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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残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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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弥漫着一股纸张的霉味，混合着松烟墨的气息，是和前殿不一样的味道。封无灼跪坐在案前，正一笔一划地誊抄《清静经》。
他此前没来过书房，原因也很简单，他看不懂文字。
晏临霄也终于发现，封无灼是个偏科的孩子，修炼学的很快，但学习经书文字却很慢。尤其是他的字，写的和小狗乱尿似的，如果不是晏临霄知道他在抄什么文章，肯定以为他在乱画。
细白指尖点在黑乎乎那团“人心好静”四个字上，封无灼笔尖一顿，听到师尊的声音：“天天去静室，还不知道‘静’字上到底有几横？”
他这才发现，自己多画了一横。
看着少年低头认错，晏临霄非常无奈，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就像是在教一个“外国人”学中文，在前者眼里，恐怕这些字和画没什么区别。
封无灼的确很难理解这些字形，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日子里，周围没有一个识字的。正当他暗自打算晚上也要练习的时候，师尊却在他身旁坐下了。
瞬间，混杂奇特冷香的药味扑面而来。
“看清楚为师是怎么写的。”晏临霄抽出他手中的笔，沾了点墨汁，刚要落笔，忽地转过脸来，“看我做什么，看纸。”
封无灼像被阳光晃了眼睛一般飞快垂下眼眸，师尊一只手执笔，一只手挽袖，露出一截伶仃的皓白手腕。
师尊就像是这只笔，哪里给人的感觉都是纤瘦的。
少年忽然就冒出这个念头，他看着笔尖在纸面上游走，一横一竖，十分有节奏感地写出了一个“静”字。
晏临霄的字，笔锋遒劲有力, 笔意清婉如泉，但封无灼不懂这些，他就觉好看，像师尊这个人一样好看。
“看清楚了吗？”清冷声音在耳畔响起，晏临霄又示范性写了几个简单的字，“写字不必拘泥于俗套规矩，下笔大胆些，别畏畏缩缩。”
他停了笔，却没得到回应，皱眉去看身边的少年，后者这才抿唇点了点头。
晏临霄不知道他到底学没学会，但习字不急于一时，也只能让他慢慢练了。
“继续抄，我待会过来检查。”
师尊走了，留在原地的封无灼盯着他的字看了好半天，忽然他心中一动，拿起那张纸放在鼻端嗅闻。
但他很快又失望的放了回去，纸上面只有不太好闻的墨味。
他像着了魔，又捻起笔闻了闻，成功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他正为此感到奇怪的欣喜时，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封无灼觉得，都是因为那件衣服。
上次中蛊后，因为衣服破了，他从师尊那儿得到一套衣服。刚穿上的时候，封无灼就注意到了，衣服上有师尊身上的味道，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他自幼嗅觉灵敏，即使很淡，但也清晰。
这难道是师尊以前的弟子服？
他当时就有些懵，之后更是稀里糊涂。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才敢低头仔细嗅闻衣袖上的味道——药味不明显，冷香更甚。
坐在床上的封无灼突然不敢动了，过了片刻，他像是跳起来一般，把衣服脱下，小心叠好收进了柜子。
明日就还回去。
封无灼是这么想的，但到现在也没还。衣服放在他的床头，依旧是叠得好好的，随时能被递出去的状态，可他每天出门都假装没看见。
少年不敢承认，自己每晚都在这股淡淡的冷香中入睡，这样就好像有个人在身旁陪伴自己一样。
他也不敢深思自己的心情，而师尊从未提起衣服的事情，他也就假装忘记了。
晏临霄其实注意到了，那晚借给封无灼的衣服，第二天就没见对方穿了。但他没放在心上，毕竟封无灼之前穿的都是粗布衣裳，突然给他一件上好道袍，他肯定怕弄脏弄坏，因此不敢再穿。
相比于此，晏临霄有更重要的事情，培养封无灼的这段时间内，他自己也没闲着，每日修炼。但不管是境界还是灵力都提不上去，就好像走在一节楼梯上，前面突然没有台阶了。
到了金丹期，再想往上很难，修炼时间也很漫长。但晏临霄不想放弃，就算原身真的没有修炼天赋，他也得找出一条路来。
况且他还要对抗国师，为师兄们报仇。
师兄……冬日过去，气温渐渐攀升，晏临霄把六位师兄的棺椁移到了冰窖，他在没有搞清楚师兄是怎么被做成傀儡前，暂时不想将他们下葬。
晏临霄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这几个身份不同的人汇聚于此，那么原身肯定也不简单，莫非还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之谜？
但他已经把师兄们的房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隐藏信息。晏临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玄铁剑——这是从二师兄房间里找到的剑，他一直带在身上，为的是能撞上某些遗留的法术。
遗留的法术……
最近遇到唯一一件意外，就是那个蛊虫，晏临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调转方向，朝后山走去。
一路到了忘川崖，晏临霄看着这里熟悉的布局，踱步至封无灼掉落的斜坡边缘。他抽出剑，施展灵力，御剑跳下山崖。
忘川崖下雾气弥漫，他小心避开草木，缓缓落至地面。在这里，雾气散去，植被茂密，没有一点人迹。晏临霄在树林间穿梭，沿着崖壁慢慢搜寻，忽然脚步一顿。
前方出现了一个蛊巢，盘踞在纠缠的树木根茎下，密密麻麻团在一起。
晏临霄眯眼仔细看了看，这股乍一看很像蜂群，但和普通蜂群不同的是，此蛊更小，且颜色偏绿，喜欢以树根作为巢穴。他们攻击人的方式是从耳道钻入，引发颅内爆炸，通常会一起行动，如雾气般将人包裹。
三师兄给它起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跳跳糖”，因为一旦中蛊，那人不受控制的原地跳跃。
