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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同心咒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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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风铃的轻舞声把月子书从迷雾般的梦境中唤醒了,醒来之时听到门外有几个女子的声音,月子书看到房中的一切布置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确实是自己的样子,奇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然都不记得了。月子书看了半晌,随后翻窗出了房间。
这么大的一处宫殿,月子书此前从未来过,这样恢弘庞大的地方,迷了路有些心烦,肚子也不知饿了多久,竟摘下一朵玉兰花就往嘴里塞,微微苦涩的味道虽不好吃,却勉强可以充饥了。
一只温润洁白的手拦住她的动作,来人正是洛景栀,不过此时他正蹙着眉头,问道:“饿了?”
月子书有些不好意思,连她都分不清是因为肚子饿被人戳穿,还是因为方才在房里看到那画像上的”爱妻”二字,总觉得洛景栀和自己之间,应该确实有过一段前尘往事,只不过被自己忘记了。
洛景栀给月子书叫来了满满一桌子各式各样的早饭,每一样都出乎意料地合乎月子书的胃口,虽然不清楚洛景栀这个人是好是坏,但是直觉告诉她,洛景栀可能的确是念情的敌人,但绝对不会伤害她。
安安静静吃完了早饭之后,月子书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为了感谢你的早饭,我还是给你回一个礼吧。”
洛景栀有些受宠若惊,月子书明显还没有恢复记忆,但还是愿意真诚待人,这份真心,他太想念了。
月子书修炼的流风回雪是至寒的武功,但谁都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另外一套至暖的武功,春满人间,绕指柔是世间最柔和的剑,难怪会选择月子书成为它的主人。
春满人间的内力在绕指柔的飞舞之下,让莲塘的一角化出春意,而稍稍催化之后,莲塘里竟然开始长出了青青荷叶,半刻之后,朵朵莲花争相盛开,在四月中的春季,夏花灿烂,所见之人无不露出惊艳的目光。
“你身上都是莲花的香气,我就送你一片莲花吧,如果你喜欢的话,能不能放过念情,我会带他离开千洲,永不出现在你的面前。”月子书缓缓道出自己的目的,这也是她能想到避免争斗最好的办法。
“若我不答应呢?”洛景栀的眼神慢慢暗淡,唇色也愈加惨白,“我可以放过他,但你,要留在我身边。”
“那就没法子了。”月子书收起绕指柔,满目的莲花瞬间枯败,冰雪已出鞘,,却听得后面有一人喊道:“小姐,不要啊,若是伤了太仓太子,你会后悔的。”
月子书的剑止在了洛景栀前面两指的地方,看到是她的侍女川云赶来,终于有些放心,跑过去问她:“川云,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一直在千洲,是小姐不记得了。”川云身体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她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帮月子书,如今这般局面,只有月子书恢复记忆,有了神志,她才能放心。
“你们每个人都说我失忆了,可是我见到念情了,他并没有这么说。”在月子书心里,月念情从来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无论自己有任何请求,他都不会拒绝的,虽然有一些疑惑,但她不愿意把念情往不好的方向想。
“那是因为消除你记忆的就是念情太子啊,黄龙山的秘法,忘情咒,小姐不是也知道吗?”川云说的话只能再次印证了月子书心里的疑虑。
川云继续说道:“而且自从一年前,新月和太仓一战之后,念情太子已经死去一年了,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怎么如今念情太子又回来了,莫不是有人冒充的?”在川云印象中,月念情也是一个极其温和的润玉公子,但那天对她们异常冷漠,任由月子书被伤害的,也是月念情,川云的脑中何尝不乱?
月子书无力地坐在了长椅上,如果说念情是别人冒充的,那不可能连他们之间私下的一举一动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如今这样只有一种解释,念情当初本来就是假死的。
月子书放下川云试图安慰的手,带着冰雪就冲出了太子府,连洛景栀都拦不住,只得让下人赶紧把玉清思请来。
而月子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念情真的假死的话,那回来策划的种种,一定就是复仇的阴谋了,但是很早之前师父就说过,新月的灭亡是必定会走下去的结局,念情也是必死的结局,如此逃脱命运的判决,又能改变什么呢?这段时间在千洲做下的种种,只不过给无辜的人带来更深的灾难罢了。
当院门被推开,月念情看着月子书木然的脸色,问道:“书儿去哪里了?”
“念情为何总是那么在意我去了哪里?难道是害怕我在外面,听闻一些不太好听的事吗?”月子书直直盯着月念情,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在一起十几天,怎么就没发现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和脖间系着的白色丝带呢?
