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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海棠花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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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落英缤纷的绚烂,遮盖住的竟然是无边的的杀戮和血腥,月子书踏入城内的第一刻起就捂住了口鼻,洛景栀从袖中拿出一块白色丝帕,帮月子书蒙住脸,也格挡了大部分气味。
月子书还是住在结花客栈,和上次一行不同的是,这次她们不用乔装成普通人,而是直接包下客栈,报明了身份,一切只因为海棠城如今已被太仓的大军占领,江山易主。
洛景栀舍不得月子书,把她一同带了来,那洛忆蘅自然也不甘自己留在千洲,所以相伴而来,好在洛忆蘅是来了,不然月子书在这里肯定孤单无聊死,最起码洛忆蘅心里是这么想的。
“子书,你觉得玉幽澜,我皇兄,还有玉清思,月念情,他们谁长得最好看?”洛忆蘅百无聊赖,偷偷带过来梧桐子送的戏本也早就看完了,现在海棠城又百废待兴,没有玩乐的地方,只好和月子书大眼对小眼在结花客栈坐着,月子书一心低头抄写战国策,苦了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
笔耕不辍,月子书头也不抬地回复:“玉幽澜。”
“哈哈,你也觉得玉幽澜更好看吗?还以为在你心里肯定是皇兄最好看呢。”洛忆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瞬间来了兴致。
“我又不瞎,玉幽澜五官长得最好,洛景栀只是端正而已。”月子书说的问心无愧,也幸好现在洛景栀出门了,不然她也不敢说实话。
“那你和玉尔朱,谁更好看?”洛忆蘅自然知道玉尔朱帮洛景栀定了玉秋的大局,现在月子书心里肯定也有疙瘩,但这种事还是要发泄出来,不然闷在心里容易有内伤,到时候一起爆发,容易炸到无辜的人。
“玉尔朱。”月子书依旧丝毫不乱,继续抄着战国策,说起这个她就生气,要不是下棋连输洛景栀三盘,现在怎么会给他做苦力还债?
洛忆蘅没想到月子书这么平静地就承认了自己不如玉尔朱,想来真正心怀坦荡的人,并不会在意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反倒会扬长避短,子书的这一手字在天下的大家面前,都是拿得出手的,难怪皇兄总变着法让她写字。
“不一定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哦。”玉幽澜明朗悠然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听见了她们上一个问题,而他知道,最起码有一个人心里,月子书肯定是比玉尔朱好看的,只是这人现在心情肯定不好,不会承认就是了。
月子书猛然回头,表情僵在了脸上,想笑一下,只是这笑着实太生硬了些,“你们怎么回来了?”
洛景栀似笑非笑看着她,可越是温和越让人觉得想要打冷颤,玉幽澜和玉清思都自觉地远离了他一步开外,才不至于被波及。月子书还能看不出来洛景栀肯定早就到了门口,正好听到了她们刚才第一个问题吗,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也没法像私下一样撒娇,只好举起桌上的纸,笑道:“快抄完了。”算是讨好吧?
“夕儿如此清闲,不如替为夫再抄写一份孙子兵法如何?”洛景栀不痛不痒,又要给她加活,月子书哪里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赶忙随手拿起桌上的海棠糕跑到洛景栀面前,甜甜地笑道:“夫君饿了吧,来,我喂你啊。”
纤纤玉手拿起精致的点心,笑容也是如花般灿烂,洛景栀心里早已经融化成了春水,脸上却不露痕迹,嘴上更不留情,“孙子兵法,一字都不能少。”
月子书恨恨地苦下脸,将海棠糕重重摔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回到刚才的座位上,继续执笔书写,那风流隽永的字迹完全让人不觉得她写的是冰冷生硬的兵法典籍,反而像是诗词雅赋一般。都说睹物思人,洛景栀喜欢在身旁放一些她的物件,挂在绮芳殿书房的字画,桌案上的砚台,窗前的栀子花,拿在手上时时翻阅的兵书,一点一点,月子书占据了他生活的每个角落。
而月子书又何尝不知道,不然可没那么容易答应。
洛忆蘅在一旁笑着,不经意间拿起戏本子翻了翻,玉幽澜笑了一声,嘲道:“哟,这不是梧桐子前辈留下的戏本吗,公主这是也在睹物思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戏碍着你了?”洛忆蘅毫不客气回怼,这个玉幽澜从来就狗嘴吐不出象牙,虽然好几次是他救了自己,但每次想要好好跟他说句话吧,不是轻浮浪言,就是冷嘲热讽,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玉幽澜被她骂完心头反而一喜,只要不是因为梧桐子才看戏就好,“等事情办完,我带你去夕照阁看戏,看上三天三夜。”
“呵呵,千洲没有戏班吗,我用得着你带我去。”洛忆蘅才不稀罕这夕照阁呢,更何况上次在夕照阁见到了夜凉兮那个贱人,那是她的伤心之地,还去个屁啊!
