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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暮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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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心理学专家曾有研究表明:童年创伤会伴随人的一生。原生家庭幸福的人成年后更加具有自信,勇敢等特征。而生活在冷漠内耗,畸形怪异,甚至伴随暴力的家庭中的人们,更会向外界找寻温暖,其中以女性尤为突出。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求救赎。
天气已经愈发炎热了,街头随处可见穿着低腰裤超短裙的年轻女孩。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的气息。凌清今日准备去图书馆泡上一天: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有什么比阅读喜爱的书籍更快乐的事呢?
南凌图书馆离家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公司这个月开展了散文大赛的活动,她此行也是为了查阅相关资料,丰富文化内涵。谁让母亲总是说她阅读量需要增加,难以写出让人感同身受的文字来。
照例来到家门口的小吃店。点上一碗最爱吃的馄饨。皮薄馅大,汤汁浓郁,奶白色的骨汤,点缀上碧绿的葱,微黄的虾皮,令人食指大动。
“不要辣中碗。加一个茶叶蛋。”老板见到她都不用寻问,笑容满面地在她开口之前说出她的喜好。“这么熟练?”凌清哑然失笑。
“都背下来了。每次都是这几样”。老板名叫郑朝光,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胖男人,头顶没有一根发,面目和善。他摇摇头“也可以尝试新鲜事物呀。”
“我不喜欢踩雷。”凌清已经坐下来等待了。她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个年幼的身影“你女儿今天不在?”“她妈妈带她出去玩了。”那是个三岁的小姑娘,长着凌清梦寐以求的大眼睛。平常她来吃早饭,女孩总会在她手里放一颗糖。湿漉漉的,带着孩子的汗液的。
这是一个忙碌而温暖的家庭。凌清向来喜欢人间烟火气,她不紧不慢地捞起馄饨品尝,时不时与对方交谈几句。结账时,郑朝光照旧给她打了个折,回头客嘛,总是有优待的。凌清感激地笑笑,挎上包离去。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的记忆都是模糊一片的。那时候的凌清,还是个梳着麻花辫的孩童,便已经喜欢读书写作,时常一人捧着书静静地度过一个午后。图书馆是她的乌托邦,她在其中徜徉,欢欣地享受着文字带来的愉悦。文字是有力量的,散文诗歌,小说传记,她尽情地汲取着能量,学着大家的手法将自己脑海中的世界通过笔尖一一构建。
遗憾的是,她成为作家的梦在学生时代就已破灭。许是世上高手太多,她最终只能将写作幻化成疗愈心灵的良药,日常生活中的爱好。
文蓉是她的第一个读者,对她赞不绝口。她的作品也在朋友亲人中传阅,有的感叹,有的泼冷水,她的信心一点点消逝后,不再执着出版发表,而是随心起来,按自己的想法创作。
这样一来,挫败感反而减少了。此刻她正在书架上挑选书籍,忽的有一本吸引了她的注意。不是她喜爱的小说散文,是一本心理学家的研究报告集,打开一看,开篇几个字映入眼帘:论原生家庭对人们的影响。
有点意思。虽然不符合自己一贯的阅读口味,但:郑朝光的话语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尝试下新事物,或许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她戴上耳机,播放自己最喜欢的纯音乐,翻开书本。
原生家庭,指儿女未成婚前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家庭。它对个人的性格、价值观、情绪管理、人际关系等方面都有深远的影响。她静默地读着,思绪万千。五月末,桃花基本进入了凋零的季节,但仍有部分花朵依然绽放枝头。粉色的,清香的,一阵劲风吹过,带起花瓣,在城市上空旋转升腾,扑簌簌地落下。春天已进入尾声了。
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治愈。一个下午,她只阅读了这本书,根本没有按计划寻找自己想要的书籍。她翻到最后,合上书页,沉重地叹息一声。文字里的悲痛迷茫,那些求而不得的救赎,让她身临其境。幼年受到暴力的,成年后会情绪不稳定,甚至对他人施加暴力;幼年遭受冷漠,缺乏关心的,成年后时常表现为自卑敏感,尤其是女性,容易陷入亲密关系的伤害里;而家庭中成员互相指责攻击的,将负面情绪传递转嫁给孩子的,孩子成年后极易发展成讨好型人格,罹患抑郁症风险增加3.2倍。
书本结尾,附上了很多感同身受的读者的评论:一位从小目睹家庭暴力的男性,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霸凌他人,殴打妻女;一位从未被父母拥抱表达爱的女性,抗拒他人的亲密举动,对我爱你三个字极度敏感,甚至厌恶拥抱自己的孩子;被周围人评价冷漠孤僻;一位被习惯性打压的女性出现自残倾向,患上强迫症,每次做事前都要反复思考担心失败;一位总是充当父母调停人的男性,极度恐惧亲密关系,终身未婚......
