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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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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愣着什么,快跟着唱。”倚红不知何时戴上面纱,将新取来的月琴塞到阿萝手中。
阿萝虽琴技不精,却知那公子音律远高于己,便将月琴放下,和着他笛声,唱了起来。
朗空之下,歌声婉转,笛音清迥,起伏回旋,交相缭绕。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一曲完毕,掌声如雷。
阿萝感激那公子出手相救,侧身向栈道,敛裙拜谢,“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公子手握玉笛,含笑还礼,姿态说不出的风流肆意。
阿萝正要问他姓名,眼前忽地闪过一抹绛紫颜色,定睛一看,就见张浑带着四个护卫,凶神恶煞地挤过人群,到了那公子身后。
阿萝怕他被已连累,心里焦急,便想叫住张浑。倚红拦住她道:“勿要冲动,大事要紧。再说他身边跟着人,吃不了亏。”
阿萝瞧公子身后确实站着两人,一人玄衣,冷着张脸,身后负剑,一人个子很高,也似有功夫在身,但张浑父亲张严乃司法参军,就算大得多,恐怕也会吃亏。
倚红瞧出她心思,道:“我叫梅娘去劝解,你先进去。”说着,将月琴塞到阿萝怀里,掀帘推她进了船舱。
倚红朝八角亭中梅娘比划个手势,跟在阿萝身后,到舱门口时,忍不住向栈道望去,就见张浑站在那几人旁边,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似是极为高兴。
她目光不自觉地落到那人身上,那挺拔的脊背,惯于背后的长臂,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在她心里翻滚出一波一波酸涩的浪。
一股风吹来,脸颊发凉,她伸手一摸,竟然是泪。她羞愤交加,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随后大步向前,掀开船帘走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她们到达倚翠阁。阿萝跳下马车,只见流云自东飘来,悄然遮住大半金乌,天色昏暗不少。
这边多是秦楼楚馆,天色一黯,家家户户点起灯笼,红粉翠绿,摇摇晃晃,在地上落下光怪陆离的光团。
纷繁杂乱的幻境又在心中作乱,阿萝用力掐住掌心,臂上素白柔纱绣金披帛被风吹到肩头,落地成影,风一吹,摇摇晃晃,好似一人悬吊在那里。
她打了个激灵,心中总觉不详。
“怎么了?”倚红问。
“有些凉。”阿萝道,拽下披帛,回房便叫丫鬟鸣儿收在箱子里,自去后院汤室沐浴,洗好后,梳妆的李娘子已在等候,将要梳完,倚红推门进来,李娘子忙放下手上绢花,退了出去。
倚红坐在妆台边的绣榻上,背光仍觉阿萝妆容过重,想了想,拿帕子润了水,将胭脂和口脂擦去几分,将她头上点翠金簪换成素雅玉簪,随后叫鸣儿去她房里取来素锦流云羽纱裙,亲手给她换上,“时辰不早了,去花厅等吧,不要害怕,梅姨会在边上帮你。”
阿萝惑道:“倚红姐,你不陪我吗?”
“我在后面照应,以防万一。”
阿萝不疑有他,与鸣儿下楼到了一楼花厅,只见白缎墙和绿纱窗都贴着成双成对喜字,素日铺的回鹘氍毹换成了桃红的,上用五彩线绣了两只鸳鸯,并颈交缠,恩爱绵绵。
两人刚站定,梅姨就推门进来,后面除了张浑,还跟着两人,一人身材高大,身着宝蓝织锦万字纹缎袍,另一个人穿着石青长衫,头戴银簪,身材笔挺,双手背后,仿佛湖畔孤竹,闲适恣意。
阿萝目光盯着他腰间那枚散发着清幽光泽的玉笛,心里一阵阵发冷。亏他还担心他被张浑欺辱,原来竟与他是一丘之貉。
“柳儿,快来见两位贵客。”梅娘笑盈盈喊她。
她忙调整姿态,笑吟吟走过去。
梅娘指着身材高大那人道:“这是陆公子,”她问了好,梅娘又指向另一人,“这是吴公子。”
阿萝颔首浅笑,正欲行礼,张浑手伸过来,急道,“方才你琴弦断了,便是吴公子吹笛助你,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阿萝从未见他这般谦卑讨好,对两人身份忽地好奇起来,猛然想到两浙路安抚使正是姓陆,脑中不由哄地炸开,担心今晚事情有变。
风急切起来,拍在门窗上,砰砰作响,她心忽然就沉静下来。她熬了三年才等到今日,天皇老子都别想打断她的计划。
她半抬起脸,含情脉脉忘向那姓吴的,柔声道:“雪柳怎会不知是公子,只是从未奢望还会再见,恍然如梦,不敢相信罢了。”
一股暗香散开,虽不算浓,但格外清幽。吴公子含笑望着她,只觉较湖边那身明艳百蝶裙,此时她一身素衣,更显细腰如柳,脸若梨花,容色倾城。
他伸手搀扶,“举手之劳,雪柳姑娘不必客气,多唱几支曲子就还过了。”
阿萝笑道,“公子喜欢,雪柳唱上整夜又何妨,您稍等片刻,雪柳去取琴。”
“修好了?”赵澄抽出腰间玉笛,笑得意味深长,“姑娘不嫌弃,在下随时听候召唤。”
“哎呦,我的吴公子,您就别羞她了,我们雪柳脸皮薄。”梅娘笑着拍到赵澄肩头,“柳儿,快去快去。碧珠、玉桃,你二人杵在那里作甚,还不快来招呼诸位公子。”
碧珠、玉桃并几个美貌妓子香风袅袅过来,拥着吴、陆两人往里走,梅娘拉着张浑,也跟了上去。
阿萝匆匆上楼,找到倚红,摘下左腕八宝琉璃璎珞手串,上面十八颗珠子皆被空的,被她塞了各种毒药,她找到装蒙汗药那颗翠绿珠子,刚要捏碎倒在酒中,被倚红拦住。
“你可知他是谁?”
