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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遇见 ...

  •   孟波没有那种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帅气,不过说实在的,每天我们挤地铁上班,能让你留下深刻印象的路人的脸,一年也不会超过一张。即便是电视机上唱唱跳跳的明星,要人记住他的脸也很不容易,我们生活的世界太小,同时也太大,这个城市一千多万的人口,每个窗户后面都有陌生的脸孔,谁是你有心记住的?
      我和孟波第一次见面在何时已经无从知晓,过去他在我眼里是流动的风景,如一棵树,一朵花,他安静地生长着,不曾来打扰我一分一毫。
      我对他有印象是在工会组织的集体相亲活动上,当时电力局,公安局,附属医院,还有一个高中,四个单位的未婚青年由一些热心的大妈大叔汇聚到一个小礼堂里。桌子被拉到边上围成一圈,头上有某次联欢活动还没有撤下来的彩纸气球,小小的舞台上支着话筒。
      但凡这样的相亲活动,几乎一边倒的是女孩子多,倒不是说这个世界就女多男少了,实在是愿意去相亲的男人们不多,或者面皮薄,或者敢于从生活中自立更生去追求。女孩子们相对比较尴尬了,有高学历和稳定工作,家世也不错,但是长相一般,结果很容易高不成低不就,对于同等条件的男人来说,她们有点过于清高,而下嫁的话,她们宁肯潇洒地单身着。
      我正单身,没有女友,所以想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而孟波,当时他和小梅还没有正式说分手,他本来不想来,因为性别比例失调,给临时拉来充数。结果那傻子上台的时候还交代,“我其实已经有女朋友了,那谁非让我过来,我就给大家娱乐助兴。”
      我想到我的朋友老代,那家伙已经跟媳妇领证了,结果听说这个活动,也非要来凑凑热闹,见识见识美女。美女没见着,他对着现场桌子上的水果和牛奶糖泄恨,左右开弓吃得满嘴都是。
      这个时候我低头给网友发短信,约了半个小时后上游戏,让工会给我留位置,然后我听见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人用吉他弹了一曲《爱的罗曼史》。现代人被MP3荼毒过的耳朵,突然在这么近距离内听到木质吉他的音色,那种惊诧乃至惊艳让我瞬间抬起了头。
      孟波抱着吉他坐在台子上,双腿交叠,低着头,看不清脸,只有一个鼻子高高地挺起,那贴头皮的毛碎,短得隐约可见头皮。他穿着长袖T恤,外面一件黑色短风衣,下身休闲长裤,一双球鞋。
      他显得很放松,脚尖轻轻打着拍子在点,可是始终不肯抬头,光顾着盯自己的手指,所以其实在这么多人跟前表演,还是很紧张的。
      我在想,这个人一定很丑。
      一曲毕,他还是低着头,腼腆地笑着,迅速鞠躬,然后匆匆溜下台。
      我的目光追逐着他十多秒,他跑到角落里去,低头在那里整理他放吉他的盒子,整个人几乎要隐藏到窗帘里去。接下来台子上有个漂亮女孩子表演街舞,我的目光又给吸引回去。
      看完街舞,实在没什么意思,我看看时间差不多,就从后面偷偷溜了出去,在楼梯间的时候,我看见刚刚弹吉他的孟波正在打电话,他脸色平静,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一边低声道:“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在的。那明天见。”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多看了他一眼,就见他面对着墙角落,把头低低地垂下去,肩膀斜斜地靠在那里,仿佛非常悲伤的样子。
      约莫过了十秒钟,我还在慢慢往楼梯下踱步的时候,他突然背着吉他风驰电掣般冲下来,几乎撞到我身上。
      后来我知道,就是那天小梅跟他提分手,而他冲下楼倒不是去找个地方哭,而是人家要来宿舍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想先帮着收拾收拾。
      “哭了没有啊?”我问他。
      “没什么好哭的,更多的是觉得自尊心受损,面子上下不来。”
      “那么你不爱她。”
      “可能是的。” 孟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从来没有很深地爱过一个人,我觉得爱情是小姑娘幻想出来的,或者也是有的,不过我爱无能。”
      我打哈哈,“不是性-无能就好。”
      他朝我翻了个白眼,约莫觉得自己假正经过头,于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当时的孟波对我还没有印象,因为我也是那种丢到人海里就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家伙。
      但是半个月以后的一次面试使我们彻底成了朋友,并且机缘巧合,进而成了室友。
      那时候医学院的一个实验室招收实验员,对我们写论文搞研究乃至和导师们拉关系都大有助益,本来实验室负责项目的教授准备找自己熟悉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后来闹出事情来,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总之看到布告栏说公开征招,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排队了。
      面试的内容很简单,回答一些常规性的问题,然后在显微镜下把培养皿里的细菌染色,问题是一般情况下这个过程最好由两个人合作完成,想到前面几个应征者垂头丧气出来,我就考虑着我是不是可以叫一个助手。
      于是我对面试官说稍等,转头到外面走廊里,对着隔我两个人的孟波道:“你好,能帮个忙吗?”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我认识你的,听你弹过吉他。”
      他的脸微微涨红,然后站起身随我走到里间,我让他帮我灌注药水,一边提示他推注射器的速度和剂量。
      面试官们在那里心不在焉地打分,或者低声交谈几句什么。
      有人对孟波道:“你也是来面试的?”
      “对。”
      “你跟他是朋友?”
      孟波看了我一眼,“我们刚刚才认识。”
      我道:“杨老师,他跟我不是一个系的,不过他吉他弹得可好了。”
      杨浩然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他推了推眼镜,对着旁边一个我不认识的面试官笑道:“有点音乐细胞,多才多艺,你不最喜欢这样的文艺青年?”
      那人道:“那你要了他呗,上次文艺汇演输了,还怀恨在心啊!”
      气氛如此轻松愉悦,孟波一时有点适应不了,我却觉得进实验室十拿九稳了。

      两个礼拜以后通知下来,我和孟波成了同事。
      当时念完书,只想着快点从家里搬出去,过一点潇洒自由的生活。他的宿舍在医学院后面,离附属医院也很近,负责后勤的说屋里正好还空着一张床,就让我签字搬了过去。
      我买了条席子在腋下夹着,一手提着个塑料袋装了当天换洗的衣服,另一手抱一台小电风扇就去了。
      宿舍里的洁净出乎我的意料,虽然门窗陈旧,墙上都在掉漆,但是每一个地方纤尘不染,来之前,他已经把我的床擦干净了,见我就带了那么一点点东西来住宿舍,他道:“你洗脸刷牙的杯子毛巾之类的呢?蚊帐还是要的吧,宿舍那边有个湖,这里是三楼,蚊子很多的。”
      说着他指指阳台,“上面的衣架子是前面的学长留下来的,凑合用用吧,如果要晒被子,最好别铺阳台,四楼经常挂湿衣服,会滴得一塌糊涂。”
      接着他递过来一个接线板,“你那小台扇的电线太短了,接不到墙边的插头。”
      我歪着头冲他笑,“我说,你还能借我点什么?”
      他愣了愣,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是能借我个女朋友,我一定笑纳。”
      他发现我在开他玩笑,顿时扯了扯嘴角,“要是我跟我女朋友还没吹的话,倒真可以借给你。”
      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三种人会对你好,一是父母,二是雷锋,三是别有所图。
      但是孟波不是任何一类,他对别人好,只是一种生活习惯,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事写到日记里去。
      他真应该记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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