“行,千洲就千洲,公主殿下说了算。”玉幽澜毫无诚意地鞠了一躬,语气阴阳,摆明了又是嘲讽洛忆蘅,气得她抓起戏本子就开始抽人。
月子书看着打闹的两人,叹了口气,这两个冤家缘分也是不浅,玉幽澜平时看着放荡又不靠谱,但每次在洛忆蘅有危难的时候总是及时出现,平时也不见他围着别人转。
洛景栀和玉清思自然更管不了,如今玉秋已定,还剩游北离歌野心勃勃,奈何洛景栀送往游北的一道密令却掐中了离歌的七寸,游北都城急报,游北皇重病,大皇子离语派兵把手,挟天子以令群臣,太子离歌大军在外,如今左右为难,最后顾念从小疼爱自己的父皇,只得放弃这大好的局势,班师回朝,打了一年的战,大多都为太仓做了嫁衣。
“所以你表面和离歌合作,其实背地里又在和离语勾结,游北内斗,无法再有和你争天下的精力。”月子书总算明白了之前离歌来千洲和洛景栀达成了什么交易,而这份交易表面上是洛景栀帮离歌夺得玉秋城池,两国最后瓜分玉秋,划线并立天下,但如何划线,最后也只能由洛景栀说了算,离歌不解决背后的危机,根本没有足够的底气谈条件。
“勾结?”洛景栀像一个冷酷的猎人,眼神丝毫不带任何感情,“时势如此,我也只是顺势而为,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月子书被他太过有压迫力的眼神吓得愣住了,她只是想到当初父亲和新月皇,也差不多是被他用同样的计策离间瓦解的,而他在玉秋和游北布置下的种种,定然也是多年的苦心筹谋,自己又怎能同情他人。月子书赶忙换成轻松的笑容,朝他说道:“我哪里懂这些,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肯定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玉清思看出了气氛的尴尬,赶紧上前打圆场,笑道:“子书就是容易善心泛滥,景栀你又不是不了解,不是饿了吗,赶紧传膳吧!”
整个海棠城,现在也就只有结花客栈能做出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了,几人本就是好友,完全不用拘束着规矩,想吃什么都是自己夹,而洛景栀的筷子却只专注给月子书布菜。月子书不吃鱼是因为有鱼刺,洛景栀就一根根把鲥鱼的鱼刺剔除;月子书喜欢吃板栗鸡汤,他盛汤的时候就把满满的一勺板栗放进碗里,而把鸡肉挑出去,只因为月子书说过鸡汤里的鸡肉干巴没味不好吃。一件一件生活中的小事,月子书发现洛景栀对她的细心已经像是养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而自己却从来没有关注过他喜欢吃什么。
倚碧台是结花客栈的一处高亭,在这里看到海棠花海就如同一块粉色的绸缎一样,让洛景栀想起了成婚那天,她穿的芍药花裙,可惜月子书很少穿粉色,只那一次,再未见过了。
夜色过半,倚碧台只剩下洛景栀和月子书两人还在赏月观风,一盏盏灯熄灭,最后就连一向热闹的夕照阁也只剩下屋檐的几盏灯。月子书双腿放在椅子上,上半身依靠在围栏上,趴在那里已经一个时辰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坐够。洛景栀和她靠向相反的方向,双手靠在围栏,正在闭目养神,此刻的他褪去了白天的冷锐,也没有对着月子书的柔情,很单纯倚靠在那里,露出自己的本色。
夜晚的徐徐凉风虽然舒服,也还是让月子书打了个冷颤,洛景栀睁开双眼,问道:“要回去了吗?”
月子书摇摇头,说道:“今晚的月色太美了,就是这亭子遮挡了月光,不能一览无余。”
“这有何难。”洛景栀轻笑说道,单手揽住月子书的腰,一跃跨过了栏杆,另一只手在屋檐上一扒,轻松带着月子书翻过亭顶,跃上了倚碧台朝天的瓦片上。
月子书虽然身手也不低,但被洛景栀突然抱着一跃还是有些害怕,紧紧抓住了他的腰,洛景栀笑着坐的离她近了些,两人贴着倒是不冷了。清风自远方习来,不带任何自然的气味,只是自由自在自我的风,月子书伸开五指,那无形的风从她指尖溜走,但是她很享受这种与自由相伴的感觉。
洛景栀也静静坐着一旁,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虽然大多时候都持有着一国太子的杀伐果断,每日要处理几百件大事小事杂事,穿梭于千万人之间,可最真实的他,是静默的。
“对不起。”月子书为今天质疑他而道歉,但这也是因为两人的位置从根本上不同,道完歉又能怎样,她不知道。
“你知道我一生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是什么吗?”洛景栀此刻有些悠然自得的闲聊意味,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当然也伤害过很多人,这和月子书的善良纯洁是不同的,他早就知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继续做,也许会伤害更多的人,而作为他的妻子,则要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
月子书摇摇头,抱着双膝枕在膝上,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我最不后悔的,就是拿下了新月城,才能遇到你。”洛景栀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回答,“夕儿,或许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攻城掠地,但······”
月子书轻轻堵住了洛景栀下面的话,当然是用自己的嘴,而她刚吃了海棠糕,这份甜蜜应该可以让洛景栀冰冷不安的心也感受到一丝微甜吧。
这一吻很轻,但却比初夏的风还要暖,洛景栀眼中映照着清亮的月光,里面是他的整个世界,手指替她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经意间在月子书的发间簪上了一朵海棠花,粉水晶打磨的海棠花下坠着一串璀璨洁白的珠子,像是海棠花坠下的露珠,在月色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辉,微微还有些凉意。
“你的手怎么这么巧?”月子书抚摸着,从厨艺到雕刻,再到书画,洛景栀似乎做什么都能很完美,这一点连她都很羡慕,“这是月光石?”
“嗯,很适合你。”洛景栀点点头,欣赏皎洁的月光落在月子书乌黑秀发上的美丽。
月子书伸手环抱住洛景栀,声音极其甜腻:“谢谢夫君。”
“以后无需再同我说抱歉和谢谢。”洛景栀拉住她的手扣在自己手臂上,遥望远方,如同那最朴素的老夫老妻一样,相互倚靠在繁华的闹市之中,眼中却只有彼此。
“那亲亲夫君。”月子书改口。
“准了。”洛景栀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