念情太子在战场自刎而死,是啊,自刎而死,总应该有刀痕吧。
“书儿,相信他们的话吗?”月念情淡淡问道。
“师兄为何还不明白,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做了什么。”月子书摇摇头,她并不习惯使用阵法和咒术,但并不代表她不会用,驱魔大阵,是师父最用心教她的一套阵法。
没有符篆,那天地万物皆可做她的符篆,此刻数百枚枫叶结成法阵,困住了月念情半分动不得,只要是邪祟之物,都是会受困于驱魔大阵的,至于尹清霜,月子书知道身后的人会帮她解决。
“驱魔阵,在子书心里,我已经是邪道了吗?”月念情浅笑,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步呢?只要没了洛景栀,他就能把月子书带在身边,永远不分开,但偏偏,洛景栀总是出乎意料地一次次破局而出,一次次脱离他的预想。
“师兄,你说呢?”月子书从不屑使用咒术,是因为她的出生,就陷进了一场巨大的由咒术编织的陷阱之中,师父在往后的十数年中都没有再使用咒术,月子书知道,是因为对自己的愧疚,因为他就是引来风雪,断言月子书不详的新月国师,只不过在此之后,他带着月子书隐居在黄龙山,新月皇顾忌他,才没有坚持除掉月子书。
可是念情呢,一次又一次操弄咒术,以此恃强,竟然还违背天道使用回生咒,“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月念情的眼中是撕裂的痛惜,他预料到了自己的归来会引来月子书的厌恶,也小心翼翼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努力让一切和从前一样,但是子书,为什么就是从来都不会站在他的角度上想想呢!
月念情的愤慨和怨怼彻底激发了他仅剩的一点修为,在咒术上有傲人天赋的他,竟然冲脱了月子书的驱魔大阵,逃了出去。
月子书被反噬的力量打到身上往后倒去,还好洛景栀稳稳将她扶住了,“不必思虑过多,别人做什么,都不是你能控制的。”
月子书看着那如荷花般温润清爽的男子,心中的愤然逐渐消散,倒在了他的怀里。
玉清思进来问:“尹清霜怎么处置?”
“杀。”洛景栀丝毫不带感情地抱着月子书离开了此地。
太子府中,洛筠尘再一次为月子书把脉,叹道:“子书只是一时之间受了反噬,本不是什么大伤,可心绪受月念情的事波动太大了,今晚恐怕会睡得不太安宁,你要是想守着,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吧。”
本来受到太仓皇的嘱托,一定要劝洛景栀好好休息的洛筠尘,看到弟弟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哪里还能劝得出来。反倒是想要彻底除掉月子书的晴姨,她必须要好好劝劝。谁能看不出来,月子书要是死了,那洛景栀也一定会活不下去的,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治好月子书,让他俩好好在一起,不然一伤就是伤两个,到时候晴姨才是真的后悔。
半夜,当洛景栀的寝宫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时,侍卫们通通都被洛景栀拦在了门外,“都不准进来,今晚不许放一个人进朝露殿!”
暮年想要守护在门外,但也被洛景栀赶走了,只因为月子书做了噩梦之后,醒来昏昏沉沉,提剑将屋里的陈设座椅全部砍得粉碎,多余的人进来除了受死没别的下场。
“为什么要回来,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就那么死了,我会用一辈子怀念你,那现在这样,算什么?我用前十几年去相知的人,难道就是这样的吗?”月子书肆无忌惮地宣泄着,伴着眼泪和汗水,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从来都不愿吐露内心的她,只有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会把心中的想法明明白白告诉别人。
洛景栀一次次想去靠近她,却被她手上锋利的刀刃推开,直到月子书的剑把墙壁上的两幅画像也劈成两半,她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乖乖让洛景栀抱住了自己。
“好冷。”月子书低声说道。
洛景栀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抱着她,调用内力给她温暖身体,即便这样会承受噬心之痛,他也觉得幸福。
当月子书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又换了一处院子,问了侍女才知道,昨晚上她在朝露殿发疯,那里需要重新布置,所以换了一处院子住。
月子书依稀记得昨天晚上是洛景栀陪在自己身边,但是不管怎样,她没有办法在忘记往事之后就这么直接和洛景栀在一起,现在,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月子书踏出了院门,带着自己的剑出府而去,正好又碰到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大臣的洛景栀。
“你这是要走?”洛景栀一眼看出月子书的意图,本以为昨晚她想起了些什么,却还是所盼成空吗?
月子书点点头,但有些不忍心,所以跟他多解释了两句,“念情的事,我会告知师父,让他老人家来一趟的,我在千洲没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那我们之间的事呢?”洛景栀苦笑地问道。
“就这样吧,反正我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就此别过吧。”月子书朝他行了个江湖礼,她的生活向来不受约束,不会停留在小小的千洲。
洛景栀握住了她的手臂,执拗地问道:“那要怎样才能是一路人?”
