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卧高台，我栖春山》砚雪烹茶

1、相亲

　　在“You raise me up”的铃声响了三遍，并锲而不舍地响起第四遍的时候，宴宁终于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抓过手机就是一通抱怨：“妈，我都说了我不去相亲，不去相亲，您怎么还打这么多电话，我难得有一个双休的周末，就想好好睡个觉，您放过我行不行啊，再说了，好男人哪用得着相亲啊，这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我才不要。”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宴宁还以为百折不挠的穆云女士终于屈服了，正打算继续补个回笼觉，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抱歉，宴小姐，我不是故意扰你清梦的，我叫裴衍。”
　　“嗯……”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措辞，“你的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四个字给宴宁带来了亿点点震撼，刚合上的眼皮再一次睁开，看着显示屏上的陌生号码，在心里狠狠地谴责了亲妈的行为。
　　“喂？”对面像是极轻地笑了一声，“宴小姐要是还没睡醒的话，我们可以晚点再聊，难得周末，有时间。”
　　理智回笼的瞬间，宴宁还是出于礼貌的为自己的真心话辩解：“抱歉啊，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加班把脑子加坏了。”
　　“没关系。”
　　宴宁刚才还小嘴叭叭一顿输出，这会儿倒偃旗息鼓了，半天憋出一句：“晚上见。”
　　裴衍也是个脾气好的：“稍后我把地址发给你，晚上见，宴小姐。”
　　电话挂断后，宴宁还沉浸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窘迫里，亲妈就风风火火的敲门进来了：“宁宁，妈妈进来了哦。”
　　“您这有敲门的必要吗？”宴宁很是无语。
　　穆云一把掀开窗帘，往床边一坐，就开始了：“妈妈跟你说呀，这次这个男生啊，可是妈妈精挑细选的，老帅了，家里开公司的，条件蛮不错的，高学历，年龄嘛，是比你大了点，不成问题的，年纪大的会疼人。”
　　“那按您的说法，我找个跟我爸差不多大的？
　　“臭丫头，妈妈跟你说认真的，”穆云拿手指戳了下宴宁的脑袋，“别整天跟妈妈抬杠，人家小裴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宴宁敷衍地应了一声，看样子又要睡着。
　　穆云刚要继续长篇大论，宴宁丢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只好暂时作罢，一看短信的内容，顿时眉开眼笑：“喏，说曹操曹操到，小裴约你吃饭呢，我替你答应了。”
　　这么快就有了回复，裴衍还有点惊讶，他以为宴宁挂了电话之后，就睡着了呢，点开手机一看，心情有点复杂。
　　宴宁：期待与你共进晚餐，恨不能立刻与你见面！
　　好在裴衍也没多想。
　　两人约在了晚上六点 ，眼下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宴宁在穆云女士的千呼万唤中，不情不愿地起床梳洗打扮，穿上美美的小裙子，前去赴宴。
　　“小姐，您好，有预约吗？”
　　“有的，姓裴。”
　　“好的，这边请。”
　　宴宁跟着走到二楼靠窗的位置，远远的看见长腿交叠坐在椅子上，单手扶额望向窗边的男人，剪裁得体的西服，宽肩窄腰很有力量感，尤其是那张脸，长得很是周正，脸部线条利落分明又不失柔和，不可否认，穆云女士眼光不错，确实帅。
　　裴衍恰好在这时抬起头来，与宴宁视线交汇。
　　“小姐，到了。”
　　“谢谢。”
　　裴衍闻言站起身来，很绅士地替宴宁调整了下椅子，随后看着走过来的宴宁伸出手，脸上带着一点迷人的笑意：“你好，我是裴衍。”
　　宴宁伸手与之交握：“久等了，我是宴宁。”
　　两人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便松开了，裴衍在宴宁后坐下，随后便不经意地问：“外面很冷吗？”
　　“啊！”宴宁愣了一下，眼下正值盛夏，即便是夜里也有三十多度，怎么着也跟冷扯不上关系。
　　“你的手很凉。”宴宁的反应似乎逗笑了裴衍，他笑着解释道。
　　宴宁扬起一个好看的微笑，看似波澜不惊地说：“哦，我在车上吃了个雪糕。”
　　“草莓味的，很好吃！”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可信一点，宴宁又补了一句，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紧张了手才会那么凉，她更不会承认自己嘴比脑子快的编了一个很可笑的借口。