那些文字就像潮湿的雨季,湿冷晦涩。令她心头窒闷。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一般。她起身,将书放回原位。一看时间,不早了,算了,将自己原本要找的书借回家看吧。
她看中一本,伸手拿时,一只手与她交叠。一名身材清瘦颀长的男人映入眼帘。男人有着其他男性所没有的白皙肤色,一双长眼睛略显沉郁,眉毛不算浓密但有型,鼻梁通直,薄唇,短发。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凌清撤回了手“那你先吧。”男人慌乱中才发现眼前是个清秀冷艳的女人,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和齐安泽相反,有些阴冷。
“还是给你吧。”男人将书递给她“君子不夺人所爱。”凌清注意到他身上有块工牌,写着:孟隐。不禁好奇道“你是传媒公司的?”“是啊。做自媒体的。”孟隐笑笑“你也是吗?”凌清将书本装进包里,与他来到长廊上,方才大声说话“你要是喜欢这本书,过几日来我这里拿吧。我看的快。”
“好啊,你要是不介意,我加你微信,到时候去找你吧。”凌清自然同意:遇到喜好相同的人是件乐事,她何必拒绝。从交谈中得知,孟隐是本地独子,26岁,家境一般,家人希望他做事沉稳,他也人如其名,喜好读书听音乐,与凌清也算是中学的校友,只是并不认识罢了。两人分别后,凌清还未从沉郁的情绪里走出。齐安泽见她闷闷不乐,提议带她出去走走。
女孩站在窗前看桃花飘零,眼神有些虚幻。“笑笑,出来吃饭了。”母亲做好晚饭,温柔地唤她。陶笑走出房间:桌上是她爱吃的可乐鸡翅。这道菜不算很复杂,但是也要提前腌制,况且母亲并不会做,只是她提了一句,便上了心,提前做足了准备,学习了一阵。
“多吃点,好久都没见你回来了。”母亲把精华部分都夹到她碗里,自己吃昨日的剩菜。“都给我了,你也吃点。”陶笑心疼母亲,把盘中的鸡翅递给母亲,遭到拒绝“你吃,我不喜欢吃这个。”哪里是不喜欢呢?她分明记得,母亲最喜欢鸡的部位就是鸡翅了。可她沉默不语,埋头吃饭。
“最近很忙吗?你都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母亲关切的话语让她烦闷,又不能不作回答,只得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我们同学都是一个学期回家一次的。”“我问你忙不忙。”母亲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嗯。”她只能点头“最近参加了一个比赛。在准备。”“什么比赛?你可别去跟一些不学无术的人混在一起。虽然大学学习不紧张,但你也知道咱家的情况,你要努力,要争气,不能.....”“是书法比赛。前三名有奖金。”陶笑打断了母亲的唠叨。她知道,这个谎只能这么撒。
果不其然,母亲听到这个,才平和下来“对,咱们家的情况你要清楚,我们指望不上别人,妈妈没用,没办法给你好的物质生活,你只能靠自己,妈妈也只能靠你了......”
她感觉头昏沉沉的,很重很重,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些话,耳朵早起了厚厚的茧了。一顿饭吃的很沉闷,可母亲浑然不知,絮絮叨叨,丝毫没注意到她的情绪。饭后,她拿着碗筷去厨房,被母亲拦下“难得回来一次,不用你洗碗。你去歇着吧。”她哪里肯,争抢中不小心打碎了碗,划破了手指。母亲惊叫起来“让你不要做事吧,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净添乱!”就去拿创可贴。
她蹲在地上,沉默地看着一地碎瓷,上面破碎的纹路映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母亲匆匆赶来,细心包扎她的伤口,嗔怪着“这么大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妈妈怎么放心得下。”动作间,无意撩起她左臂的衣袖,陶笑一惊,连忙无声息地将袖子拉下。幸好母亲没有注意到。
收拾完毕,她想回房休息,母亲不舍“陪妈妈说说话啊,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生疏了。”执意拉住她坐在客厅看电视。
屏幕里正在放着一则心理访谈节目。一群成年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父母偏执的爱。扭曲的,异样的家庭。过度没有边界感的关心,以爱之名的绑架。他们无助彷徨,无法挣脱,不能逃脱。
“现在的孩子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母亲发话了“父母用尽全力给她们最好的,换来的居然是这个结果。太让人寒心了。”陶笑不禁一阵震颤。“笑笑你说呢。”母亲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想,可能是他们没有好好沟通吧。”虽然极力抵触这个话题,可她不敢违逆母亲。不能不回答。母亲嗤笑一声“棍棒底下出孝子,就是父母对他们太好了,放在过去,早就家法侍候了。现在自然不崇尚打骂教育,但也由不得他们不敬长辈。沟通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陶笑只觉浑身冰冷。彻骨寒凉。母亲看出她的异样,着急了“笑笑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嗯。我想睡一会。妈妈你别进来打扰我。”“好好。妈妈给你铺床。”她看着母亲走进房间,电视上还在播放节目,那些泪流满面的面孔,刺耳的字眼扎在她的眼睛里,她感到自己快要漂浮起来了。
母亲在房里收拾着,看着她躺下才关门离去。直到母亲关上门,脚步走远,她才坐起身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颤抖起来。却是没有一滴泪。她环顾四周:房间干净整洁,显然是被母亲精心打扫过。床头挂着粉色的桃花风铃,那是她五岁那年缠着父亲硬要买下的。书桌上摆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已然泛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那是她写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小小的一方天地。温馨质朴,饱含家人的爱。母亲一定天天守在家里,一丝不苟地打扫女儿的房间,日夜期盼女儿回家。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字帖,每一张,每一张,都是这两句。只有这两句。她的头沉重到无以复加,终于昏沉沉地睡着了。
