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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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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笼盖住玻璃窗,火锅蒸腾的热气在吊灯下氤氲成朦胧的雾。
程锦的行李箱还斜放在客厅阳台上,玄关地毯印着滚轮的水痕。程锦倚在霓虹斑驳的玻璃酒柜边,狼尾发尾慵懒地垂在锁骨凹陷处。鸦羽般的刘海被她随意剖成中分,堪堪遮住颧骨线条,墨绿色真丝衬衫裹着清瘦腰线没入西装裤,黑色风衣风衣精准落在沙发上。
宋承妤握着醒酒器,宝石红液体在玻璃杯里旋出小漩涡:"程教授,恭喜啊,听说又发表一篇大作。"
"学会说客套话了,你能分清我发的哪个期刊。”程锦捞起涮好的毛肚放进蘸料碗,金属勺碰着瓷盘发出清脆声响。
“《NatureBiotechnology》,我做过功课的。"宋承妤把酒杯推到她右手边。
“你我果然是真爱无敌,感动了。”程锦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香菜,"你呢最近怎么样?"
"展馆要布展,美院那边还要交论文带项目。"宋承妤扯开高领毛衣的扣子,脖颈泛着薄汗,"知道你今天来,特意清空了日程安排。"
“那我也太荣幸了。”程锦从风衣口袋掏出爱马仕橙的礼盒推过去,暗纹绸带在暖光下泛着珠光。
"这是要包养我啊?"宋承妤捏住丝带尾端轻轻拉扯,"看来我以后不用努力了。"
"想多了。"程锦用筷尾敲她手背,"提前祝贺你的第一场独立策展成功。不过我听说......"她忽然噤声,夹起冻豆腐在辣锅里来回涮,"事业爱情双开花?"
红酒猝不及防呛进鼻腔,宋承妤抓着餐巾纸的手指关节发白。"忙着搞项目还关心我的八卦?"
"留学就这么大个圈子。我又不是天天呆在实验室,你的消息是我的特别关注。"程锦抽走她指间的酒杯,“说说呗。看在我跨越大西洋的份上。江湖上可是传你躲论文躲到人家私人飞机上。"
"只是他恰好也要回伦敦。"宋承妤望着窗外被晕开的霓虹光斑,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或许是暖气太足了,那些关于蒋瑜的回忆正从香水里飘落,在蒸汽中把两人之间卷进半透明的网。
挂钟敲响的时刻,宋承妤在梳理和蒋瑜的相遇,她叙述中的伦敦永远浸泡在细雨里,泰晤士河的水雾渗进每段回忆的褶皱。程锦注意她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戒面磨损的云纹在灯光下明明灭灭。
"等等,为什么你跟他的故事总在伦敦的雨天?"
"因为晴天太难得了。"宋承妤把虾滑团成完美的球体扔进辣锅,"像这种概率——我应该在买彩票。"
程锦把酒杯放到桌面,腕表的秒针跳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的回避型人格又要发作,爱情不是你靠不出门就能躲过的暴雨。”
“这又是在哪个苦情剧里看的?”红油在铜锅里咕嘟冒泡,宋承妤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柚木桌面的年轮纹:"他戴着百达翡丽闯进我的世界,我连买他西装袖扣都会犹豫。上周三研讨会结束,他的司机开着幻影等在员工通道——完全不同的人生。"
"你的话有点仇富,亲爱的。”程锦的勺子在麻酱碗里划出螺旋纹路。“你自己曾经也因为背着lv去养老院被骂的。”
“那个包真的很轻,容量也大。”铜锅突然爆出油星炸裂的轻响,宋承妤缩回差点碰翻酒瓶的手。“前年在贵州,那些女孩赤脚站在嫁妆柜前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时你说,阶级像道的玻璃幕墙,每个人都站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与左右分割成三个不同的世界。看得见对面却找不到门。”程锦压低声音,耳垂上的珍珠映着吊灯流转微光。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道墙上其实还有纱帘,上个月他送来二十箱赞助展品,”宋承妤盯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里面是我的策展方案里标注'难以协调'的私人收藏。或许我这次的机会也是……"
