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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定格的瞬间 ...

  •   以前很喜欢一个相机广告,总是各种各样的孩子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出丑,或者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跳没了裤子露出光光的屁股,或者在理发店里伤心地抽鼻子,定格的瞬间,拍到最糗的样}“?
      可惜生命无法定格,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生命中的某个瞬间定格起来,以供我们在记忆模糊以后,随时拿出来凭吊流逝的年华。
      那天起了个大早,孟波仔仔细细地刮了胡子,换上干净的细条纹白色衬衫,外面一件黑色夹克,下身一条卡其色纯棉休闲裤。就是这身行头也是挑了一个晚上才决定下来的,T恤太随意,西装跟风景又完全不搭,而且他没有一身像样的西装。结果穿戴整齐以后他站在镜子跟前一照, “天啊,土得盖冒了!跟那个教专业英语的牛哥一样土!”
      我打电话过去想让老代媳妇帮忙参谋参谋,结果人家说化妆师会帮我们搞定,让我们只管过去就是。
      查完房滴完点滴,到住院部医生办公室请假,已经是十点的样子了。
      医生听说我们要去拍照,讶然道:“这样啊,我给你一支□□带过去吧,万一拍照的时候还疼,那样子就不好看了。”他低头开单子,然后让护士去药房取药,我觉得他说起话来很温柔,很好听。
      踏着秋日的阳光,我们走进了闹市区的那一家影楼,里面几个女孩子正坐在镜子跟前,她们是来拍写真的,还有一对新人准备拍婚纱照,已经快化妆完毕。
      孟波这个时候刚刚做完手术,身子还很虚,要靠我扶着才能走过去,那些人从镜子折射过来的目光就很带了一些好奇乃至异样的色彩。
      孟波很敏感,立刻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面,为了给他打气,我更加作出大大方方的姿态,还调侃了他的大头皮鞋。
      化妆师把他拉到镜子跟前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戴了以前我给他买的那个浅蓝色毛线帽子,拉到耳朵下面,这个时候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帽子摘掉,露出他难看的纱布。
      化妆师左右看看,叫她的助手去拿一个发套过来。
      “他的伤口要小心感染。”我提醒道。
      “纱布贴着,我问过护士了,没事的。”
      化妆师道:“芸姐吩咐过了,昨天晚上我把几个可能用到的发套都洗了,还放在微波炉里消过毒。”
      “麻烦你们了。”
      “客户就是上帝,这有什么麻烦的,何况你是代哥介绍过来的。”她给孟波打了点粉底,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还上了一点点唇膏,孟波跟个提线木偶一样听话,等戴上发套,他整个人非常精神,像个韩国花样美男。化妆师不停赞叹他气质好,眼妆都不用化,稍微上点深色眼影就好。她还说不要怕瘦,这个样子拍出来就刚刚好,她以前在剧组做过影视化妆,那些个明星在镜头下面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真是一点肉都不能长,好多明星常年不吃肉和饭的,真不是人干的。”
      化完妆,有助手拿来了一件银灰色的长风衣让孟波套上,又解开他衬衫领口处的纽扣,一直解了三个,还给配了一根带太阳标记的项链。
      “哎,你不是会弹吉他吗,你的吉他呢?”
      “啊?吉他?”孟波茫然地看着我。
      我马上跳起来,“我去拿,我去拿!”
      我飞奔回去拿吉他,虽然影楼里有装饰用的彩色吉他,但是那玩意怎么能和真家伙比,而且那把吉他是孟波的心爱之物,抱着吉他在九寨沟的山林间拍一张照片,那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折腾到下午时分,才算站到了摄影棚的幕布跟前,才照了一张以后,孟波向我张开双臂,“过来!”
      “我?”我摸了摸后脑勺,“我都没化妆。”
      “你又不需要。”
      摄影师明显愣了一下,但是他立刻心领神会,让我坐到孟波身边的椅子上,并且转头向楼下呼唤化妆师,“小楠,你给他上点唇膏,不然拍出来对比挺明显。”
      摄影棚的门一开一关,听到外面新娘子尖着嗓子在跟老代媳妇吵架,孟波转过头去看,脸色瞬间变得挺难看。就看见老代媳妇深吸一口气,摇着头道:“这样吧,你要拍就拍,要不拍就换家影楼,改期不可能,我这边日程都安排好的,不是挤一个进去就好的,我们要对照片质量负责。”
      “你这是什么态度?!”
      门“嘭”地关上,化妆师拿了唇膏进来。
      孟波问:“外面干什么吵起来了?”
      化妆师道:“碰到个难伺候的客人喽,不要理那神经病。上回有个下单子的客人才叫牛逼,在电话里跟他媳妇吵,一口一个脏字!”说着她粗着嗓子学着男人的样子骂起来,“我跟你六年的感情啊,天天晚上九点以前就回家,他娘的昨天一个晚上没回家,疯了似的,电视机也砸了,窗玻璃也砸了,还把我脸抠成这样?结婚,结个屁婚!——我们就瞪大眼睛看着他啊,他指着门市接待说,哎我没说要退订单啊,我不退,我下个月还来拍婚纱照,我换个温柔款的媳妇来。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孟波给逗乐了,“那他下个月有没有换个媳妇来拍照?”
      “什么啊,还就是原来那个呗!”
      我们换了三张幕布,拍了几组照片后,孟波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你的□□呢?”
      “刚刚上厕所的时候,我已经用掉了。”
      □□的药效来的猛,去得也快,他摇摇头道:“够了,就这样吧。”

      美工组的人当天晚上就给我们修片,然后第二天让我们过去选照片,结果刚刚到大屏幕的显示屏跟前坐下,实验室里临时要我回去加班,孟波催我回去,说他自己选照片就可以。
      我不清楚当天发生了什么,孟波只选了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微微侧着身子抱着吉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远方的风景,构图有点像唱片封套。
      第二张是他背着吉他,几乎就是一个侧脸,旁边有风扇,使他额前的头发扬起来,风衣鼓胀,他仿佛就站在一个风口。
      第三张是我跟他的合影,两个人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起坐在一块假石头上看着镜头,我记得还有一张是我把手搭到他肩膀上,但是他没有选。
      问他怎么才选了三张,他说老代媳妇一毛钱都不肯收,洗那么多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化妆师摄影师还有那么多朋友花了那么多心思,不是更加浪费?不过我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跟他绕,身体的疼痛使他有些喜怒无常,情绪很容易波动。
      每次发完火,当镇痛剂发挥作用时,孟波又会很抱歉。
      “那不是我,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他很文艺地说道,“所以原谅我吧。”
      我装着很害怕的样子,“我怕那个魔鬼彻底控制你的意志,然后借用你的身体跑到外面去毁灭世界。”
      “那我会告诉你,杀了我吧,为了全人类。”
      我们一起傻笑,不晓得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会冒出这样的幽默感来。

      伤口愈合得很慢,到出院的时候,孟波在卫生间最后洗了个热水澡,因为身体实在虚弱到极点,我只好全程扶着他帮他擦洗。他坐在一个方凳子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手臂和腰腹,突然就哭了起来,跟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皮肤松垮垮地挂在那里,胸腔的肋骨一根根浮起,到了腹部突然凹陷下去,仿佛严重的厌食症患者。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是不是?你怕不怕?”
      我用手捧住他的脸,低下头要吻他,结果他别开了头。
      “你从来不让我吻你。”我哀求道。
      “不需要用吻来证明什么。”
      “孟波,我爱你。”
      “我知道。”他叹息似的,“我知道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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