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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衡的秩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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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至，寒气一点点渗入屋中。
米昭儿双手抱膝，躲在一间破旧的灶房里，后背紧紧地贴住冰冷的墙面。
她不知道身处的农庄是哪里。
但她知道——不可以发出声音。
哪怕只是一点点。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杂乱又沉重，还夹着铁器的碰撞声。
米昭儿小心地挪动半个身子，贴着门缝向外看了一眼。
是当兵的，她认得那种样式，是陆家的西境军。
可看起来好奇怪...？
是逃兵!
她明白逃兵是什么，所以她不敢出声，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人。
但是，好饿。
米昭儿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奶奶的场景，那还是在西岭的林间。
奶奶把几块稻饼塞进她的怀里，声音颤着，“奶奶腿脚不好，昭儿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只记得自己在拼命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脚在动。
米昭儿没有走大路，她记得爷爷说过，妖兽会顺着人味追。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到的这个农庄。
没有被妖兽吃掉，也没在夜里冻死，已经是好命了。
还没来得及歇息，她就看见几道人影晃进村庄。
米昭儿的心脏发怵，一股寒意顺着后背，一路爬到脖颈，来不及多想，她转身躲进了灶房。
村道边，大宅里，十来道身影，围绕着一堆湿柴，烧得直冒黑烟。
火焰几次熄灭，又被他们一点点捂了回来。
一个瘦子搓着手坐在火堆边，手背冻裂了几道血口，沾着刚拨开的红薯屑，目光空洞地盯着锅里的翻滚的气泡。
“老三，舀一碗。”
直到有人踢了他一脚，这才回过神来。
瘦子低头舀汤，却是不小心一抖，汤撒了点出来。
“口口的！！”那人骂了一句，把碗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瘦子没有还嘴，他看了一眼那人的腰带，铜扣磨得发亮，再往下看，是裹着泥的皮靴，跟自己这双裂开的布鞋不一样。
“我竟然得吃这玩意，真是畜生转世！”
“畜生也得活着，”身旁有人笑道，“更何况，你不也跟着来了？”
“别说风凉话了，真口口的饿。你们说，山里的妖兽是不是也饿极了，才跑下来的？”
“尽是废话！不饿能把边镇的人都啃光？！”
“谁知道呢，我懂个鬼的妖兽？反正依我看，总兵府那边，压根就没打算派人下来。”
“你还指望那个？去年秋粮都没发完，这冬天，想都别想。”
“其实，我哥是总兵府那边的，出事前给我传过消息......上头不是完了，是懒得管我们。”
这回，没人应话了。
宅子里陷入了沉默。
他们曾是兵，现在却是难说。
名义上是撤退，却连调兵文书都没有。
是啊......军镇被灭，传令兵都死光了，哪个方向还有主力也没人说得清。
只有老大还在。
“话说，老大上哪去了？”
灶房内。
随着天彻底黑下去，四周的黑暗在蠕动。
一点。
一点。
把米昭儿吞进夜里。
不可以......不可以哭......
要撑住......再撑一会.....
等人走远了，就可以哭啦。
米昭儿咬着唇，眼睑却已经湿润了，呼吸快断成细线。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藏到天亮。
直到，那脚步声响起。
一步，一步。
一声，一声。
越来，越近。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找到你了。”
那一瞬，她的心跳，停了。
宅子内渐渐暖了些，柴火烧得噼啪响。
火光照映着众人的脸，除了疲倦，就剩下脏了，但他们已经懒得在乎了。
“......你们说，老大那边，真的有人罩着吗？”
是个刚成年的毛小子，去年刚参的军，就遇上妖兽潮这等倒霉事。
“他是陆家的，嗯...小支，”身边一人答道，“但怎么说，也算个旁系。”
“真的假的？”毛小子追问。
“蠢货，”说话的是个满脸胡茬的粗汉，翘着脚靠在墙边，语气带着不耐，“他姓陆，又是百总，要不是他，我们这一路早完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咱们这些人，什么档次？被妖兽围的时候，谁会派兵来救？也就是他，带人把营地劈开条路来。”
“他背过伤兵，砍过督军的，不是他，我们出不来。”
此话一出，火堆旁又是一阵沉默。
只有寒风灌进宅子，吹得雪粉直扑面门。
“呜呃——！”
短促的悲鸣，像猛然扼断的琴弦，在夜色中炸响。
下一瞬，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男人提着衣领，将少女拽了进来.
