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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陆清仪的渴望 ...

  •   隆冬时节,寒气逼人,天地间皑皑白雪,枯枝凝霜。

      其时正当大楚绍郢十六年,自独立于大策,已然五十一年。

      传承于玄铁圣朝的楚王,年刚不惑,春秋鼎盛,用心朝政,海内升平,百姓安乐。

      黄昏时分,陆家封地,江陵城内。

      风裹着寒意,在街巷间呼啸。

      自从陆清仪别离学院道门,已过两日光阴。

      可刚步入这座陆家主城,她便觉出异样。

      往年此时,街巷张灯结彩,年节气息热闹非凡。

      而今日,整座城池却人影寥寥,冷清得过了头!

      难道和那异常天象有关吗?

      陆清仪心中泛起疑问,步伐未停,朝陆府走去。

      她身上的长袍宽松而轻盈,裙摆随步履缓缓荡漾。

      精致而略带忧郁的脸上有抹淡淡的倦意,那是长途跋涉后,强撑着的从容。

      陆清仪方才踏进院门,未曾歇息,只见一名身着墨袍的参事迎了上来。

      “大小姐,陆世子吩咐您回府之后,速去内厅议事。”

      她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多言,跟随参事快步穿过长廊。

      随着两人的步伐,斑驳的光影落在廊道上,忽明忽暗。

      “到底出什么事了?”

      “边疆出了状况,西境......出现了兽潮。”

      陆清仪也曾设想,那传闻的天象,或许会引发妖兽的动荡。

      如今...猜测成真,她心中只觉一沉。

      动荡已经蔓延到陆家的西境了吗?但身为镇守大楚西域的世家,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再多的念头,陆清仪也只能暂且压下,她稳住心神,加快了步伐。

      内厅中,烛光微摇,仿佛阴翳笼罩,空气里弥漫着焦虑的气息。

      陆清仪推门而入,视线迅速扫过几道身影。

      果然,父亲不在,家族会议应当是由大长老主持的。

      此时,居中而坐的那位长者,正是大长老——陆长青,他的神情透着黯然。

      而一旁的侧席上坐着她的兄长,陆家世子,陆启轩。

      另一边,二长老——陆知微、三长老——陆明瑾分列座席。

      昏暗的灯光照映下,众人神色皆是凝重。

      行至席前,她俯身行了一礼,待众人视线落定,这才轻声开口。

      “清仪拜见大长老,拜见诸位长辈...拜见兄长。”

      声音不高,语尾微顿。

      而几位长老未置一词,仅以目光示意。

      陆启轩目光扫过她一瞬,也未作回应。

      礼毕,陆清仪放轻脚步,悄然移步末位落座,她一身王都学院的服饰都未及更换,好在袖口与裙摆都整整齐齐。

      就在她坐定之时,位居上首的陆长青缓缓开口:

      “夷城传来消息,疑有妖兽冲击九阶,百里之外光柱依旧清晰可见。现下妖兽的规模还未失控,只怕规模持续增大。”

      至此,他略顿片刻,皱着眉,接着说道:

      “然而家主和翡长老在王都洽谈仙盟归元学院的合作,短期内回不来。”

      陆长青话音刚落,陆知微立刻接过话头。

      “边疆事态紧急,可所报消息终究滞后。传回的,已是一日前的战况。需尽快应对,避免形势愈加被动啊。”

      侧席的兄长——陆启轩,听闻二长老的发言,随即起身道:

      “夷陵自大策时期,便已是堡垒。城防虽稳固,可此番兽潮,并非扑夷陵。若是让其从侧面,或是河道迂回进入腹地......”

      陆启轩的话虽未说透,但其中道理,在座各人都暗自了然。

      陆明瑾沉着脸,“王族多半袖手旁观,只怕还乐于见得我陆家被消耗。”

      正说着,他猛地拍了下桌面,冷笑一声,补上一句:

      “仙盟也一样,虽承诺支援,可真要他们出力,便少不得开口讨价!”

      陆知微闻言,叹息一声:

      “岂止如此!两个时辰前,已有几家商会暗示,有撤销共商的意向......”

      她又是揉了揉眉心,这才继续说下去:

      “若这次危机应对不力,不光是边疆百姓遭殃,家族威望和商脉也会一并折断,可谓伤筋动骨。”

      听到此处,陆清仪咬着唇,视线在兄长和诸位长老之间游走。

      她虽仍未开口,却悄悄把情况在心中梳理清楚。

      妖兽异动仍在持续;王都调令迟滞;陆家眼下,几近孤力支撑整片边疆。

      二长老忧的是商路,三长老盯的是外援。

      陆清仪心中明白,这不是谁能出力的问题,而是眼下谁敢先出头。

      陆明瑾微微侧身,似在斟酌措辞:

      “边疆一乱,陆家根基势必震荡。但妖兽潮若沿着河道南下,贯穿我陆家的领地,波及江河流域——那可是东海国诸商会赖以生存的重要航道,他们自然难以置身事外!”

      他刚说完,陆知微便已迫不及待的接上:

      “正如三长老所言!”她的语速飞快,身子前倾,“他们的港口和商路一旦受扰,商会贸易势必一落千丈。这般看来,争取物力、财力......绝非空谈!!”

      陆知微转头望向大长老,眼中带着几分笃定:

      “陆家与东海国商会往来密切,如今正是用得上这层关系的时候!”

      身为二长老,陆知微哪里不明白这种威胁,很可能弄巧成拙!