晏临霄暗叹，三师兄看着温柔，其实是个天然黑。
他方下剑，慢慢靠过去，伸出手靠近蛊巢。这画面相当可怖，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手进去了，出来的肯定是白骨一根。
但事实与之相反，蛊虫非但不过来，反而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树根下的一个空洞。
晏临霄不做停顿，手指直接伸了进去，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他顺势注入灵力，只听咔嚓一声，崖壁内部传来了震荡之声。
石灰携着杂草树木从崖壁滚落，晏临霄收回手，再次御剑，朝声音的方向飞去，这次，他看到了一个山洞。
他毫不犹豫地飞入洞中，落地后，地面忽然有光芒闪烁，点点微光蔓延至洞内深处。晏临霄往里面走近后，看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身影——那人银灰色长发垂在身后，转过脸，露出刀刻般冷峻面容。
是大师兄谢停云。
他瞳孔震动，可惊喜之情刚出现，就被现实打破了——这不是真的谢停云，只是对方的一缕意识。
“临霄，你来了。”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仿若大师兄本人就站在这。
晏临霄喉结滚动，好半天才低低回道：“……大师兄。”
谢停云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他轻轻叹气：“你会找到这，说明我的本体已死。我将一缕意识存在此，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大师兄早就预感到自己会死？
晏临霄面露震惊，不等他发问，谢停云就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我能存在的时间很短，我只能告诉你最重要的事。”
晏临霄点点头：“您先说。”
“你的几位师兄，来自各个国家的五湖四海，我们之所以会聚集在此，是因为一个人。”谢停云好像能预知他的疑问，最先给出了回答，“因为我们生而被天道所弃，一生命运悲惨。师尊找到了我们，告诉我有一条路可以改变命运，那就是和天道之子产生因果关系。”
晏临霄心中一震，天道之子，这不正是封无灼吗？
可封无灼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后来师尊带回了一个稚童。”谢停云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那就是你。”
我？晏临霄短暂的惊诧后迅速思考，这不对，原书里要渡劫的不是封无灼吗？怎么会扯上他？
果然，谢停云的下一句就是：“不过你并非天道之子。师尊告诉我，他犯下了大错，不仅没办法改变我们的命运，连他自己也要陨落，在这之后没多久，师尊便离去了。”
晏临霄听的眉头紧蹙，急忙问道：“大师兄，师尊如何找到的我？他又犯了什么大错？”
谢停云摇了摇头：“师尊未曾提起，只告诉我们，留在道观或许还有转机。”
晏临霄的脑海中闪过记忆片段，他想起来了，原主的师尊确实告诉过他，一定要呆在道观中。
难道是要他们继续等，等到封无灼的出现？却没想到国师在中间横插一脚，导致几位师兄的死亡。这也符合大师兄所提到的：生而被天道所弃，一生命运悲惨的结局。
晏临霄心中泛起阵阵难受，眼眶也跟着红了：“大师兄，你是被国师所杀，他将师兄们都变成了傀儡……你们的尸体，被我存在冰窖之中。”
谢停云伸出手，在他脸上擦过。虽然这只是一缕意识，但晏临霄仿佛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心脏更加酸涩难言。
“临霄，不必难过。师尊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就该死了，在山上的这些年都是偷来的日子，我们过得很开心也很珍惜。”谢停云低声安慰，“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你自身有关，听好了。”
“你的身体特殊，普通的修道之路不适合你，若想提升，需要吸纳混沌之气。”谢停云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道，“但混沌为天地不容，受天道排斥，我希望你保持在金丹修为，低调行事。”
晏临霄没想到这具身体还有这种特殊之处，难怪不管如何修炼都提升不了。但保持在金丹修为，就算能苟活，又该如何面对强大的国师？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大师兄，师尊提到的天道之子已经来了，我将他收作了徒弟。”
谢停云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很快救收敛了神色：“你如何确定他就是天道之子？”
晏临霄没法说出真正的理由，只能说：“是我的直觉，他天生就能练气，修炼不过一个月就已筑基。”
这说出去都属于没人信的程度，谢停云已经算是天才，但筑基也用了一年。
“的确可能是。”大师兄点点头，“如此，你和他便有了因果，日后他也能护你。”
如果按照原书剧情，最后别说护了，男主的身份反而成了一把捅向原主的刀。但现在的晏临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势必要改变结局。
谢停云的意识撑不了太久，他的身体也在逐渐变淡，晏临霄下意识喊了一声“大师兄”。
“临霄，国师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据我所知，他和师尊有一些关系，很可能知道内情。”谢停云用虚幻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顶，“千万要小心他，如果想要得到庇护，可以去可以去凌霜剑宗，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份。”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银灰色的头发化作点点荧光，和嗓音一起在空气中消散，留下最后一句：“大师兄不能再护你了，但要记得，师兄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