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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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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顾言问,“怎么报?”
“杀了陆鸣宜,如何?”
“凭你?”顾言冷笑,眼中讥讽,“只敢在梦里挑唆的宵小,你在怕什么?”
他嗤道,“怕我,还是怕陆鸣宜?”
“冥顽不灵。”那人像是被戳中了痛点,温柔表象被撕破,抬脚就踩上顾言的膝盖骨,顾言甚至听到了自己膝盖碎裂的声响,但意外的并没有疼痛传来。
“忘了,你现在是个废人了,这些部位没有痛觉。”那人残忍的笑,一手抚上他的胸口,五指张开,指甲慢慢变长死死的陷入他胸口的肉里,穿过胸腔直奔心脏,“你不给,等你魂飞魄散我也一样能拿得到,你躲得过么?”
“唔……”顾言痛得皱了眉,神经被拉扯着,脑袋像被狠狠扎刺,心脏被拿捏的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也曾发生过,在云巅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有那么一个人一掌向自己袭来,手探进了自己的胸腔……
不,不对,那不是陆鸣宜。
顾言猛地睁开眼,疼痛的感觉依旧,他神情还有些恍惚,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
陆鸣宜的手正好探进他胸口。
“……”顾言问,“你在做什么?”
梦里梦外,疼痛像是会传染,顾言身体的反应真实而直接。
陆鸣宜见他醒来,似乎松了口气,“你一直在发抖,胸口的伤在流血。”
“我做了一个梦。”顾言顿了顿,犹豫着开口,“陆鸣宜,我梦到了一个人,他说我和你非同类,只能活一个。”
“不用理他。”陆鸣宜似乎并不意外,“他被我封在猡河,不甘心就想来找你麻烦。”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人是谁?”顾言问。
“聿脩。”陆鸣宜神情倨傲,“除了他没别人了。”
“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陆鸣宜深深地看他一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他不敢来惹我,就只能挑你。”
顾言皱眉,“但是,他要我的心做什么?”
陆鸣宜手明显的一顿,顾言看在眼里,“他想要的是忘川里的那颗带有圣妖妖力的琉璃心吧!”
“我会去解决他。”陆鸣宜说,“你不用在意,他伤不了你。”
顾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傻子,那人真正要的是你的命啊!
心跳检测仪发出声响,显示器上的线条渐渐趋于平稳。
陆鸣宜轻轻坐到床侧,微微俯身,一双眸子沉沉的,盛着潭石。
他穿着简易的现代装,领扣只系到了第三颗,露出好看的锁骨,脖子上挂着一条款式老旧甚至是泛着青黑的项链。
顾言顺着项链的线条往下看,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吊坠,一半慈悲佛面一半阴暗鬼脸,交替着形成了一张诡异的半面佛。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顾言脑子里自发的冒出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喃喃问道,“你一直戴着它?”
“嗯,我有记忆以来就戴着了。”陆鸣宜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摩挲,“这是上古神佛之像,我戴了这么多年,早有了灵性,给你吧。”
他说风就是雨,将那项链扣在了顾言脖子上,“它能降妖亦能除魔,做个护身符也是挺好的。”
吊坠还带着主人的体温,在沾上顾言的皮肤时像是突然有了意识,自发的贴得更紧了,恨不得钻入他的体内。
顾言感觉到烫人的熟悉感,一股清热之气从那半面佛身涌出,流向四肢八骸,细碎的记忆也一点点的从脑子里闪过。
流水迢迢,跨过了上万年,从宇宙鸿荒至六界大成。
身边永远梵音淙淙,祥瑞蓬始,他一个人守在大梵天,渡着这人间无量,一天天一年年,忘却了时间。
直到某日,他推开无量殿门,见到了大梵天除他之外的第二人。
一袭红衣的男子半醉半醒斜倚蒲团前,乌发墨眉,醉眼轻挑,绝色皮相风情万千,“你就是这天地无量之主?超脱六界,法印无边,他们说你无欲无求至善至圣,我来看看。”
这一看,万年纠葛。
顾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想起来了,这半面佛是他的东西,记不清多少年前,他把它戴在了陆鸣宜的脖子上,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叫谢独。
他曾经超脱于六界,不系于天地,不受制于命。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
而如今……顾言闭上了眼,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那煨烫在皮肤上的东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它的回归,所有的记忆冷风过境般将他裹挟,这里面霜雪千年,风月千年,凑齐了他生命中完整的生死因果。
谢独是他的妄念,顾言是他的终结。
当两者合二为一时,便是到了尽头。
顾言闭上眼,喉间酸涩,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那里面镌刻着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缓缓地开口,“陆鸣宜,既已前尘尽消,又何以要‘忘川’?”