“等你不是太子再说吧。”月子书皱眉拨开他的手,按照以往的脾性怕是早就一剑刺过来了,但洛景栀眼中执着的深情让她没有这么做。
月子书提出的条件,太子殿下不会真的答应吧?随从的几名大臣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洛景栀的反应,却看到他泛红的眼睛微微低垂,里面的无奈和疲惫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
噗,月子书走出府门口的时候,胸中突然疼痛不已,在车马往来之间,口,鼻,耳,目都同时溢出了鲜血,而胸中的滚滚热流最甚,一直汹涌得从口中灌出。
见洛景栀还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之中,容言提醒道:“殿下,月姑娘好像有些不适。”
洛景栀匆忙回头,看到玉阶之下,倒在地上痛苦异常的月子书,几步就跑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几个大臣,只高声叫暮年去请洛筠尘。
“这是什么病症,我从未见过,也不是蛊毒,胸口直接破裂出血,会不会是恶咒?”洛筠尘皱眉,让玉清思过来替月子书看。
“这有点像五毒蛊,口,鼻,耳,目,肺都会突然受损破裂,只有宿主将自身体内的母蛊引出,子蛊才会停下。”玉清思也只能想到这些,但是宿主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子书下蛊,目前想到的人里面,完全没有头绪。
“是月念情还是玉清墨?”洛忆蘅这几天听到这两个名字太多了,尤其是月念情,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讨嫌人物。
“不会是他们,月念情不会对子书做这种事情,而且这个时间点,蛊毒突然爆发,他们图什么呢?”玉幽澜否定了洛忆蘅的猜测,而这也正是困住他们的疑虑。
“总之现在先帮子书把蛊虫逼出来吧。”洛筠尘将月子书扶起来,准备让玉清思施展内力,可玉清思内力周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蛊虫的痕迹,“奇怪,没有中蛊的迹象。”
“去请晴姨过来一趟吧。”洛景栀朝洛筠尘说道,如今也只有晴姨可能知道其中的奥妙了。
玉挽晴对月子书从来都谈不上喜欢,看到外甥被月子书连累得几乎是没了半条命,现在更加巴不得她快点死,可是洛筠尘一句话还是让她移步过来了,只因为她说:“子书就是景栀的命,晴姨,你要是现在晚去半刻,月子书没命了,你就等着景栀恨你一辈子吧。”
待搭上脉,又用内力帮月子书把了脉,玉挽晴说出了一个连她都想不到的秘密,“这是同心咒,圣教的至高秘法,她这是替人应了灾,所以真正的中蛊之人,不是她。”
而月子书的同心咒是下在了谁的身上呢?大家都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洛景栀最后一根弦就这么崩开了,伤痛至极的他竟然想笑,笑自己的自私和愚蠢,一直以为是护心莲才能护得他没有受到月念情的毒害,没想到,真正的护心莲,是这个傻女人。
洛景栀惨惨地笑了几声,把众人都吓得愣住了,接下来就看到洛景栀把月子书抱在怀中,即便是涌出的鲜血沾湿了他的胸口,也完全没有感觉,而他的头始终埋在月子书的发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家仿佛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只是都不敢相信,直到洛景栀微微哽咽的声音轻轻说着:“夕儿,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吗?”
分别之前,月子书曾带着他去枫树下许愿,“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做不到的话,就去死好了。”
洛景栀抬起头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哭过的样子,众人还以为方才确实是他们误会了,下一刻却又看到洛景栀手中拿着绕指柔,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毫不犹豫地插向自己的胸口。
绕指柔在感受到深刻的情意之后,会变得更加锋利。
但有一些错误,即使用生命来补偿,也是虚妄的,对对方来说,要了你的命,又能怎么样呢?
当然,上天对洛景栀和月子书无疑是偏爱的,一屋子的高手在旁,全天下珍稀无比的药材随意取用,即便是一心向死的人,也能吊回一条命,至少几天是没问题的
洛景栀苏醒之时,没有见到月子书,他也终于明白,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的深刻,失去她之后,世上的任何事都不能调动他的兴致,即便是又将自己救回来,也只是一个处理政务的机器罢了,洛景栀看着燃烧的火炉,想到月子书是最怕冷的,忍不住伸手想去那温暖之处拿一块滚烫的炭火,三枚银针却戳中了他的袖子,将他的手带离了火炉旁边。
玉挽晴又是心疼又是痛心地握住洛景栀的两只手,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外甥此刻潦倒憔悴的模样,不明白怎么就会搞成这样,但她不敢不出言安慰:“月子书没事,月念情那边撤了母蛊,现在她已经恢复过来了,而且也想起了之前的所有事,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她已经给你服用了紫魄丸,同心咒如今已经失效,让你不必介怀。”
“呵,不必介怀。”洛景栀不知是取笑月子书还是自己,但看着他滑入火炉中的一滴清泪,玉挽晴知道,他还是怪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