      但眼下陆家形势严峻,与其坐等对方袖手旁观,不如先摆出一损俱损的架势,让东海国的商会也难独善其身。

      “东海各商会向来精于计算,他们必然会担心妖兽扩散冲击,波及水运。”陆长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语落,陆长青又暗暗思忖:若能多一份外援,那也不必过度抽调陆家内库,以免家族中下层怨言四起。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陆启轩,低沉却严肃道,“老夫虽已年迈,但修为尚能一战,愿亲赴前线坐镇。”

      大长老这番表态也是给家族上下一个定心丸。

      族老不躲,反而亲赴前线,必然能极大鼓舞将士的士气。

      此举也能让百姓看到,陆家护佑民生的态度,加强陆家封地的稳固。

      不过陆长青也清楚,此等行为颇有危险,万一伤及自身,家族会陷入更深的动荡。

      但为了安抚人心,眼下顾不得许多了,民心不能乱,军心更不能散!

      他宁可亲赴险境!

      陆启轩颔首赞同,“只要大长老一到,前线当能稳定!”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沉了几分:

      “可是边防形势复杂,若要真正镇住民心、军心,还得有我们陆家的直系血脉亲自在场,代表陆家最高威望。”

      “此事,父亲临行前便曾嘱咐。眼下家主远在王都,也只能从嫡系中选一人去。”

      话到此处,陆启轩的目光移到陆清仪的身上。

      陆启轩很清楚,无论是自己又或者清仪前往,都象征着家族核心成员亲自压阵。

      若他去,那么能体现长子担当,也能确保各路势力买账。

      若是清仪前去......虽是新生第一,比当年的自己还有天赋。

      但刚成年的她,缺乏威望。

      恐难撑起全场,或成家族笑柄!

      可这对陆世子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父亲将宗族事务托付给我,尤其是当前王族与仙盟的援助尚未明朗,须得我亲自盯着,若我贸然离开,唯恐局面会乱。”

      说完,陆启轩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明瑾愣了一瞬,清仪刚刚成年,此番前去,若不能力挽狂澜,怕是要被诟病。

      他本想反驳陆启轩,可指尖触碰到那串泛黄的珠子时,整个人然地一滞——那是儿子当年战死前线时留下的遗物。

      悲意,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是啊,谁都不容易。

      但总有人要去的。

      况且,陆明瑾深知陆世子坐镇主城确有其必要,犹豫再三,终是没能张口。

      而一旁的陆知微,在会前才签下了军需增拨的批示,此时更不愿让家族轻率涉险。

      只是内心酸楚一闪而过:家主若在,或许能更果决吧。

      见无人异议,陆启轩缓缓转身,眼神游移,却始终未与她对视,只是轻声低缓道:

      “清仪,你......有何意愿?”

      陆清仪攥了攥袖口,指节泛白,眼底浮现一丝复杂。

      父亲不在,陆启轩稳握大权,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

      兄长...究竟想逼她到哪一步?

      可家族大事当前,她虽气愤,却又不敢在此刻挑明。

      “我......明白了。”

      陆清仪起身朝众人微微一礼,刻意压下声音里的颤抖。

      “请大长老...诸位长老...还有兄长放心,清仪...定会竭尽所能。”

      陆长青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陆启轩的打算,却并不戳破。

      他思及家族与妖兽潮之危,更在意大局,更何况:能有人替家主去前线,哪怕她是个刚成年的小辈,也好过无人在场。

      “此事就这么定了!边境告急,刻不容缓!”

      陆长青随即抬手,一摆袖,语气沉稳:

      “二长老,你持手令去走一趟商会,就说——只要出的起价,老夫自会保他们江河安宁!”

      “老夫这就去整理法器,傍晚便动身赶赴前线。”

      目光一转,他望向陆清仪:

      “清仪,你率一队,明日天亮即刻启程。若需法器,也尽快提出。”

      言毕,陆长青径自负手出门。

      众人也不再多言,各自离去,心里盘算着剩下的时间。

      走在幽长的廊道,风夹着雨雪,只让人觉得冷。

      推门入屋时,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手是颤的。

      轻轻阖上门。

      她想写一封信。

      摊开纸,蘸墨,笔尖却悬着,迟迟没有落笔。

      给父亲?

      又放下。

      给哥哥?

      还是放下。

      她忽然想问一句:你是想让我死吗?

      把我推出去,推到前线里,推到风暴中。

      看我摔倒,看我被踩,看我哭。

      不是要我立功,而是要我出丑!让我明白,谁才是陆家真正的继承人?!

      而我呢?

      我点了头?

      站起来,说“我明白了”?

      还行了个礼?还鞠了个躬?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我为什么要这么乖?

      为什么要以大局为重?

      为什么不去反抗?

      他只想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然后看我摔得粉碎!

      再用我的失败来筑造他那不可动摇的坚实地位!

      好不甘心...

      屋外的雨声,不响,却像是落在心里。

      软。

      弱。

      无能。

      原来我是这么可笑,这么没用。

      盯着白纸,她不禁笑出了声。

      撕了吧!

      撕了它!

      陆清仪忽然意识到,这个家里,没有人会为她流一滴泪。

      母亲......早已不在了。

      不要。

      我不要这样,不要再这样了!

      我不是他们的棋子,我不是他们豢养的牲畜!

      我不是!

      我要变强。

      我要人心。

      我要自己的势力。

      我要一个只听命于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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