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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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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留些时日?”
“不了,早去也好早回。”梁瑛拒绝赖德清的挽留,进入船中。
最近去往下游县城的人少,赖德清找来找去只找到这艘满意的,三个有经验的船夫,她们坐在里面不会觉得哦拥挤。
北风刮过,江船顺风顺水,速度快上不少。淅沥沥的小雨飘落,落在船上,她们坐在船内瞧这烟雨江南。
两个时辰后两岸再看不见人家,一味的风景显得无趣。恰逢雨停,赖娉姈想出去透口气,抱着板凳就坐在外头。
前头的船夫好心提醒她坐后面点,别被跳起的鱼儿溅满脸水。黝黑的皮肤因为笑起了褶子,发黄不齐的牙齿露出,说话带着南方口音。
“江南不是处处都好地方,姑娘们去到那里是要过苦日子的,那老爷怎么不劝劝你们。”
提前对好说辞,赖娉姈直接将它说出。什么哥嫂来探亲,不巧外甥提前出来了,家中长辈让人来瞧。她们没有过江南,就来了,但叔父水土不服,就刚才,留在那等她们呢。
她看眼一路看过来的绿色,问:“阿叔,还有多久能到啊?”
船夫啊呦道:“你们要去的地方还要三四个时辰嘞。”
听见船夫说的,绣春对梁瑛道:“还久,姑娘睡一会儿吧。”
梁瑛摆手,身子绷紧,说什么都不愿休息。
这里不是皇宫,身边没有侍卫,她们还在水上。这船虽说赖德清找来的,但船夫几人他也没有知根知底,时好时坏谁说得轻。
然而她真的是累了,夜夜睡得不稳,脂粉也盖住的疲惫。这样安静的环境,轻晃的船身,她竟不知不觉闭眼。
此时一夜未眠的赵昫换上另一匹快马,同这个驿站的驿使离开。
朝堂,到了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站于殿中,感受来自宋长明的压迫。
起因是有人提及驿站的八百里加急,宋长明拿出刑部尚书交上来的文书。什么南方灾情、流民,知道和不知道内情的人都是心惊。
“大人,大人,”陶在先追在去御书房的宋长明身后,打量无人的路,着急道,“大人您知道卑职的,是您与先帝让卑职假意归顺,哪敢知情不报啊。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大人可得替下官求情啊。”
“我知道,陛下也知道,但这件事要找人先背着。你还没露马脚吧?”
“没有,之前还提防卑职的官员近日有意攀谈,相信不日就能敲出那笔赃款。卑职还听到他们提太皇太后,要不要卑职借机上门哭诉一番?”
提起哭宋长明就头晕脑胀,心道这家伙真是这把年纪还爱假哭,干脆哭干他得。
“正经些,别让陛下看轻你。”
陶在先连连称是,加快步子跟在国公身后。高处的太阳拉长两人的影子,却暖不了某些人的心。
江船停在正中央,看起来和善的阿叔挟持住赖娉姈,用柴刀将人吓住。其余两名船夫一人堵住后面的去路,一人在船中搜刮钱财。
元妩说得对,她们要把鞋脱下来,要解开腰带。他将它们拆开,查看是否有钱,然后还回来给她们。
这就是夏蝉说的,哪里都是危险之地。
“手里藏着什么,拿出来。”他瞥见梁瑛手里闪过的亮光,凶狠道。
梁瑛配合地拿出来,亮出它用整块白玉雕刻的刀鞘,嵌着金丝的刀柄,顶部还有颗红玛瑙,让人见了就知道是好东西。
在那只手伸过来的刹那,她正握匕首,划伤歹徒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地,她眼也不眨,果断落下第二刀。
惨叫在河中回荡,男人捂住瞎掉的左眼,痛得跪伏在地。后面闯进来的同伙被绣春牵制胳膊,疼得叫出声,小指骨头脱位。
梁瑛眼神冰冷地看向站在船头的人,用匕首随意地指着人,仿佛怎样都无所谓。
“你要敢动她,我就杀了他,他,还有你。”
船夫看眼两人,心道今天碰见硬茬,放软语气:“互相放过,我拿钱送你们去县城,你们交钱走人。我们只图钱不图命,为活着而已。”
擦掉利器上的血迹,匕首入鞘,她爽快道:“可以。送我们上岸,这些也是你们的,外加药费和诊金。”
从被抢走的钱财中拿出几颗碎银,丟至他脚边,滚动的脆响令三人错愕。他们盯着够他们几天吃喝的银两,忘记身上的疼痛。
用一只眼睛和一根手指就能换来这些钱,有什么不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两人激动地磕头。
