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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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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看着天,“我也该受报应,我们跟恶鬼没什么区别,我对不起栗家,也对不起栗小少爷,那么漂亮可爱的孩子……”
老人像是很久没有找到人说话,憋在心里的话都一骨碌说了出来,这个地方如今也没人会再在意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谢独整个人站得笔直,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手指凉如冰。
陆鸣宜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无声的安抚。
老人说,“当初是我引来的那青袍道士,是我鬼迷心窍,被钱糊了眼,不然栗小少爷也不可能会被抓走……更加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那个道士,那个道士说我帮了他,所以就留我一命,让我做个观客,像史官一样见证溧阳的变化,让我看到因我一念之差造成的后果……”
老人的声音沙哑破碎,“我戳瞎了自己的眼,我不想看,七年了,我生不如死,今天……今天是栗家的忌日,没人记得了……不对,今天是小少爷的生辰,他喜欢吃糖人,我要给他做一个龙形的糖人……”
他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语无伦次,站起身又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走。
在临进屋时,他突然顿住,然后缓缓地回过头,竟是看向了谢独的方向,嘴唇剧烈的颤抖着。
“我想起来了,那个青袍道士叫……”
他激动的扯着脖子,想要说出来,喉咙像突然哽住了般,一口气提不上来,脸憋得通红,身体已经渐渐变得轻薄透明。
“叫什么?”陆鸣宜跨步抬手要救,谢独收紧了两人交握的手阻止了他,“只是余念而已了。”
陆鸣宜当然知道,眼见着要听到关键的信息了,又是跟谢独相关的,陆鸣宜没听完着实难受。
谢独朝着老人看去,声音低沉温和,“安心走吧,我回来了。”
老人听到了这一句话,身体渐渐化作青烟消散于夜色中。
他残留着一丝余念,守着栗家的宅子,似乎只为等着栗家的小少爷回来,诉说自己的歉意愧疚,和那个想要告知的名字,却最终没有如愿,但谢独一句话让他终于自我救赎。
陆鸣宜看着老人消散的地方,突然转身抱住了谢独。
突来的温暖让谢独有些愕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半晌后才呐呐的开口,“你……不高兴了?”
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陆鸣宜心情似乎低迷了下来。
“没有。”陆鸣宜把头埋在他肩头,“只是突然想抱抱你。”
两人身高几近相同,谢独这两年往上冲得厉害,像是在追着他长,再过两年,估计都比他高了。
“哦。”谢独应了声,提醒道,“不去城隍庙了吗?”
“去。”陆鸣宜松开了些,“但是我不太想动。”
谢独静默了片刻,弯身打横抱起了他,再御剑而起。
陆鸣宜笑得眉眼弯弯,“师弟,臂力不错啊。”
谢独垂眸看他,撞见了一眼的星星点点,不由的收紧了几分手力。
阴霾遍布的天似乎都爽朗了起来,他难得开口说了些自认为不重要的废话,“要是以前的溧阳,还能带你吃一些特别的小吃……”
谢独可记得陆鸣宜被卜喜带的喜欢人间味道。
他们御剑的速度不快,风声刮着耳朵而过,并不刺耳,黑暗中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呱噪的卜喜因为白天喷火太用力累瘫了,在屋内休息,不然也容不得这两人出来独乐乐。
“那你以后带我吃别的。”陆鸣宜说,“溧阳没有,其他地方总有。”
“好。”
“我要吃辣的、甜的、酸的,就是不吃苦。”
“好。”
“还要吃软的、脆的、酥的、一抿就化的。”
“好。”
“还要你一直陪着我。”
“好。”谢独答得太顺,就没注意他最后说的啥,答完后才发觉不对劲,望见那人一脸的奸计得逞,“你答应好的,可不能反悔。”
谢独难得的被噎住,有些无奈的嗯了一声,呆在胧月峰都已经成了习惯,习惯了山上的清冷,习惯了被一鸟一人填满的生活。
“师弟,今天你生辰啊。”陆鸣宜终于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我今日才知道。”
谢独其实也记不得了,年年岁岁,他在胧月峰已经模糊了时间,更别说生辰了。
“我送你个东西吧。”陆鸣宜自顾自的说,“我也没准备其他的,不如……”
他坏笑着凑近,“送你一个吻吧!”