“陆安抚使家的?哼,不过两个纨绔,只让他们睡一觉,算是便宜他们了。”
“若只如此,我绝不拦你。”倚红叹口气,“那吴公子,乃是当朝五皇子,吴王殿下赵澄!陆昭远为人谨慎,入口之物定然先尝,就算侥幸同饮,那门外侍卫见他二人久久不出,也定会进来查看。”
阿萝手一松,手串叮当掉落在地。倚红弯腰捡起,擦了擦,套回她手腕。她反手抓住倚红的手,声音颤得厉害,“倚红姐,那怎么办?”
“他们两人在此,也非全然不好,倒不如就叫他们做个见证。”倚红拉阿萝坐下,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说道。
阿萝双目放光,拍手道:“着实是好,倚红姐,我这就下去。”
“嗯,前门都是护卫,我从后门去接孙继宗,哨声为警。”
阿萝点头,端着酒壶,随意去琴房拿了件乐器,又回到花厅。
碧珠和香桃分别坐在陆昭远和张浑身侧,她自然坐到赵澄旁边,持壶给赵澄斟了一杯,“阁中简陋,无甚好物。这是我前年用梨花酿的清酒,尚可入口,公子若不嫌弃,还请尝一尝。”
陆昭远指了指酒壶,对碧珠笑道:“你瞧人家雪柳姑娘,无怪乎是花魁,什么好东西都舍得拿出来,你就会拿好话哄我。”
“哼,想饮那酒便直说,干嘛非要踩我一下。”碧珠佯装生气,纤指在陆昭远脸颊戳了一下,起身走到阿萝桌前,拿起酒壶,回来斟给陆昭远并张浑。
陆昭远哈哈大笑,持杯喝了一口,随手举到碧珠唇边,“好珠儿,别生气,小生给你赔罪了。”
碧珠娇笑着喝了。
阿萝余光扫向赵澄,果然见他端起酒中,轻轻抿了一口,便又放下。
阿萝笑问:“吴公子不喜这味道,还有旁的,我去取。”
“不必,此酒甚好,只我今日不适,饮茶便好。”赵澄抬眼望向阿萝桌边乐器,笑道,“原来姑娘善拨瑟。”
阿萝转脸看去,才见拿的竟是锦瑟,她自小学医,女工尚且一般,琴棋书画完全不同,进倚翠阁后,跟师傅学了许久,通一些古筝、月琴,其余全然不会。
她知瞒不住,索性坦白,“来得慌,取错了。”
“哦,”赵澄拉长声,“我还以为是这个弦多呢,多断几根也不打紧呢。”
当即众人哄堂大笑。
赵澄见阿萝脸颊泛红,仿若朝霞,灿灿可爱,收住笑,取下玉笛,灵巧地在指尖转了两周,放到嘴边。
阿萝侧身向他,双手托腮,做出倾听模样,可心思早跑到倚红那边,怕她接不到孙继宗,又怕他们被侍卫发现,进不了门。
忽然,耳畔响起鸟名声,她心头一凛,以为是倚红回来了,赵澄那张笑脸却豁然凑到眼前。
“雪柳姑娘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阿萝心里怒骂,面上却不敢恼,“吴公子笛声太美妙了,我就像到那美景里去游了一遭似的。”
“你确定,是美景?”赵澄挑眉,嘴角勾起,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阿萝余光向前,看向梅娘,梅娘捏着帕子直往眼角抹,阿萝顿时明白,正想找法子掩饰过去,门外“咔嚓”砸下一道亮闪,紧接着,两扇雕花漆门从外踹开,廊下一人面孔荧蓝幽黯,仿佛地府前来索命的夜叉。
“张浑!你这个狗娘养的,竟敢使诈阴老子!老子弄不死你!”
阿萝长舒一口气,孙继宗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