她的双腿胡乱踢蹬，脸上布满惊恐。
随着两人的身影出现，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十几双眼睛注视着男人，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看什么看？一副想把我吃了的样子。要不是我，你们早就死在西岭那场妖潮里头，骨头都啃干净了！现在好啊，倒装出个义愤填膺的磨样来了？”
那个男人，陆程，就是被称为老大的百总。
他扫视众人，像是没察觉到异样的沉默。
那个瘦子脸都扭曲了，颤抖着说道，“老大，放了她吧.....”
“装什么善良？那天逃出军镇，你不也是扔下哭喊的女人没管，一路往外跑么？”
“可是......”
“闭嘴！！”
众人不敢动了。
他们怕死，怕得要命。
怕没吃的，怕妖兽来，怕一个人被丢下。
所以只要陆程还站着，他们就不敢吭声。
“还有人不服吗？”
百总的视线停留在那个年轻的，还带着点稚气的毛小子身上。
那毛小子肩膀一缩，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真是一帮废物。
怜悯？仁义？军纪？
那都是哄上头的玩意，陆程在心里冷笑。
而现在，他就是这宅子里的规矩！
米昭儿的脑子阵阵发涨，整个宅子里的动静像是隔了一层膜，只剩下低沉模糊的嗡嗡声。
她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她晃了一下，身体不听使唤地歪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奶奶说过，死的时候人会很轻。
可她现在明明觉得自己沉重的像个石头。
明明好冷，可她的背，在冒汗。
“住手——！”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有两道身影站在了宅子门口。
瘫坐在地上的众人一时惊讶，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抄起身旁的兵器。
「敌我识别建立失败。」
「目标类型：复数人类。」
「修行阶层：聚灵境·初期-1人，筑基境·后期-5人，筑基境·中期-7人」
「威胁等级：弱」
「哎，土著的秩序真是脆弱啊...只是稍微失去了框架，就会衍生出罪恶的暴行。」
站在门口，白祈的视线掠过女孩发白的脸、屋中不敢出声的十几人、还有那个男人。
她并不急于说什么。
“你们是谁？”
陆程嗓音嘶哑，一如既往的强硬口吻。
可实际上，他是懵的。
陆程没看清二女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也没察觉到脚步声。
唯一能确定，只是那个黑色长发少女的身上穿着军衣，怀里抱着军刀。
但火光太暗，一时间也确定不了军阶。
而另外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着甲胃，持长枪，倒是个典型军士的模样。
徐岚半步上前，护在白祈侧旁，她的长枪一抬，枪尖直指男人。
“你是军人...你怎么能......！”
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的脑子是一团火，但嘴角却在颤。
徐岚从军以来见过许多阴暗，但却从未见过这种事情。
这个男人，军衣明确显示着他的身份，百总。
明明还未大乱，就敢披着军衣行恶！
“外面妖兽成群，我捡到了这个姑娘，只是怕她闹事。”
陆程不敢沉默，立马高声回答。
他知道，沉默就意味着失控。
他还知道，现在，有两条路。
要么把问题掩饰住，二女外貌并不年长，或许能把话语权控制住。
但如果谈不拢......