说完就在谢独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谢独被他弄得猝不及防,只当是一个温热的软物轻碰了一下嘴唇即开,甚至没什么感觉。
他叹气,眼底纵容,“别闹。”
“开玩笑的。”陆鸣宜笑着从怀里怀中摸出一个吊坠,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是一块半面佛的玉坠,一半慈悲佛面一半阴暗鬼脸。
谢独看着奇怪,“这是?”
“师父捡着我的时候就在我脖子上挂着了,应该是我父母给我的吧。”陆鸣宜不怎么在意的说,“送给你。”
谢独拒绝,“丑。”
陆鸣宜想过他拒绝,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他倒不介意,“丑才辟邪,你贴身戴着又不用拿出来展示。”
然后那佛坠硬是被陆鸣宜挂在了谢独的脖子上,还顺带给塞进了谢独的衣襟里,整理了一翻,“送给你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衣食父母啦!”
谢独一动不动,默默地盯着他,感受着这人毫无避讳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总觉得他好像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陆鸣宜确实也没多想,一切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
两人行至庙宇处,空气中的焦火气已经散去,唯余黑黢的残骸断石。
金佛变黑魔,通体高大,无头而立,地上那头被顶上重物砸下塌了半面脸,原本下坠的唇角被砸得形成了微扬,面朝着两人,看起来更为诡异。
灯油已经烧得没了痕迹,那几根柱子也成了灰。
陆鸣宜扬袖抬手,只见残骸之中立起一个玉琢的坛子,地上的一些灰土渐渐升空,统一的向坛中汇聚。
谢独眸光颤动。
片刻后,陆鸣宜将封好的坛子收回递给谢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谢独接过,“你不必如此……”
“即便是路人,也该让他们安息。”陆鸣宜说,“他们未曾做错过什么。”
谢独将骨灰坛收于乾坤袖,没再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飞身而起,一剑劈向金佛,凌厉的剑气将其从中间一分为二。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半的身体分开落地,溅起焦土阵阵。
一道几不可见的黑气猛然串出,直冲谢独而去,在临近其身之前像是被什么阻挡住,硬生生的转向了他旁边的人。
谢独反应极快,剑气回转砍向那黑气。
黑气被剑气逼的散开,最后在空中又形成了个人形,盯着两人驻足了几秒。
陆鸣宜捏诀,“还想哪里跑?”
从他手中现出一符文,升上半空渐渐变大,然后罩在那黑影身上。
黑影顿时被禁锢,慌乱的在有限的空间里撞击。
陆鸣宜冷笑,“之前就发现你了,等着你自投落网呢,魔秽。”
魔秽,每一个魔修都有自己独有的魔秽,类似于自己的分身,能够用其施展诅咒或者暗杀,修为越强拥有的魔秽越多,魔秽也越接近魔修本身。
“真是搞笑,溧阳城的人供奉的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魔修,还口口声声说是被魔炁缠绕,殊不知所有的魔炁皆是故意为之。”
陆鸣宜朝着那黑影走近,“溧阳城所处的位置灵气是最为充沛的,四面环山,水清林秀,地理环境优美,气候常年温暖,无大热大冷天气,早些年有仙人路过便在此落了脚,画下阵法保这一方灵气不散。时隔多年倒是被尔等宵小偷梁换柱,将阵法逆转,聚炁养魔,耗尽了溧阳城的福祉。”
他手一握,那魔秽被死死的捏住了脖子,四肢剧烈的挣扎着,“你的主子就是那青袍道人吧,在哪儿?”
那魔秽说不出话,却突然发出一声尖啸,谢独脸色一变。
就见溧阳城中,每一家房舍里面瞬间传出同样的声音,房顶之上缓缓地升起越来越多的黑影,同时展开红黑色的裂谷旗,旗上闪烁着幽绿青光,总共36面旗。
这是魔族的三十六展旗,意味着势在必得的大战。
整座城市都沉睡了下来,无论是来访的修士还是城中的城民。
陆鸣宜即便再是出名,那也不过是在修仙派中相传而已,其分量还不足以撼动如此大阵仗。
他不由的看向谢独。
谢独脸色冷寒,似乎也猜到了几许。
为什么独独选择他作为容器?
涂染当年救他之时的犹豫,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这些魔族的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他。
这一次的魔祖现迹,应当也是为了诱他下山,方便出手罢了。
陆鸣宜沉了脸,望着那一处处的幽绿色,手掌用力,那挣扎的魔秽瞬间停止了挣扎,顶上符咒将他整个人吸纳后消失。
空气中传来腐烂的臭味,拖沓的阵阵脚步声从不远处零零散散的挪近,是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