揠苗助长。控制欲强。这些词就那么闯进凌清的脑海里。她不解,疑惑:为何这些父母要这样对孩子?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她依然没有从下午的情绪里走出来。她太容易代入了。幼年时因为看到一部极为悲凉的动画导致她整整两个月都以泪洗面,从那以后她就尽量不去关注那些负面的东西。可今天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地翻阅了那本书。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何必自讨苦吃。本应该按原计划阅读散文的。现在好了,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但她不知为何,掏出手机,在页面上搜索起来。
这是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曾经那些不为人知不被关注的事物,纷纷挣开枷锁,破土而出。一则讨论抑郁症的帖子下,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血泪的声讨,自责,绝望。有人指责父母带来的伤害至今都无法消除。有人因巨大的工作压力喘不过气。甚至有人上传了自残的照片,不过很快就被删除了。触目惊心。她吓了一跳,正准备退出界面。忽然。
我好像生病了。我很难快乐起来。可是我每天都在笑啊。为什么我还会笑?她被一条评论吸引了。是一个粉色桃花的头像,网名:桃夭。看样子是个年轻的女孩。
“啊?还笑得出来?说明你没事。”一则评论回复到。“就是,别来这里找存在感了。抑郁症就是被你们这些矫情的人污名化的。”另一则评论极不客气。“楼上的别这么刻薄,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有人看不下去了。“妹妹是不是微笑抑郁症啊。”这则评论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
凌清注意到,这句话出来后,桃夭就下线了。她不知为何,点开对方的头像,主页背景里是女孩的生活日志。看起来很温馨,是个活泼开朗热爱生活的女孩。只是字里行间透露出一抹悲伤。很淡很淡,但凌清敏感地捕捉到了。
今天也是爱笑的一天呀!生活很美好。万物晴朗。3月20日。哎,今天下雨被淋湿了,幸好没感冒。4月2日。今天和室友争执了,她说我一天到晚没点脾气,很古怪,带着其他人一起孤立我,不和我说话。算了,不必在意!4月15日。今天看到一只流浪的小猫,给它喂了点吃的,结果靠的太近被抓伤了。哎,果然分寸和距离很重要。5月20日。
每条帖子都附上可爱的表情包。多数都是一个小白团子,含着笑的模样。明明是笑着的,可凌清总觉得那个小团子在强忍悲伤。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孩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乐观。她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女孩的评论下回复道:想开点,想哭就哭,你不需要假装坚强。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权利。
“叮咚!”一小时后,女孩突然发来了回复:谢谢你!我会试着好起来!凌清很诧异,没想到她会回复,于是再次发了过去: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好起来。你的家人也会陪伴你的。他们是你最大的后盾。
桃夭过了片刻,发来了好友申请。上面写着:可以加个微信吗?感觉和你应该挺聊得来。啊?凌清惊讶万分,随后释然:自己的主页写着热爱写作,爱好诗经,没准对方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点击了通过验证。桃夭主动打招呼:你好!不知道怎么称呼?凌清笑着回复:我肯定比你大,就叫我姐姐吧。她注意到女孩的朋友圈很多,但是多数都是拍的桃花,字帖,诗集,只有几张是人像,不是背影就是半张脸,基本看不清。
看来我们还是校友啊。凌清发现对方的页面背景竟是南凌学院。桃夭特别开心:真的吗?没想到还能认识师姐。凌清回想在南凌学院的幸福时光,嘴角都止不住扬起:你也是本地人?多久回家一次?我在校的时候,一周回家一次。
桃夭非常惊讶:这么频繁吗?我是本地人,可我一般几个月回去。凌清奇怪,追问下去:为什么?有这个条件完全可以多回去几次呀。不会是跟同学玩的太开心了吧。
这段话过后,久久地沉寂。凌清怀疑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对不起,我忘记你跟室友产生矛盾了。没想到对方同时回复:不是的姐姐,我,只是害怕。
害怕?凌清摸不着头脑了:你家很偏远吗?晚上才能到家吗?桃夭:我害怕家里的气氛。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她?凌清仿佛明白了什么。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转移了话题,与对方聊起了文学诗词。桃夭果然很开心,两人聊了许久,方才恋恋不舍地下线。
每到暑期,很多学生都会选择做做兼职,赚点零花钱。对于陶笑而言,看着母亲忙碌奔波,她十分过意不去,虽然还距放暑假有个把月时间,她早已联系一家公司,兼职做客服人员。明日便要上岗。这样就有理由与母亲尽量少的呆在一处。自然,她只是对母亲说最近学业紧张,母亲可舍不得宝贝女儿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早早工作,哪怕是兼职。用她的话说,好好学习,不愁挣这点小钱,家里有她呢。
毕竟是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女孩。又是服务型行业。几天下来,陶笑可谓是错误百出。幸好同事们比较照顾她,因而她并没有受到太多责罚。
