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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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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海风带着离别的咸涩。外婆家小院门口,外婆拉着三个少年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路上小心、到家报平安、好好学习……眼圈微微泛红。
程朔、严策和周顺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正准备上车,两个身影出现在路口。
是凡腾辉和季航。
“哟,还以为你们能睡过头呢!”辉哥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周顺的肩膀,又揉了揉程朔的头发,“回去好好念书,别瞎混!”
季航推了推眼镜,微笑着对严策说:“高中物理有难题,随时可以问我。”他又看向程朔和周顺,“你们两个,也要加把劲,别让严策太操心。”
“知道了,航哥!”程朔和周顺异口同声。
就在王叔招呼大家上车时,辉哥给季航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把揽过程朔的肩膀,半推半抱地把他带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下,季航也跟了过来。
“哎?辉哥?航哥?怎么了?”程朔有点懵。
榕树浓密的树荫下,隔绝了不远处送行人群的视线。辉哥脸上的痞气收了起来,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郑重和……不易察觉的担忧。季航站在他身边,表情温和但眼神关切地看着程朔。
“小朔,”辉哥清了清嗓子,声音压低了些,“那个……昨晚……你没事吧?”他眼神有点飘忽,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谈心”模式。
季航也温和地补充道:
“程朔,别多想。我们只是担心你年纪小,看到一些……不太常见的事情,会有什么想法或者不舒服。”
程朔立刻明白了他们指的是什么。昨晚那令人面红耳赤、大脑宕机的一幕瞬间又冲回脑海,他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赶紧摆手:
“没、没事!真没事!我答应保守秘密的!我嘴可严了!”他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辉哥看他这反应,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真没觉得……恶心?或者害怕?”他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和他平时暴躁的形象判若两人。
程朔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皱着小脸,努力组织语言,表达自己最真实的困惑,“我就是……就是有点奇怪……你们俩……是那样的?”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也觉得词不达意。
“哪样的?”辉哥故意挑眉反问,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程朔抓耳挠腮,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自认为最贴切的形容:“就……我爸妈那样的?” 他见过父母拥抱、偶尔亲吻额头,觉得那就是“在一起”最亲密的样子了。
“噗——”
“呵……”
辉哥和季航同时没绷住,笑了出来。辉哥笑得肩膀直抖,季航也忍俊不禁地推了推眼镜,眼底那点担忧彻底烟消云散。
“傻小子!”辉哥用力揉乱了程朔的头发,语气彻底轻松下来,“对!就是‘你爸妈那样’的!不过我们是两个男的,不行啊?”他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痞气。
“行!当然行!”程朔立刻点头,随即又好奇宝宝似的追问,“可是……两个男的也能……谈恋爱?”
季航微笑着,声音温和而清晰:
“程朔,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它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可以跨越很多东西,性别只是其中之一。重要的是彼此真心喜欢,愿意在一起,相互扶持,就像……我和你辉哥这样。”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辉哥,眼神温柔。
辉哥难得地没反驳,反而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算是默认。
程朔听着季航温和的解释,看着辉哥那有点别扭却又掩不住情意的样子,心底那点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疑惑和怪异感,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消散了。他只觉得豁然开朗,用力点头:
“懂了!辉哥,航哥,你们放心!我懂了!我替你们高兴!真的!”他笑得灿烂,眼神清澈坦荡。
辉哥看着他真诚的笑脸,心头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笑骂道:
“臭小子!行了行了,赶紧滚蛋!路上小心!”
季航也笑着叮嘱:
“到家报个平安。”
程朔用力点头,欢快地跑回送行的队伍里。严策和周顺都疑惑地看着他,他只是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做了个“保密”的口型。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程朔趴在车窗上,用力朝外婆、辉哥和季航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变成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尽头。海风的气息渐渐淡去,城市熟悉的轮廓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
火车换乘公交,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程朔刚想大喊一声“爸妈我回来了!”,一声细弱又带着惊恐的“喵呜”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客厅角落放着一个铺着软垫的纸箱,一只小小的、黄白相间的土猫正缩在里面,浑身炸毛,琥珀色的大眼睛警惕又害怕地盯着门口这两个“庞然大物”。
“咦?猫?”程朔眼睛瞬间亮了,一路的疲惫似乎都飞走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纸箱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成员。小猫更害怕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发出威胁的“哈”声。
“回来啦?”程爸爸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儿子盯着猫,笑着解释,“前两天在我工作室旁边捡到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怪可怜的。带回来洗了个澡,驱了虫。跟你妈磨了半天,总算同意先养着看看。”他语气带着点无奈又宠溺,“你妈说,就当给你个伴儿,省得你天天去烦小策。”
刚刚还因旅途劳顿有点蔫的程朔瞬间满血复活!他兴奋地“嗷”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去逗弄小猫:
“小乖乖!别怕!我是好人!”
结果手指还没碰到,小猫“嗖”地一下从纸箱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沙发底下,只留下一道残影。
“……”程朔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有点受伤地嘀咕,“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这点小挫折丝毫不能打击他的热情。他立刻趴到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板,努力往黑漆漆的沙发底下看,隐约能看到那双警惕的琥珀色眼睛。他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咔嚓”拍了一张小猫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模糊照片,火速发到了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
【程朔】:[图片] 兄弟们!快看!我家新成员!小可怜,怕我怕得要死![大哭][大哭]
照片一发,群里瞬间炸锅:
【周顺】:卧槽!猫?!朔子你家养猫了?!好可爱!等我!马上到!
【丁青尧】:啊啊啊啊啊小猫!!!朔子你居然背着我养猫了!!![抓狂][抓狂] 我还在新疆啊啊啊!等我回来撸秃它!!!