年纪最大的船夫咽了咽口水,一时语塞。他将柴刀交给被自己挟持的姑娘,帮同伴平分钱财,眼中多出对往后日子的希望。
他搓搓衣角,向她们跪下道谢:“谢谢姑娘,姑娘真是活菩萨。”
可梁瑛才不是那菩萨,她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绣春,简单处理他们的伤口,我有话要问。”
“我也会一些。”元妩回神,逃似的帮绣春寻找伤药。
她忽然懂得了娉姈的意思,更先想到陛下像谁。是太妃啊,先帝的生母,是连太皇太后都要想尽办法除掉才能安稳摄政的太妃啊。
太皇太后摄政的时候她未出世,但祖父已在朝为官,偶尔能听他提及。
康文帝原本是要太妃当皇后,但太皇太后的母家是叶丞相家,最后太妃便成太妃。因为康文帝与太妃感情深厚,病重时太皇太后并未留下子嗣,所以假借太子主持朝政,暗中控制朝廷。
然而当时有权利的不仅有太皇太后还有太妃。
她的父亲是卫国公,自己也是武将,手握兵权,令人忌惮。
太妃看穿丞相家的心思,处处与太皇太后作对,在康文帝病逝前破开禁闭拿到诏书,让成宣帝,也就是先帝拥有喘息的机会。
祖父还说若是太妃没有中毒,卫国公还在,叶海甫也嚣张不到这时。
元敬向元妩描述过太妃的样子,鲜少说话,杀伐果决,与帝王不遑多让。康文帝还曾说,“若阿盈是皇女,朕定传位给她”的玩笑话。
如今想来,这怎么是玩笑话。
元妩心思沉重,不小心将药粉撒漏。她不禁打了个喷嚏,险些碰到绣春清理患处的手。
绣春道:“血腥场面姑娘少看,去旁边坐着吧。”
绣春拿过金创药自己撒,接着不放心地把歹徒双手双脚绑上。
“小姐,好了。”
“嗯。”梁瑛看向心不在焉的元妩,动作有些慢。
听赖德清说几人是渔民,最近收成差,家中急着用钱,于是合计出来接活。方才在角落里找到有些湿的渔网,倒是和他说的不差。
她放下渔网,坐至男人面前,“当渔民多久了?”
“从记事起就开始了,七岁补网,十岁就会撒网。”
瞎了眼的男人老实交代,甚至连梁瑛没问的也说,省去审问的工夫。
“他们推了房屋盖寺庙,遣散下人说积德,赋税却越来越重,好多人交不起税,田也不种,渔也不捕,缩在破庙里整日上山挖野菜。我们几家还算好的,但天气冷,家中老幼得了病,要拿钱治病。”
一家老小的性命压在身上,睁着眼愁赚不到钱,闭着眼怕他们病情加重。媳妇没日没夜做女红,换来的钱先是买药,后是买米。米汤飘着苍蝇也算开荤,富人家丢掉的烂肉剩菜淘一淘,又是穷苦人家几天的粮。
偏上面的不点头,他们离不开这县城,别的地方更不收。东躲西躲,寒风无孔不入,最后聚在一起,夜晚就窝在同处睡。
梁瑛听他诉苦,指甲嵌进肉里,脸色难看至极。
“就没有人报官,朝廷是摆设吗。”
“有的,报官的人被刺史送回来,打死了。”
刺骨的河水冻不过人心,美好景色下是荒芜死寂。而这的惨状是皇兄看过的,父皇看过的,又是他们不愿让她看到的。
梁瑛气得头疼,抱着孩子的难民和市井的繁华在脑中闪过,居然将自己“逗笑”。
好得很,当真是好的很!
元妩与赖娉姈在后面大气不敢出,要不是地方不对,两人都快要跪下。
太傅家的小姐这会儿明白了祖父要骂人,根本就是她欠骂,看果子表面光鲜就道收成好。
等人离开,她低声道:“陛下,仅凭几人说辞难以辨别真假,不如先传信回去,避免直接行动,打草惊蛇。”
梁瑛擦掉手上血渍,怒道:“那帮废物能干些什么。传信给舅舅,直接调兵,他们自己说不清就连坐,下地府狡辩去吧。”
带血的帕子被狠狠丢在一旁,马蹄踏进水坑,水珠四溅。枝条擦过脸颊,赵昫随意擦去血珠,心中不安却无法再快。
他们在驿站停下,换马期间赵昫简单洗漱,换下被淋湿的衣服。手巾擦掉发梢的雨水,他大步跨过门槛,赶紧翻身上马。
忽然,有人叫住他,转头看见那人的脸,发现是前年与自己定了亲的小姐。
“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说,不知你可方便。”
“不方便,”赵昫拧眉,看眼等自己的驿使,“有话现在说,我还有要事。”
她也瞧见了,一鼓作气道:“家父本想派人去,但我觉得不妥。我知道这无异于落井下石,但你我并非良配。”
“好。”
什么。
女子瞪大眼睛,忘记自己还要说什么。握在手里的半枚玉佩被男子俯身取走,她下意识握住,握了个空。
见对方愣神,赵昫又道:“与我成婚也是耽误你,即使你不来,我也会去退婚。只是信物不在身上,改日差人送还。”
说罢,他驾马离开。停靠在驿站的马车开始返程,慢悠悠地往来时的路上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