可惜小组长并不买账,她站在陶笑面前,脸色冰冷“小陶,虽然是兼职,可是你的错误率未免太高了点。要是不想做趁早说。”她讥笑道“我就说别用这些大学生,一个个眼高手低,锦衣玉食惯了,哪儿做得来服务业。”陶笑依然笑意不减“组长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改正的。”对面冷哼一声算认可了她的说辞。转身离去。
“那个八婆,自己没上过大学,总看不上大学生。”同事见她走远了忍不住吐槽。“就是,笑笑别理她,你才来多久呀,已经做的很好了。”另一个姐姐很喜欢她“再仔细点就是了。何必说的那么难听。”陶笑感激地望着他们,将母亲做的小吃一一分给他们。
“笑笑,你真是个甜妹。每天都笑嘻嘻的。”“是呀是呀,多开朗的姑娘。”“笑笑,你有没有哭过呀,哈哈,你这么乐观的女孩肯定不知道忧愁的滋味吧。”同事们的话语刺痛了她。一瞬间,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她极力将不快压下去,笑着回应大家。
原本想继续赖在学校宿舍,可母亲打来电话,说自己最近身体不适,需要她回去照顾。她只得答应。幸好期末考已经结束,提前回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回到家,母亲照例慈爱地抚摸着她。她有些闪躲,母亲以为她学业太累,并没放在心上。摸着摸着,突然摸到她耳上的洞眼。陶笑心中大叫不好,可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突然怔住。不敢相信地又摸了摸。旋即一把撩开她披散的长发。怒从心头起“笑笑,你打耳洞了?!”语气激烈。“妈妈,我......”她不知如何解释,只低着头,心里暗悔:早知找个理由不回来了。可母亲身体抱恙,她怎么放心的下。何况,这哪是能瞒得了一辈子的。
母亲不敢置信,正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接二连三跳出来许多未读信息。陶笑手慢了一步,母亲虽然生着病,动作却利索,一把将她的手机抢到手里。一一点开:兼职群里列举了数条考核规则;室友们对她的冷言冷语;同班男孩的青睐;最下面一条,是一个头像清冷的女人,朋友圈里的她点燃一支烟。
母亲突然跳下床。直冲她的房间。陶笑躲闪不及,被她生生撞了出去。撞到桌角。她顾不上疼痛,鞋都没穿,追进房里。
房间里,母亲抓着她的背包,拼命抖动,哗啦啦倒出一地东西。她在里面翻找着,摸索着,终于给她找到了:五彩斑斓的纸张:青涩的笔触,稚嫩的爱恋。
“妈妈!”她终于恼怒了。所有的心思,隐晦的情愫,在此刻暴露无疑。她微微哆嗦着。目光与母亲撞上。
母亲愣了一秒,随后咬着牙将那封情书撕个粉碎“我让你早恋!我让你不好好读书!”纸屑纷纷洒落。她根本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它在母亲手里被销毁。
罪证远不止此。地上躺着圆润的珍珠耳钉。遮不住膝盖的短裙,玫瑰红的唇膏。那是少女灰色生活里唯一的暖色。同龄人花枝招展,尽态极妍,她羡慕渴求,却只能暗自神伤。她拥有却不敢暴露,每天趁室友不在的时候,在镜子前偷偷涂上口红,穿戴一新后,再默默将它们收进行囊。
大家说她古怪,太过朴素。她何尝不想装扮精致?她就像躲在暗处窥视别人幸福的小偷,阴沟里的老鼠。
母亲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物品,像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你学坏了,你怎么能用这些东西!”她将裙子拎在手里,一遍遍地看着,审视着“这种坏女人的东西你也敢穿!这种东西你也用!”那不过是一只廉价的口红,色彩并不艳丽。只是在母亲眼里,这些都是可耻的,敬而远之的。
母亲取过桌上的剪刀,疯狂地剪碎裙子,一边撕扯一边嚎啕大哭“你在学校就学了这些!你说!你是不是跟那种坏女人学的!”她指着陶笑手机里的联系人,那个清冷的女人。
陶笑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母亲疯子般的举动。头痛欲裂。母亲瘫倒在地上,涕泗横流,扇着自己的耳光“妈妈没用啊!妈妈给不了你好的生活!让你自己去找活干!去认识不三不四的人!”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儿黯淡绝望的眼神。
等母亲彻彻底底发泄了一通,她才上前将母亲搀扶起“妈妈,你发烧了,地上凉,我扶你回床上吧。”母亲哭的头晕目眩,扶着她的手回到自己的房间,窄小的,冰冷的次卧。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后面再也不这样了。”陶笑看母亲心情平复,缓缓开口。机械的语调。面前这个人是谁?我是谁?我在哪里?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吗?她恍惚了。
对方接过她递来的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子,通红着眼睛愧疚地看着她“我的宝贝,你怎么能这样呀。妈妈全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不求你大富大贵,但也不能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改正的。”还是那样的语气。母亲却释然了,放松下来“笑笑,你知道吗,妈妈为了你多辛苦,你一定要争气呀,要笑,不要哭,不要给别人看了笑话。妈妈的全部就是你,没有你,妈妈还不如死了。”她长出了口气,扶着女儿的手坐起身来“咱们不比别人,只能自强,你要努力学习,以后才会有好工作,听话,那个兼职不要去了。咱们不图这点小钱,妈妈还能供得起你。等以后毕业了,找一个好工作。”
“没事的妈妈,我不累,给你减轻点负担没事的。”母亲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坚持,只是又絮絮叨叨地嘱咐她学业要紧,身体要紧。可能是哭累了,可能是身体本身不适,她很快睡着了。
陶笑给母亲掖好被角,方才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月色如水,一汪清泉似的洒在客厅地板上。陶笑目光涣散开去。
我想哭。她告诉自己。我不能哭。她回应自己。双手在虚空中一握,却是什么也抓不住。她的眼前模糊了。不是泪。她不可能有泪。
她不自觉地瘫在椅子上,脑中思绪浮现。“陶笑,有爹生没爹养。”“怪胎怪胎,只会笑不会哭的怪胎。”“什么千金小姐,早就家道中落了。也不过如此嘛。”她已经习惯了。她要感恩。她怎能抱怨?