　　裴衍的笑意更深了些：“这样吗？”
　　“我们先点菜吧，正好饿了。”宴宁自以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光顾着聊天了，”裴衍很是配合，“我点了几个招牌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你看看再加一些。”
　　宴宁接过平板翻看了下，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菜，看来穆女士在背后操碎了心：“没什么要加的，我觉得挺好的。”
　　“宴小姐要喝点什么吗，红酒还是别的什么？”
　　“橙汁吧，我不太会喝酒。”
　　“两杯鲜榨橙汁。”
　　服务员正要离开，裴衍又道：“饭后甜点再加一个冰淇淋吧，草莓味。”
　　“好的。”
　　宴宁尴尬一笑，顺手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在心里道：真是谢谢您的体贴了！
　　裴衍阻止不及：“这杯水我好像喝过了。”
　　“啊！”宴宁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她下意识抬手捂住嘴，被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裴衍赶忙抽了几张纸给她，又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关切地说：“没事吧？”
　　宴宁连忙摇摇头，还不忘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故意的吧。
　　服务员去而复返，有条不紊的开始上菜，裴衍帮着调整了一下摆放位置，以便于宴宁能够吃到自己喜欢的菜。
　　“菜齐了，请慢用！”
　　“谢谢！”
　　裴衍开始用公筷往宴宁盘子里夹菜，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刚才的事情。宴宁还真有点饿了，她一觉睡到下午三点，起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让穆云催着打扮，她都数不清自己今天下午试了多少套衣服。
　　于是她在裴衍眼里，就成了一副眼巴巴望着碗里的菜，看起来真的饿极了的样子。
　　“快吃吧。”裴衍把碗往她面前推了下。
　　“你也吃。”宴宁客套了下。
　　“好。”
　　宴宁先吃了裴衍给她夹的菜，她还没有吃过这家，没想到味道出奇的好，裴衍看到宴宁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不由得觉得好笑，他相了这么多次亲，这是第一次，对方只顾着吃饭，没问他房子和存款，以及谈过几个前女友。
　　他很有眼色的又给宴宁添了几块肉，因为他发现宴宁好像不喜欢吃菜，她只有吃到肉的时候眼睛才会亮亮的。
　　今晚过得还蛮愉快，连他都胃口大开，多吃了点，难怪现在人喜欢看吃播，不是没有道理的。裴衍看着宴宁吃完最后一口蛋糕，给她递了张手纸，后者满足地擦了擦嘴，回以他一个甜甜的笑。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宴宁摇摇头，想了想问道：“我们是不是该例行一下公事？”
　　“什么？”这次轮到裴衍不懂了。
　　宴宁解释：“比如说，你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职业啊，性格，收入什么的。然后我应该问你工作，存款，婚姻状况，家里的人口组成什么的。”
　　“现在问，会不会晚了点？”不过裴衍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我对对方没什么要求，像宴小姐这样就挺好的，至于我的工作和存款，你可以慢慢了解。婚姻状况……”
　　裴衍顿了一下，笑着说：“很明显是未婚，父母双全，家庭美满。”
　　“到我了，”宴宁清了清嗓，“我的职业是宠物医生，我喜欢小动物，对于另一半的要求，暂不明确，未婚，没有恋爱经验，父母双全，家庭美满。”
　　“好像小学生在背课文。”裴衍点评道。
　　“不过我相亲经验比较丰富。”毕竟穆女士的一大乐趣之一就是给宴宁安排相亲。
　　“是吗？”裴衍反问，“那以你的经验，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宴宁稍加思索：“散步！”因为她想吃路边的糖葫芦了。
　　好在裴衍也没怀疑：“你们医生确实很注重养生。”
　　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实际上她相了这么多次亲，这是第一次跟对方吃了完整的一顿饭，并且还有后续的，当然在外人面前怎么能露怯呢。
　　于是宴宁一本正经的忽悠：“主要是制造独处的空间。”
