周，“手机有信号吗？”

　　盛亦声摇摇头：“进水了，开不了机。”

　　陆怀远的手机虽然防水，但在地下室完全没有信号。

　　他试着大喊了几声，但外面只有水流的轰鸣。

　　“救援应该很快就到。”陆怀远安慰道，同时把盛亦声搂得更紧一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坚持住，小太阳。”

　　盛亦声靠在陆怀远肩头，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每年暑假都会去那条小溪边，希望有一天你能出现，后来长大了，知道不可能了，但还是会去...就像某种仪式。”

　　陆怀远胸口发紧：“如果我知道你在等我...”

　　“现在你知道了。”盛亦声抬起头，两人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靠得极近，“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直击陆怀远心底。

　　他不再犹豫，低头吻上了盛亦声的唇。

　　那个吻冰冷而湿润，带着雨水的味道和十年等待的苦涩。

　　当他们分开时，盛亦声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确定吗？”

　　“从未如此确定过。”陆怀远捧住他的脸，“我喜欢你，盛亦声。不是因为你是'小太阳'，而是因为你是你，这几个月来，我爱上了那个会弹钢琴、会做饼干、会照顾人的你。”

　　盛亦声的眼泪再次涌出：“我以为我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

　　“这次我不会再失约了。”陆怀远轻声承诺，“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

　　盛亦声突然笑了，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他的笑容依然明亮如阳光：“我们会出去的，然后呢？”

　　“然后...”陆怀远思考了一下，“首先我要撤回你的调宿申请，然后我要带你去青山村，一起走一次月亮桥。再然后...”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盛亦声靠回他肩头，“不过我们得先从这里出去。”

　　水位已经涨到了箱子的中部，两人不得不站得更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储物间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呼吸开始困难。

　　“陆怀远，”盛亦声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救援没及时来...”

　　“别胡思乱想。”陆怀远打断他，“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但万一...”盛亦声坚持道，“我想让你知道，即使只有这短暂的时间，我也很幸福，十年前没能好好道别，但至少现在...”

　　陆怀远紧紧抱住他：“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我保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模糊的喊声和敲击声。

　　两人立刻打起精神，大声呼救。

　　几分钟后，储物间的门被从外面撬开，强光手电筒的光线照了进来。

　　“有人吗？”一个粗犷的男声问道。

　　“在这里！”陆怀远喊道，“两个人！”

　　救援人员穿着救生衣，划着充气艇来到门前。

　　看到两人安全，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所有学生不是早就疏散了吗？”

　　“我们被困住了。”陆怀远简短地解释，先帮助盛亦声上了充气艇，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充气艇沿着走廊缓慢前行，陆怀远这才看清地下室的全貌。

　　——水位几乎接近天花板，漂浮着各种杂物。

　　如果不是那个储物间，后果不堪设想。

　　当他们终于被救出艺术楼时，雨势已经小了一些。

　　校园里一片狼藉，低洼处完全被淹没，救援人员正在各处搜救被困学生。

　　医护人员立刻围上来，给两人裹上保温毯，检查身体状况。

　　确认没有大碍后，他们被安排到临时休息区。

　　“陆怀远！盛亦声！”

　　程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浑身湿透，脸上写满担忧：“你们没事吧？我听说有人被困在艺术楼地下室..

　　“我们没事。”盛亦声微笑着说，手指不自觉地与陆怀远交缠在一起。

　　程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挑眉看向陆怀远：“所以...你们和好了？”

　　陆怀远点点头，看向盛亦声：“比和好更好。”

　　盛亦声的脸红了，但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三人身上，仿佛预示着风暴已经过去，晴天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