母亲悠长的鼾声响起。她静静听了一会,终于起身走出家门。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随着本能行走。路旁,一株幼苗许是灌溉了过多的水,显得有些蔫头耷脑。树影婆娑下,少女的身影瘦弱寂寥。
夏日悄然而至。夏季是盗窃寻衅滋事的高发季。负责的小区物业已经提醒业主早晚关好门窗。遇到可疑人员及时告知。
叶楠予不以为然。南凌可是全国治安前三的城市。自己的住处又是高档小区。不必草木皆兵。工作上的事情就够她忙的了。结束一天的行程,回到家时,她注意到门边有一个用粉笔画的三角形图案。谁家孩子这么调皮。她摇摇头,正想拿纸巾将它擦除,电话响了。这件事便被她抛之脑后了。
沐浴,更衣。充满仪式感的一套流程下来,叶楠予全身都松快了。楚澜的话语在脑中出现:也要享受生活嘛。她鄙夷地撇撇嘴,城市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哪懂人间疾苦,世事艰难。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自己的神经确实太紧绷了。痛痛快快在浴缸里泡了个澡,擦干净身子,她换了一身舒适的棉质睡衣,倒头躺下。
睡不着。也不舍得睡。虽然是夏天,但晚上的温度还未高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离南凌人口中的闷热还有段距离。她赤着脚,来到阳台。
风景这边独好。她打开窗户,望着夏夜中的城市。微风拂过她湿漉漉的卷发,睡裙的下摆。她托腮,凝神思考。她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了。没人打扰的快乐。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令人感到安宁。远处不时响起汽笛声。她有些沉醉了。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被打断的她有些不满,可还是取过手机。见到来电显示,她脸上立刻绽出笑意。方才的不快早不知去哪儿了。
“这么晚打来,睡不着啊?”叶楠予打趣道。“听你这声音就知道还清醒着。”凌清在那头调侃“怎么样,南凌的夏天很难熬吧。”她撩拨对方“回头给你送点我亲手煮的绿豆汤。给你解解暑。”
叶楠予冷哼一声“你哪是给我送汤。分明是私闯民宅。觊觎我的大平层。”两个人这段时间已经相当熟络了,说话也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着什么急。”叶楠予慢条斯理“我这些天还在布置呢,等全部装扮好了再请你登门拜访。”凌清笑嘻嘻地“好啊我等着。”她突然调转话题,有几分担心“你门窗关好了吗?我们小区物业天天在群里发,最近还抓到了几个闹事的醉汉呢。”“放心吧。”叶楠予非常自信“我们的安保好着呢。连只蚂蚁都休想进来。”话音未落,门铃猫抓一样的响起来。
凌清在那头听到了“这么晚了,你点外卖了啊?”“嗯。”叶楠予将电话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边回答边走向门口“睡不着,饿的烧心,点了份披萨。”她慢悠悠来到了门边。
“你让他放在门口就走。不要送进来。”凌清提醒道。“好。”叶楠予对着门外“放门口就好了,谢谢。”门外悄无声息。“嗯?”叶楠予疑惑着,凌清感到了她的迟疑“怎么了?他不同意吗?”“没人说话?”叶楠予半是回应半是自言自语。
凌清立刻警惕起来“千万别开门。你先猫眼看看。”叶楠予透过猫眼看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对着她。
“啊!”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屁股跌坐在地。凌清听到她倒地的声音,十分焦急“你没事吧?”叶楠予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简直要冲到嗓子眼里了。可她努力按住自己的胸口,企图压下极端的恐惧。平复许久,她撑着地板慢慢爬起身,鼓足勇气走向大门。
“砰!砰砰!”门外的人好像不耐烦了,直接开始砸门。她一步步挪到门前,颤抖着贴向猫眼。那是一个一身灰色衣衫的男人,咧着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嘴角带着诡异的弧度,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注视着大门。
绝对不是外卖员。她经常在平台点单,对他们的举动很熟悉。他们不会不穿公司的制服,不会这么轻松自如,他们总是步履匆匆,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外卖从一楼扔到她所在的楼层,然后风驰电掣地赶下一班。最重要的是,他手里,什么也没有。
她浑身一阵颤栗。她能感受到冰凉的血液在体内奔腾流窜。毛骨悚然。她第一次真切地理解到这个词的含义。她注意到了,男人背在身后的手里,貌似拎着什么。不是餐盒的形状。圆圆的,黑色中带着暗红。她开始恨自己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好。那东西,与理发店里的人体模特别无一二。
她猛然间回忆起所看过的都市传说、大案纪实。独居女子被入室的罪犯侵害后杀害,凶犯将其分尸后抛弃;午夜十二点,鬼门关大开,厉鬼寻替身;无人居住的小区夜间频繁传来孩子踢皮球,哭笑的声音.......
