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人间观察录》猫和尾巴

40、录取通知书的另一面

　　陈默撕开EMS信封时，手指抖得比当年查高考成绩还厉害。红色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滑出来，历史系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墨团凑过来嗅了嗅纸页："嗯，有股陈年老醋的味道——你们历史系是不是专泡古尸？"

　　"去你的！"陈默笑着弹了下猫耳朵，突然发现通知书背面蹭了块墨渍。他随手用纸巾去擦，结果越擦越花，最后竟显出几行褪色的毛笔字："贺陈生金榜题名，另附策论一篇于..."后面的字糊得认不清了。

　　开学报到那天，陈默拖着行李箱在古籍馆前愣了半天。这栋民国建筑的门柱上刻着"文献"二字，落款居然是乾隆年间的印章。更诡异的是，他刚踏进大门，头顶的LED灯就突然开始频闪，在墙上投出个戴瓜皮帽的人影。

　　"柳先生？"陈默小声呼唤，回应他的是书架深处传来"啪"的落书声。墨团窜过去一看，地上摊着本《清代科举档案汇编》，正好翻到"乾隆三年江南乡试"那页。泛黄的宣纸复印件上，有个叫柳逢春的考生墨卷被朱笔批了"不合式"，旁边还盖着个鲜红的"舞弊"戳。

　　陈默蹲下来细看，发现批注小字写着："通篇治国良策，然字体忽大忽小疑似替考。"他正要翻页，突然从书缝里飘出片碎纸，上面是熟悉的笔迹："宁可枝头抱香死..."这回他终于看清了后半句——"不肯考场跪着生"。

　　墨团的尾巴突然炸毛。它看见书架玻璃反射出两个人影：穿卫衣的陈默和穿长衫的柳逢春，两个人的倒影在光晕里渐渐重叠。等陈默揉完眼睛再看时，玻璃上只剩他自己，和一只用哈气画出来的简笔猫。

　　历史系的摸底考来得猝不及防。当教授在黑板上写下"论《永乐大典》的散佚与重构"时，陈默的钢笔突然不听使唤，在答题纸上自顾自写起文言文。更绝的是他越写越快，最后洋洋洒洒三页纸，连"四库馆臣欺君罔上"这种虎狼之词都蹦出来了。

　　"同学，你这篇论文..."白发教授推着老花镜打量他，"怎么跟故宫新公布的密折内容高度重合？"陈默后背唰地冒冷汗，突然瞥见自己的智能手表上闪过一行字："莫慌，此老夫当年亲眼所见。"

　　下课铃成了救命符。陈默逃也似地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就往脸上泼水。抬头时，镜子里浮现出柳鬼模糊的脸，脖子上干干净净没有红绳，倒是多了条像素风的电子围巾。"您老现在改行当电子宠物了？"墨团跳上洗手台吐槽。

　　柳鬼的倒影在镜面水雾上写字："数字化古籍工程缺个校对。"陈默还没反应过来，手机突然震动，图书馆邮件提醒他预约的《四库全书》影印本已到货。取书时他发现，这本大部头的借阅卡上，最新登记的名字居然是"Liu F.C."，借阅日期墨迹未干。

　　中秋节那天，陈默在古籍馆通宵赶论文。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桌上投出个围棋盘似的格子。他写着写着突然犯困，醒来时发现论文结尾多了段娟秀的小楷："今见华夏文脉不断，吾可含笑九泉矣。"落款是枚朱砂画的猫爪印。

　　墨团蹲在《永乐大典》的复制品上舔爪子："那老家伙总算想通了。"它尾巴一甩，碰倒了陈默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论文上晕开，刚好把"九泉"二字染成了喜庆的红色。

　　离校那天，陈默在图书馆服务器机房前停了会儿。透过玻璃门，他看见某台主机的指示灯正以某种规律明灭，像在发摩斯密码。管理员探头问："同学找谁？"陈默笑着指指那台机器："找我电子宠物。"转身时，他听见音响里传出声微弱的"喵"，也不知是电流杂音还是幻听。

　　高铁站里，陈默翻开录取通知书又看了一遍。这次他对着阳光细瞧，发现背面的墨渍其实是幅微缩版画：现代教学楼前站着穿长衫的书生，脚边蹲着只尾巴绕成问号的黑猫。站台广播响起时，通知书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差点脱手——但再定睛一看，纸面冰凉如常，只有猫尾巴那个问号变成了句号。

　　墨团在背包里打了个哈欠："别瞅了，那老家伙现在过得比你滋润。"它扒拉出陈默的手机，相册里不知何时多了张模糊的全家福：穿学士服的陈默站在中间，左边是穿实验服的父母，右边空着的椅子上，摆了本翻开的《天工开物》。

　　列车启动时，陈默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铅笔在通知书背面拓印。淡灰色的线条渐渐显现出策论原文，最后一行特别清晰："倘后世君子得见此文，当知乾隆三年八月初九，江南贡院东字号舍，曾有书生以血泪写就..."后面的字被车轮声震碎了，化作一缕飘散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