那就只能动手了。
好在，他这边还有十几个人了。
“我不喜欢吵闹。”
白祈缓缓向前一步。
那一瞬，陆程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堵在嗓子眼。
他仿佛有一种错觉：自己要死了。
“你说你捡到了她？”
又近了一步。
“你打算捡多少次？”
这下，陆程终于看清了，黑发少女身上的，是把总的军衣。
——糟了！
陆程掌心出汗，他望向沉默不语的众人。
他们，也在看他。
陆程的心猛地一沉：这群废物还愿意为自己卖命么？
他开始有点后悔了。
可事已至此，没得回头。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两个女人...修为别太高。
陆程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神色，他吼出一声：“她们就俩人！！动手——”
——他的声音没能喊完。
“咻！”
白祈刀未出鞘，径直砸在陆程的胸口。
突然遭受这股强大的推力，陆程身躯不由得一扭，整个人倾斜着跌撞在地面上，令早有裂纹的木板猛地一震，溅起大量灰尘。
屋内一片死寂，火堆旁的众人见到这一幕，像是忘了动弹，竟然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
他们明白，若刚才那下砸在自己胸口，早就昏死过去了。
十几个人，一个也没敢上前。
见手下那群人帮不上忙，陆程暗骂一句，赶紧起身，倒是捡起身旁的一把长枪。
“嘭！”
一道黑影窜来，一脚狠踹在了他的膝盖上，男人被这一脚踹的身子一歪，又是跌了个跟头。
“该死——！”
男人后撤几步，声音像从喉咙间嘶吼出来的。
这下，倒是拉开了距离，他将长枪对准白祈，在火光的照耀下，枪尖泛着冰冷的寒光。
不远旁的徐岚，长枪横握，守在宅院的门边，警惕地扫视着火堆边，那群蠢蠢欲动的家伙。
她分得清主次，没有贸然加入战斗。
但也正因为站在后方，徐岚的余光注意到屋角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看上去和昭儿年纪相仿，但此刻衣裳脏乱，脸埋在双臂里，浑身颤抖。
就在此刻，那个女孩抬起了头，但又像是被吓住似的，赶紧低了下去。
而徐岚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她。
米昭儿。
徐岚的心口一痛，像是一把钝刀在割着。
又是欢喜她还活着；又是悲愤她居然沦落到了这里。
徐岚的脚步动了动，几乎就要冲过去抱住昭儿，但她强行按下了那股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只能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屋内那十几个影子，盯着随时可能异动的每一只手。
这是徐岚现在唯一该做的事.
等一等。
再等一等。
等到把总大人的交锋结束。
她要让那个男人，为之前的一切，付出代价。
此时白祈距离陆程，不过十数步。
顿了几息，男人猛地向前跨步，持着长枪撞向白祈。
而白祈仿佛灵活的豹子，迅速地躲闪开去。
在灵力加持之下，墙面竟然被他那一枪直接刺的分裂开来，发出轰隆的倒塌声。
而白祈，在闪躲开的一瞬间，从侧旁，冲向男人。
整个人就仿佛一道闪电，直射陆程，速度之快令没有出刃的刀鞘竟然划过一道寒光，直接朝他的后颈劈去。
刹那间，陆程的灵活性猛地飙升，紧接着身形一转，就在白祈靠近的时候将长枪一横，发出“嗖”的一声，枪尖化作一道黑影就朝着白祈的脑袋扫来。
白祈微微皱眉，连脚下用力，勉强一个扭身，这才避开了黑影。
陆程没有停顿，再次猛地扑向白祈，那锋利的枪尖直刺而来。
白祈猛地一脚揣起地上的柴木，木头仿佛被投石机射出一搬，迅速撞向了男人。
可陆程速度丝毫不减，只是略微调整了枪头朝向，竟然直接将那木头给划成两半。
而白祈在踢出柴木后的一瞬，也冲向了男人。
陆程在刺开木头的同时，也意识到了白祈的身影。
一个转身，把那枪头对准了白祈，就要撞了上去——
——但在此刻！
白祈的身体仿佛蝴蝶般灵活的在空中画了个圈，一个旋转，精妙的避开了枪头。
在旋转的同时，白祈手中的刀鞘也是接着旋转力道，寒光沿着一条弧线，砸在了他的脖颈。
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便倒在了地上，只有浑身抽搐，证明陆程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