凌清警惕性极高,很快反应过来对面发生了什么。她压低声音,吐字清晰“你别紧张,发短信,别打电话,别出声,短信可以报警。”又思考了一下“悄悄去拖一把椅子抵住门。报完警联系下物业,看能不能叫保安来。”她懊恼中带着急切“估计没用,你先试试吧,这个点物业应该早下班了。”
叶楠予此刻将凌清当成救命稻草,她说什么都立刻照办。她将餐桌—不是椅子,她用力将那张备用的小圆桌推向门口,抵在门上。桌脚在地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已经极力控制了,无奈桌子太重,还是发出了摩擦声。
“彭,彭,彭。”敲门声变得不徐不缓,对方从容淡定,不开门,就一直敲。夺命的敲击声在她心上跳动。
手机刚编辑好短信,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将手机丢了出去。凌清不放心地追问“怎么样了?”叶楠予镇定了些许,摇摇头。忘记对面看不到她的举动。“报警了吗?”“我手机掉出去了。”她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很低,但凌清耳朵尖,听清了。
“你家门外有没有男士的鞋子。”凌清心生一计。叶楠予苦笑:自己独居多年,哪儿会有这些。凌清想想也是,她离异后就是单身,怎么可能会有。这反倒提醒了叶楠予,她将短信编辑好发送出去,在通讯录里找到小郑的名字。
思索片刻,又放弃了。大男孩的声音太明显了。她想。随后拨通了楚澜的电话,同时将眼下的困境短信告知他。
楚澜浑厚的声音响起,足以让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楠予,不是给我点了披萨吗,怎么还没送到。你在这坐着,我去看看啊。”叶楠予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想着对方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嘿嘿。”男人突然在外面冷笑起来。诡秘的笑。叶楠予汗毛再次竖了起来。楚澜不慌不忙“什么人啊一直敲门,别喝多了酒来找事,滚去别处撒野,敢来我家闹事,活腻了是不?”
“小姐,别装了。”男人突然在门外开口了。声音沙哑,像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你家没男人。我跟你好几天了。”这话如同一个惊雷炸响。叶楠予全身僵硬。原来那图案并不是孩子的杰作。连楚澜都惊呆了。
“一个人,寂寞吗?”男人嗬嗬笑着,牙齿相互摩擦着。叶楠予此刻别无他法,只能祈求警察快点到来。楚澜知道她已经报了警,在电话里对男人威胁道“赶紧滚,警察马上来了!”男人像没听到一样,仍是发出那样的怪声。
叶楠予稳定好心神,告诉楚澜等她消息,如果半小时内警察还没来,让他到自己家来驱赶男人。如果来了,她再与他联系,告知情况。楚澜虽然担心,但算了下时间,警察很快就来了,自己现在出发还没警察到的快,只得同意她的做法。安抚了她一番后挂断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叶楠予从未这般慌张过。她蜷缩成一团,躲在卧室里,锁上门。等待警察到来。隔着两道门她隐约能听到男人的动作。那是一种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自信。他甚至吹起了口哨,丝毫不急,一点点等着她心理防线崩溃。下一秒,撬锁的声响传来。
叶楠予悚然一惊,目光落在床头柜的花瓶上:这可以算正当防卫吗?千钧一发之际,她清楚地听到门外传来推搡的声音。不像警察,难道是楚澜?这么快?