窗外的雨势忽然转急,水痕在玻璃上蜿蜒成发光的溪流。
"阿妤,你没必要和自己纠缠。你走到现在是因为你有能力。那些女孩相比我们在非洲看见的那些生活在战乱里的孩子又好多了。”程锦起身调暗灯光,暖黄光晕染开宋承妤颧骨上的小痣。“我们早就深刻认识到的,世界只是高喊平等而已。这个词不过是富人掩饰特权的戏码。只有死亡是平等的,不对,还有那些黑色产业链。所以只有大家都变成灰的时候才能实现平等。”
“一语点醒梦中人,是我太矫情了,程教授说话果然很有深度,”宋承妤对上程锦的视线,飞鸟鸣声混着她的轻笑,“不过听起来你比我还悲观。”
“认清现实,仍然热爱生活和自己。我不想糊涂的得过且过,自欺欺人。”程锦往锅里加了一些生菜,“我的行业看见的是人类的希望也是私欲的贪婪,至于你,就要直面金玉其外和朱门酒肉臭。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糟糕透了。不过我们还是幸运的,拉来了帘子,能看见两边的光景。但是……”
宋承妤接过她没有说出的话“但是我们也同样不幸,因为无能为力。以前觉得读书最有用,后来看见在成绩末尾的同学申请到了麻省理工。又觉得努力有用,被七十岁还在农田劳作的老人打破幻想。”
“阿妤,这些东西都不能细想,太悲哀了。逆天改命对太多人只是一个梦,当然有人能找到锤子砸碎玻璃,但那是太小的概率,现实是很多人还没拉开窗帘。”
宋承妤的银戒撞在杯沿发出清响:"但现在我成了幕墙上的爬山虎,既不属于这边,也够不到那边。"
火锅腾起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盘旋上升,在吊灯周围结成稀薄的云。
“我不想招惹麻烦。更何况,他对我有多少真心,或许只是富家子弟的游戏。我已经过了相信言情小说的年纪。”
程锦解开发绳,檀木簪子在火锅蒸汽里散开沉香:"十八岁不信童话是清醒,二十八岁还拿现实当盔甲——这叫懦弱"她将涮好的雪花牛肉放进宋承妤碗里,"你究竟是怕麻烦还是害怕自己陷进去,真心被辜负。”
宋承妤咀嚼着裹满辣椒的肉片,直到眼眶发烫才发觉错蘸了程锦的变态辣碟。她不得不承认,那些关于蒋瑜的推拒里,有一半是怕自己当真。
在加湿器吐出的第七个完整的烟圈里,程锦为她挽过额角的碎发。"其他方面你会拼命去争。"程锦的指尖温度灼人,"论文被拒五次还要改第六版,为借展品连吃一周闭门羹也不放弃。怎么现在连战场都不敢上?"
她看着辣锅里煮散的虾滑,破碎的肉糜沉回锅底:"如果注定是场必输的战役呢?"
"我回答不了你,但是你教我的——青铜器上的绿锈也是历史的一部分。"程锦把烤得焦香的脑花夹进碗里,"更何况......"她看了一眼投影幕布,不由得轻笑,上面歌曲的MV刚好停在一句——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阿妤,你不是这种人。不试试看,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锅壁反射着手机突然亮起的消息提示光,程锦低头瞥见发件人显示"蒋瑜"的微信预览,"你的逃避真的有阻止和他的纠缠吗。"火锅最后的余温里,她的叹息化作白雾,"如果没有,那你不如试试看。"
程锦重新倒满两杯红酒,紫红色液体漫过杯壁上干涸的泪滴状酒渍,杯中的红酒泛起细密涟漪。她的酒杯轻轻碰响对方的,清脆悠长的声音回荡。
"反正和有把握的人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幸福。"宋承妤的酒杯边缘留下在暖光下发亮,她看向对面一饮而尽的空酒杯,原来程锦才是那个悲观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