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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记忆画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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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着养老院的玻璃窗,像一群急躁的猫在用爪子挠门。墨团——或者说,曾经是墨团的那团意识——从画布中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幅油画里。
"妙极了,"它试着挪动爪子,颜料微微荡漾,"现在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画中猫'。"
养老院的护工们正在打包陆明的遗物。小张护士红着眼眶把那叠"空白画布"装进纸箱,完全没注意到其中一幅上的黑猫正在对她翻白眼。
"这些要送到垃圾站吗?"新来的实习生问道。
"当然不!"小张像护崽的母猫一样抱住箱子,"陆老师说过,这些是要交给'能看见的人'的。"
墨团的耳朵竖了起来——如果油画猫还有耳朵的话。它记得陆明临终前说的"找到了",难道老头儿早就计划好要把它封印在画里?这可比猫砂盆还让人憋屈。
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最上面那幅画微微翘起一角。墨团趁机把意识转移到那幅画上,瞬间感觉自己被复印机复制了似的,分裂成两个视角。
"这感觉比舔了猫薄荷还晕,"它嘟囔着,努力适应双重视觉,"不过总比困在一幅画里强。"
纸箱被搬进了储藏室。当门关上的瞬间,墨团立刻尝试控制颜料流动。经过几次失败后,它终于让画布上的猫尾巴尖微微翘了起来。
"哈!艺术史上第一只会动的油画猫!"它得意忘形,结果撞上了画框边缘,"喵的,这比实际当猫还难。"
夜深人静时,储藏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慢挪进来——是李奶奶,养老院出了名的"糊涂王后",她总把牙膏当护手霜用。
墨团正准备装死,却见李奶奶精准地绕过所有障碍,直接来到纸箱前。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异常清明,哪有半点糊涂的样子。
"老陆啊老陆,"她轻叹着取出画布,"最后还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她的手指抚过画布边缘,在某处轻轻一按——整幅画突然亮了起来,像被施了魔法般浮现出完整图像:少年陆明蹲在巷子里喂猫,远处有个扎麻花辫的少女在偷偷画他。
"等等,"墨团震惊得颜料都起了波纹,"李奶奶就是当年那个..."
"小丫头片子?"李奶奶仿佛听见了它的心声,狡黠地眨眨眼,"没错。我跟踪他三个月才画完那本素描集。"她指着画中少女手里的本子,"后来被那群小混蛋撕了,我哭了一星期。"
墨团突然想起陆明临终画作里那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好家伙,这老头记性时好时坏,倒是一直记得初恋?
李奶奶把画布一张张挂起来,每幅接触墙面时都像被施了魔法般亮起荧光。最后她拿起那幅有墨团本"猫"的画,突然笑出了声:"老陆果然把你画胖了。"
"什么?"墨团炸毛了,"我这叫魁梧!是艺术夸张!"当然,人类听不见油画猫的抗议。
第二天,养老院炸开了锅。储藏室变成了临时画廊,每幅"空白画布"都显现出陆明一生的记忆:少年时和小白猫的相遇;中年在工厂偷偷画猫解闷;老年即使忘记一切,仍坚持每天画同一条巷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幅双猫图——墨团和小白并肩蹲在星空下,它们的眼睛在阳光下会变成翡翠绿,阴天则恢复墨黑。
"这不可能!"院长扶了扶眼镜,"这些画上周检查时还是空白的!"
只有李奶奶笑而不语。她趁人不注意,轻轻点了点墨团的画像。画中的黑猫突然对她眨了眨眼,一滴闪着金光的颜料从眼角滑落,正好滴在她手背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猫爪印。
当夜下起了暴雨。值班护士惊恐地发现,画廊里的画全都在"流泪"——磷光颜料遇水后,每幅画都流下荧光的泪痕。而更诡异的是,所有泪痕汇聚在地板上,竟组成了一行字:
"喵星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第二天,媒体蜂拥而至。艺术评论家们争论这是先锋行为艺术还是化学奇迹;科学家研究自显影颜料;而养老院的老人们坚持说是陆明的魂回来画画了——某种程度上他们没错。
只有小张护士注意到,每当有小孩靠近画作时,画里的猫尾巴会微微摆动。而李奶奶的枕头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崭新的素描本,扉页上写着:"给继续画下去的人——陆明与小白敬赠"。
至于墨团?它的意识现在可以自由穿梭在所有画作之间,偶尔恶作剧地让画里的猫对游客做鬼脸。当美术馆最终要来收走这些"珍贵的遗作"时,墨团使了个坏——每个触碰画布的人都会短暂看到自己童年养过的宠物。
"这才叫互动艺术,"它得意地看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突然泪流满面地喊出"花花","比那些看不懂的抽象派强多了。"
在最后的最后,当所有画作被打包运走时,墨团选择留在养老院那幅最小的画里。画面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条巷子,一盏路灯,和路灯下两团模糊的影子——一团白,一团黑。
毕竟,再厉害的艺术猫,也得有个地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