“你蹲在人家门口干什么?赶快离开!”听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方言,不过大概能听懂。应该是中年男子的声线。“这我家,嘿嘿。”男人好像在解释。“你家?你家需要撬锁?蒙谁呢?”对方看出他居心不良。
“关你什么事,送你的外卖去。臭打工的。”被打断窥视猎物的兴奋,男人很恼怒。外卖员不买他的账,手指着他的鼻子“我早就报警了,警察最近严打入室盗窃,你不想死的话赶紧滚。”说着展示胳膊上的肌肉“我练过,不信试试?”男人知道碰上了硬茬,灰溜溜地逃走了。
叶楠予已经走出卧室,手拿花瓶来到门口。“女士,我把你的外卖放门口了,等我走了你赶紧拿一下就进去。”对面的声音响起“你别害怕,我帮你报警吧。”叶楠予透过猫眼看到对方是个身材壮硕的短发中年人,仔细看去,胸前微微隆起,脖颈处没有凸起。竟然是个外卖阿姨。
她心下放松许多“谢谢,我已经报警了。”对方这才放心离去。警察到了。她对着猫眼:两人,穿着制服,让他们隔着门出示了证件,才打开门。
警察安抚了她的情绪,帮她把外卖送进门,她看到地上有一个人头模型,披着长发,脸上血迹斑斑。估计是万圣节的道具。回想到刚才男人手里拿着的,以及巨响,恍然大悟。恐惧也消散了不少。
警察走后,她分别将情况告诉凌清楚澜二人,旋即回了房,锁上,将椅子,和客厅的一个置物架挡在门前,不敢入睡,静静等天明。
天亮了。凌清火速下单防身物品,几小时内就快递到了叶楠予家中。原本她想来陪叶楠予的,无奈对方不想牵连她。又不肯到她家躲着。她说此人分明是蹲点许多天了,除非自己搬家,不然只能等警察抓他。自己能跑去哪里?小区的治安极好,邻里相处和睦,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伪装成小区业主混进来的。最近巡逻的保安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又有些粗心大意,或许就是这样钻了空子。
话已至此,凌清也不便多言。可还是放心不下,为她精心选购了一样防身物品。与此同时,楚澜的电话也打来了“我说你要不要我陪你住几天啊。”叶楠予感谢他的好意“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可这确实不太方便。算了。”
楚澜仿佛在思考,久久地陷入沉默。叶楠予疑惑他在想什么。下一句他的话让她恨不得顺着电话冲进去扇他几个耳光“要不叫向轩来陪你吧。名正言顺,方便得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哎呀这不是给你出主意嘛!”楚澜坏笑起来“这多合适啊。”“合适?你今天早上没吃药?”叶楠予气笑了“我谢谢你啊,别乱出馊主意!挂了。”
平心而论。她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昨夜让她心有余悸。她也想将对方叫来。可她怎么拉得下这个脸?女儿死后与他争执的画面还在眼前。话都说的那么绝了,她怎么好意思再去寻求他的帮助?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做不出。
一瞬间,恼火,郁闷,痛楚,无助,恐惧,疲惫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努力多年,辛苦打拼,没想到依然困难重重。只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还是因为这个!
她突然流下泪。即便她再要强,再勇敢,能力超群,仍旧因为这具躯体面临诸多不便甚至人身危险。她从未有过地仇视自己的女性身份:因为这个身份,她受尽父母冷眼;因为这个身份,她付出比男性多百倍的努力才有今天的位置;因为这个身份,她必须做一个完美付出同时还要保持自我光鲜亮丽的妻子母亲;因为这个身份,她到现在都要将保护自身安全寄托在男人身上!
可是凭什么!为什么!她不需要男人的施舍!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多姿多彩。为什么男人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出女人麻烦需要保护,又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们。没有他们,女人根本不必需求庇护。他们就是危险本身。
她一把抹掉眼泪:何必自怨自艾。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避风港。她飞速下楼,鞋跟踩在地上发出通通声。室外阳光灿烂。一片青嫩的野草郁郁葱葱,在风中野蛮生长。
将快递费劲扛回家。她纳罕:什么防身工具这么重?辣椒水?不可能太小了。防狼棒?好像又轻了点。她打开包装一看:差点气晕过去。确定不是在玩儿她?
忍无可忍。“你给我买的什么东西!”她接连受了刺激,又被楚澜一番话激起了怒火,因而语气有些冲。
“你已经拿到了?”凌清诧异“这物流速度可以啊!”“我说你给我买一把电锯干什么!”“是油锯。”凌清纠正道。“我管它是什么名字!你给我这个有什么用!”叶楠予忍住要咆哮的冲动。
“你都不看新闻的吗?”凌清更惊讶了“这东西合法,杀伤力强,震撼力强。最重要的是一旦拉响,方圆百里都听见了,保准把坏人吓死。”
“有什么用,这么重我根本用不了!而且万一被对方夺走了怎么办!”叶楠予气喘吁吁。“哎呀,我跟你说,这个是用来防身的,南凌警察很厉害的,不出两天绝对抓到他,这段时间你就把它放在家里,不要出门了,反正周末你也不用外出,锁好门窗,随时派上用场。”凌清安慰她“你老老实实躲在家里,不要乱开门,不要跟他正面冲突,是最安全的,如果他闯进来了,你直接拉响,保证吓跑他,再说了,他都入室了,你完全叫正当防卫啊。别太看得起他,你死死抓在手里,他不敢上前的。真要头铁,你锯了他,也是合法的。总好过手无寸铁吧。”
叶楠予哭笑不得。对方摆明了替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还有什么借口呢。“对不住啊小凌。”她知错就改“我语气不太好。”“多大点事。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凌清不在乎“别怕,我估计那也就是个怂货。不然怎么外卖员都能给他吓跑了。别担心,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她按照指示学会了操作。心里不禁也有了些底气。她望着钟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焦急地坐在房里,走来走去,看着天色一点点变黑。她手持电锯,挪到门边。走廊的灯坏了,忽明忽灭。怎么还没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竟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不是恐惧,好像是,兴奋?
