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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正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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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那时候,距离你第一次遇见他,正好一年。
彼时你正身陷一桩解约官司中,所有的通告和工作都处于暂停状态。
一年前,你曾在这里待过一周,认真思考以后的人生;一年后,你再次回到这里,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愤怒,反省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你知道,进入这个圈子,不可避免的会遇见她,你血缘上的母亲。
但你从没想过去找她,不管她的身份是你的母亲,还是一位知名导演,你都没想过和她牵扯上任何关系。
但你没有想到,你不去找她,她却来找你。
不是为了关心多年未见的女儿,而是质问你,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
她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没有人脉和资源,你寸步难行。
她警告你,不要暴露你们的关系,不要毁了她的家庭和事业。
她说,她不会对你有任何资源上的倾斜。
你看着她满脸警惕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你确实笑了,然后将一杯咖啡泼在她保养得当的脸上。
你惹怒了她,换来一份解约合同。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让你明白了这个圈子的肮脏。
有权有势有资源,确实可以手眼通天。
他们可以为了一己私利,或者个人恩怨,随意践踏他人的努力和坚持。普通的小演员一旦得罪上层的那些人,被封杀基本上就等于被宣判死刑。
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坚持的时候,他出现了。
但你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孟宴臣,你以为那是一个会说意大利语的当地小丑。
他穿着夸张怪异的小丑服,手中拿着一只粉色的气球玫瑰,就那么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你要离开我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将你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雨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你这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孟宴臣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整个人像是被雨淋湿的旧照片,带着潮湿的脆弱感。
"那个气球..."你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小狗形状的,你还记得吗?"
这是两年前你第一次遇见他时,送给他的。当时你穿着小丑服,用夸张的意大利语告诉他这是个"魔法气球",永远不会漏气,会永远陪着他。
气球当然不会永远不漏气,也不过是比别的小丑气球能维持的久一点。而那也是你售卖的气球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孟宴臣微微楞一下,然后低头掏出手机翻找起来。照片上,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一张张大大小小的桌子摆满了房间,上面铺满了不同类型和材质的乳胶碎片。
照片显示时间,两年前。
"我找了十七家化工实验室。"他的指尖轻抚过那些碎片,"最后发现你的气球里加了纳米二氧化硅。"
你震惊地看着他。
这个随手为之的小玩笑,本来只是为了逗他开心,居然被他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
"你知道..."你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这很像某种精神偏执的行为。"
"我知道。"他苦笑着合上便签本,"所以我把所有调查资料都交给了我的心理医生。"
镜片后,你看见他染上痛苦的眼睛。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你声音发抖。
孟宴臣终于抬起头,你看见他眼里映着你的倒影:"因为我害怕。”
“怕你不告而别。"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所有记忆的闸门。
那天,经纪公司紧急通知你回去。你来不及和“意大利小丑”告别,就上了回国的飞机。而就在你航班落地的同时,手机收到了环意公路发生重大车祸的新闻。
你想到什么,呼吸停滞了一瞬。
昨天在一起时,你就看到了。他胸口处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去年财经新闻里报道过的车祸痕迹。当时媒体报道他是为了赶赴某个重要会议,但现在你突然意识到...
"你身上的伤..."
"是在去马泰拉机场的路上。"他平静地承认,"你不告而别,我找不到你,在去机场的路上追尾了。"
要开多快,才能在国外的路上追尾?
你的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无法呼吸。
你向前一步,伸手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那道疤痕比想象中更长,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他锁骨下方。
"疼吗?"你轻声问。
他握住你的手重重按在伤疤上:"比找不到你的时候好得多。"
他不再伪装成克制有礼的国坤集团掌权人,而是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你。
偏执,阴郁,病态,挣扎。
那是他最不愿意让人看见,又最无助的一面。
这么多年,世人只看到作为国坤继承人的孟宴臣有多优秀,却不知道他同时还是一个压抑感情的哥哥,一个被母亲严苛教导的儿子,一个看似拥有很多实际却一无所有的空壳人。
热爱的东西被束之高阁,因为有要背负的责任。从小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因为孟家不允许,世俗不允许。
他被按照孟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不能有出格的行为,不能有放纵的想法。像是一株盆栽景观松,被人工箍紧躯干塑形,将旁逸斜出的枝条修剪。
这么多年,他活在规定好的路径里,活在想要自毁的痛苦里,严重到要看心理医生。
在小镇遇到他时,你并不知道他那时经历了什么。但你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你没有过去和他搭话,他现在还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你的手抖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腕上。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你想起两年前那个下雨的傍晚,你也是这样鬼使神差地,把最后一个气球给了角落里孤独的东方男人。
当时你以为自己在给予快乐,却不知道命运早已在暗中锚定了彼此。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你们缠绕在一起,无论错过多少次,总会被一根无形的线绑着,缠绕,打结。
最终,在你们中间系上一个蝴蝶。
“你害怕这样的我吗?”
孟宴臣的手触碰到你的手腕,他的体温比雨水还要冰凉。
“即便你害怕…"他似乎笑了,拇指轻轻摩挲你的脉搏,"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也许,是你刚刚的反应让他误会了。
“孟宴臣,”你气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抬头望向他,“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了?”
看着面前那双带着怔愣的眼睛,你想起那个"意大利小丑"笨拙的魔术表演,想起陪你一起躲雨的狼狈奔跑,想起陪你喂鸽子的沉默陪伴,想起总是不合时宜出现在你手边的热可可,想起他面具后那双熟悉的眼睛...
你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对不起,”你环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我没有想过离开你,我只是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我害怕你只是……”
剩下的半句话,你没有说出口,但你明白,他懂你的意思。
"而且,"你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瓮瓮的,“我嫉妒她,可以拥有你那么多年的爱。”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
他的手臂终于环住你,力道大得几乎让你疼痛。落地窗映出你们交叠的身影,像两株终于找到彼此的藤蔓。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某种更潮湿的东西从你们之间蒸发了。你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场漫长的躲雨游戏里,你们早已成为彼此的屋檐。
雨越下越大。
但这一次,没有人需要独自淋雨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