加湿器升起袅袅的白烟,挥散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让人觉得现景如梦似幻。
唯有时钟秒针在空旷的房中发出滴答滴答的节奏声,提醒着彼此时间在走动。
陆鸣宜盯着他,眼中光影流动,踟蹰着开口,“你……想起来了吗?”
顾言睁开眼,幽黑沉静,同样的一双眼,却像是在深渊中淬炼过,看不穿读不透。
“陆鸣宜,我们是宿敌。”他笑了笑,笑意不入眼,表情阴鸷,“我如今这般不正合你意?”
“我……”陆鸣宜似是意外他的反应,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矛盾让一向站在上风的他词穷,“没有,我并不想你这样……”
顾言闭眼,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冷笑一声,“你在我面前演什么你侬我侬戏呢?好玩吗?”
陆鸣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止住,掩饰尴尬般的帮他掖了掖肩上的被角,“我没有,无论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有想杀你。”
他说,“仙盟大会有蹊跷,你死了以后……”
陆鸣宜见顾言始终闭着眼,表情冷漠,便止住了话,“算了,你要恨我就恨吧!我再说倒更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了。”
事情已经铸成,说什么都是惘然。
“你如今魂魄飘荡是因为我,所以我有责任保护你。”陆鸣宜像是叹了口气,“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回应你。”
顾言:“……”
上辈子的事,你这辈子来回应,陆鸣宜你特么真有病吧?
“我带你进忘川,你不会再死。”他顿了顿,“我们不计过往,只观将来,好吗?”
他见顾言不说话,又退了一步,“或者,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你成妖成魔还是成仙,我都帮你……”
顾言的心被搅成了一团,那里面有谢独的情感也有他的。
“你为你的大道杀了我,如今你的道呢?”顾言睁开眼,看着他的一双眼含着怒含着嗔,复杂至极,“你知我为何会堕为天妖?”
“为了我。”陆鸣宜毫不犹豫。
他说的斩钉截铁,顾言反倒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可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囚我禁我以正你心中的道。”
他笑了,眼中蕴着红,“正义是什么?正义这玩意不过是种同情,对和错也不是那么分的。”
他说,“我是天妖,如果我站在了生物链顶端,我就是正义,我就是神,你说我哪里不对?”
陆鸣宜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都是纵容,“现在你说什么都对。”
“……”顾言的怒气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他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要如何反应。
他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扯了扯嘴角,赌气般的说道,“滚远一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陆鸣宜果然走开了,只是没在顾言的视线范围内,但是存在感依旧强烈。
时不时的搞出些动静,一会问要不要吃水果,一会问要不要喝牛奶,一会又问空调的温度低不低,总之就是没事找事。
顾言的太阳穴隐隐抽痛,在陆鸣宜第十三次开口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了,“陆鸣宜,你好歹是个一派之掌,你的清高你的风度呢?”
“那是以前。”陆鸣宜说,“几千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的性格重新打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在忘川的棺材里呆了那么久,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顾言下意识的问。
“所有人都从我脑子里淡去,只有一个人我连他新增的眉毛长向都记得清清楚楚。”陆鸣宜盯着他,问,“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顾言不想看他,语气不耐,“宿敌不就这样?”
“或许吧。”陆鸣宜看向窗外,悠悠道,“那你是真恨我吗?”
“不恨你,难道还爱你?”顾言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看到陆鸣宜转过脸看向他的眼神竟是带着笑意,他说,“你尽管不承认,但是你的身体你的心很诚实。”
顾言觉得自己跟他讲不通,沉默的时间变长,最后还是开了口,声音暗哑,“陆鸣宜,我不恨你最后给了我那一掌,因为是我先刺了你一剑,你只是自保。”
他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远,“我恨的是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你的猜疑你的介怀和你的取舍。”
他说,“我没有吞噬天妖,因为我自己就是天妖,我散尽修为才得到真实的自己,不然你以为就凭你如何能够封印得了魔祖聿脩?我虽是妖,但我不害人,我想着你们能够像以前一样的待我容我,可到底是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