“砰砰!”门,被敲响了。叶楠予小心地望着猫眼:坏了的灯发出幽暗的绿光,照在男人的脸上忽明忽暗。他还是一身暗色的衣服,面容扭曲阴晦,像青面獠牙的恶鬼。纵然有准备,她还是被吓了一跳。无声地握紧了手中的电锯。
“小姐,别躲了。”那恶鬼开口了,声音嘶哑尖利,伴随着森然的冷笑“昨天算你运气好,现在看还有谁能保护你?”男人享受着玩弄猎物的快感,期盼着她极端的惊惶。
叶楠予原本还有些恐惧的心情突然被一种极强烈的情绪覆盖了:这两日来的惊慌,委屈,烦闷,交缠在一起,在对方那句话里终于全部转化为了愤怒!熊熊怒火在她胸膛里已经可以燎原了!
她恶向胆边生,突然一把拽开门。此刻她早就将凌清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男人万万想不到她居然主动把门打开了,原本的笑容凝固了,眼神落在她手里的电锯上。恐慌,畏缩,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偏偏他的笑还在,几种情绪夹在在一起,让他的神色无比怪异。
叶楠予看出他的害怕,得意地咧了咧嘴角,露出了胜利的表情。男人与她对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啊”地一声惨叫,夺路狂奔。
叶楠予岂能放过这个合法刀人的机会,举着电锯“大开杀戒”。男人电梯也不敢坐了,直接从楼梯冲了下去。叶楠予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边跑一边怒吼“哪里逃!等你一天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不停地骂骂咧咧“老娘是那么好惹的吗!吃我一锯!”她简直犹如战神附体,灵活地在楼道里飞奔,男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整栋楼都听见了:男人的哭喊求饶,女人的怒意滔天。
叶楠予极其兴奋:原来捕猎的感觉如此快乐!简直上头!此刻,她不再是男人眼中孤立无援的独居女性,而是化身电锯杀人狂。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追了别追了!”男人踉踉跄跄地逃跑,眼泪都吓出来了。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踏空了,生生从台阶上滚落下去。正好,叶楠予追了上来。
男人好像骨折了,在原地挣扎半天都爬不起身,他看着叶楠予嘴角咧到耳朵根了,那双欧式大双的眼睛里满是亢奋。“滋啦!”她将男人逼到角落,拉响了电锯。男人眼前最后的景象里,是她举着锋利的锯子,满面嗜血的笑意朝他靠近。他头一歪,昏过去了!
有人报警了。这动静在深夜里着实太大,惊动了许多睡梦中的邻居。叶楠予望着晕厥的男人,颇有些无趣地耸耸肩:没劲,这才哪儿到哪儿,她还没玩够呢。随手将电锯一丢,抱着双手坐在地上。随后拨通了110.
警察的到来结束了这一场闹剧。邻居们穿着睡衣摇着扇子,睡眼惺忪地在楼道里看热闹。警察不是没有见过受害者反杀罪犯的情况,但像眼前这般景象着实头回看到。他们忍住笑意,将两人一起带回警局做笔录。调查得知,此人是个惯犯,利用安保漏洞已经跟踪很多受害女性了,幸运的是,并无人受到严重的人身伤害,只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警察对叶楠予表示感谢:她是所有受害人里最勇猛的一位了,如果不是她英勇地与“歹徒”搏斗,并及时报警,他们还不会那么快抓住他。
叶楠予走出警局,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看样子他再也不敢作案了。他的腿没有骨折,但是相信他以后只要看到楼梯就会腿肚子抽筋,想起那个被电锯女魔头追击的夜晚。想到这儿,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凌清知道她的骚操作后气的打电话过去教育她“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叶楠予莫名其妙。“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电锯是用来防身的,除非你们正面冲突了再用!你倒好,直接冲出去了?!我给你电锯是防身的,不是让你跟人火并的!”
叶楠予松了口气“放心吧,我没事,你不也说了,那就是个纸老虎吗?”话虽如此,可她也感到一阵后怕了:对啊,自己是不是有点莽撞了?
她心虚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凌清见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虽然还气着,不过看她安全了,也不再指责“你不愧是做老板的,胆气壮的很啊。呵呵。”叶楠予挠挠头“我们小区换了保安,加强巡逻,安装了电网,肯定不会再出事了。”“是啊,别的罪犯听到这栋楼里有个电锯杀人魔,怎么也不敢来了。”叶楠予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也不反驳,毕竟关心则乱嘛,这个朋友交的值!
凌清挂了电话,仍有点替对方担忧。她喃喃自语“真是不知者不畏。一点都不谨慎。”她转过身去,文蓉将一束新鲜的莲花包扎好递给她,脸上洋溢着温婉的笑。凌清突然心情大好,接过带着水珠的鲜花:精心培育的花朵未经风雨,比之其他更显娇艳。她回以微笑,将花束抱在怀中。
起风了。温室里的花卉受不住,很快被人用温暖的臂弯护着。幼嫩的树苗在风中颤颤巍巍,野草歪倒一阵又顽强地直立起来。它们不像它,风雨来临时有可以退避的港湾。它们,只能自救。唯有自救,才能等到下一个春天。而这个春日,终于翩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