　　“受教，”裴衍配合着站起来，“那我们走吧，去散步。”
　　“好啊。”
　　在车上的时候，宴宁正想着找点话题，假装自己很懂相亲流程，裴衍的手机就响了，独特的蓝调，于是她很多余的说：“你手机响了。”
　　裴衍看了一眼，并没有接的打算：“我知道。”
　　“你不接吗？”
　　“不，一个很无聊的人。”
　　“哦。”
　　然而对面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跟穆女士有一拼，大有裴衍不接，就一直打的意思。宴宁偷偷瞥了一眼，蔚然，像个女生的名字，这架势，不能是女朋友查岗吧。
　　裴衍终于不忍其扰，接起了电话：“你最好有事。”
　　蔚然说话了，是个年轻的男人：“你什么态度，兄弟关心你呢，亲相的怎么样了，漂不漂亮？”
　　“跟你有关系吗？”
　　“泊简，”蔚然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大声控诉裴衍的‘罪行’，“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要是黄了他早就回来了。”是那个叫泊简的，声音还挺好听。
　　“哦，”蔚然夸张地喊了一声，“那他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带着人家姑娘去聊夜生活了，禽兽啊。”
　　“他脑子不好，你别介意。”裴衍对着一旁的宴宁说。
　　突然被点名的宴宁尴尬的笑道：“哈哈，不介意。”
　　“嗯，他小时候头被门夹了。”声音挺好听的那位。
　　“你才脑子不好，你头才让门夹了呢。”蔚然很是不满地反驳，然后又十分自来熟的跟宴宁打起了招呼，“嗨，你好啊，裴衍的相亲对象，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叫蔚然，我旁边那个头让门夹了的叫宋泊简。”
　　“有病。”骂完蔚然的宋泊简也跟宴宁打了个招呼，“你好。”
　　宴宁稍显局促：“你们好啊，我是相亲对象……不是，我叫宴宁。”死嘴，说什么呢。
　　蔚然十分不绅士的笑出声：“哈哈哈……”
　　宴宁：“……”
　　裴衍出声解围：“有病就去治，别吓到人家。”
　　电话那头传来蔚然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不打扰了，玩的开心。”看来是宋泊简干的。
　　“好。”裴衍应了声。
　　电话挂断后，裴衍说：“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不接电话了吧。”
　　“嗯。”宴宁还沉浸在嘴瓢的窘迫中。
　　裴衍看了她一眼，默默将车停在车位上，然后打开车门来到副驾驶这边，很自然的护着宴宁下车，不知道为什么，宴宁总觉得他唇边挂着一丝可疑的笑意。
　　“你是在笑我吗？”宴宁是有点不解风情在身上的。
　　“很明显吗？”后者也不加辩解，就这么大方承认了。
　　宴宁深吸一口气，垮着脸说：“走吧。”
　　裴衍笑笑没说什么，上前走到宴宁旁边，一个看似亲近又不过分亲昵的位置。过往的人频频侧目，俊男美女的组合很是吸睛，宴宁是很标准的江南美女，乌发如瀑，肌肤胜雪，眼含秋水，眉似远黛，琼瑶玉鼻，半点朱唇，水墨旗袍勾勒出袅娜的身姿，过目难忘。
　　宴宁一路上都兴致不高，路过糖葫芦的时候都没发现，更不会注意到短暂离开又跟上的裴衍，直到裴衍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糖葫芦：“听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草莓的。”
　　“哇，”宴宁很是惊喜，“你怎么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
　　裴衍看着变脸像翻书一样的某人，好像前一秒不高兴的人不是她一样，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宴宁咬了一口糖葫芦，声音听起来欢快了不少：“好甜，你要尝尝吗？”
　　“谢谢，但这是买给你的。”裴衍垂眸，视线落在宴宁粘着糖渣的嘴角。
　　宴宁好像察觉到了，下意识的舔了一下，恰巧裴衍的手指也落在她的嘴角，而宴宁还维持着舔嘴唇的动作，风吹起的发丝拂过裴衍的手背，时间好像定格了一样。两人一时间都忘了动作。
　　先反应过来的宴宁抓着裴衍的手指飞快的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一下口水，在裴衍略微诧异的注视下，把头转向一边。
　　裴衍收回手，下意识的捻了下指尖，刚才柔软的触感好像还有点余温。喧闹的人群由远及近，鼎沸的人声中，好像夹杂了一点心跳声。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宴宁微微泛红的耳垂，以及闪着荧光的珍珠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