【严策】:嗯。
周顺的消息刚看完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这小子果然说到做到,估计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杀过来了,他跟程爸打了声招呼,就加入了程朔的“沙发寻猫大队”。
两个少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对着沙发底下各种角度“喵喵”叫,试图用零食诱惑,结果只换来小猫更警惕的缩紧和更低的“呜呜”声。
“这猫胆子也太小了吧?”周顺累得瘫坐在地上,摸着光头。
“估计是流浪的时候吓坏了。”程朔也坐起来,有点心疼,“慢慢来吧。”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周顺才想起问:
“诶?严策呢?怎么没动静?刚才群里就回了个‘嗯’。”
程朔这才想起严策,刚才光顾着猫了。他找了找,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只见严策连鞋都没脱,侧躺在程朔的床上,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经睡熟了。
他眉头舒展,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平日里那份沉稳内敛在此刻褪去,只剩下长途奔波后的深深疲惫。
程朔心里蓦地一软,放轻了动作。他小心地帮严策把脚上的运动鞋脱掉,托着他的小腿轻轻抬上床,拉过薄被给他盖好。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关上门,回到客厅。
“他睡着了,累坏了。”程朔对周顺说,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回来的火车上,我趴他肩膀上睡得可香了,顺子你也在桌上睡得流口水,就他一直醒着,看着行李,还怕我们坐过站……”
一想到严策一路的辛苦,再看看他此刻疲惫的睡颜,程朔心里那股想为他做点什么的冲动又强烈地涌了上来。
那个被他暂时遗忘的“报恩计划”——给严策做顿好吃的——再次占据了脑海高地!
周顺待了一会儿也回家了。程朔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又看看厨房的方向,眼神坚定起来:严策醒来一定要让他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爱心晚餐!
于是,当严策被一股奇异的焦糊味惊醒,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卧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灾难”现场:
厨房里烟雾缭绕,抽油烟机在顽强工作,程朔和他爸爸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
灶台上,一个崭新的、底部却赫然被烧穿了一个大洞的平底锅像块废铁一样躺在水槽里,旁边散落着焦黑的、看不出原型的食材残骸,疑似是鸡蛋和某种肉类混合物,还有打翻的调料瓶,地上也溅了不少油渍。程朔脸上蹭着几道黑灰,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拿着抹布,一脸挫败和心虚。程爸爸则是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正用拖把清理地面。
“……”严策站在厨房门口,睡意全无。他看着那口报废的锅,再看看程朔那张花猫脸,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甚至不用问,就知道这“杰作”是谁的“功劳”,以及这“杰作”是为谁准备的。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气场瞬间从严策身上弥漫开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深潭,平静无波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程朔身上。
程朔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手里的抹布都差点掉了。他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条件反射般地立正站好,抢先一步认错,声音都带着颤:
“我错了!严策!我……我就是想给你做顿饭……谁知道……谁知道这锅这么不经烧啊!火……火开大了点……” 他越说声音越小,在严策那无声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审视下,彻底蔫了。
程爸爸在一旁无奈地摇头,补刀道:“得亏我发现得早,再晚点,就不是锅废了,厨房都得给你点了!”
程朔这次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心虚地低着头,偷偷瞄着严策的脸色。
在程爸的帮助下,厨房的残局终于收拾干净。那口烧穿的锅被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像个耻辱的纪念碑。程朔垂头丧气地跟在严策身后,小声嘟囔:
“我以后……再也不进厨房了……”
严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冰冷,但警告的意味依旧明显,仿佛在说:“记住你说的话。”
最后,是严爸爸出面,带着两个“劫后余生”的少年出去好好搓了一顿。饭桌上,严爸看着自家儿子沉稳的样子,再看看程朔那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忍不住感慨:“做饭还得让小策来啊。”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程朔。
程朔这次连反驳的底气都没了,只能干笑两声,埋头扒饭,心里默默给那个夭折的“美食报恩计划”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叉。
夜深人静。程朔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旁边是严策平稳的呼吸。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银白的光带。
白天厨房的惨剧带来的尴尬和挫败感渐渐平息,但那股想为严策做点什么的念头,却像只不安分的小猫爪子,还在他心头轻轻挠着。
他翻了个身,面朝严策的方向。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对方侧脸的轮廓。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严策的肩膀。
“严儿?”他小声唤道,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睡着了吗?”
“……没。”严策低沉的回应传来,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他其实快睡着了,但程朔一动,他就醒了。
“那个……严儿,”程朔往他那边凑了凑,声音带着点讨好和试探,“你……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或者……特别想做的事?”
严策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小傻子,还在琢磨怎么“报恩”呢。他太了解程朔了,这小脑袋瓜里转来转去就这点事。
他精准地在黑暗中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触碰到程朔凑过来的脸颊,然后不轻不重地掐住,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方推开,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从小到大,程朔睡前总喜欢这样凑近了嘀嘀咕咕,严策每次都是这样把他“掰正”。
“没有。”严策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低沉,“把你自己照顾好,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惯常的嫌弃。可这话听在程朔耳朵里,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圈异样的涟漪。
脸颊被掐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严策指尖的温度和那一点点的力道。
明明这个动作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可这一次,程朔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急促地蹦跶起来。一股微弱的、难以形容的酥麻感,顺着被掐过的脸颊,悄然蔓延到心口,带着一种陌生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心口位置,那里有点奇怪的感觉,热热的,痒痒的。
“哦……知道了……”程朔讷讷地应着,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他听话地躺平了身体,不再往严策那边凑。黑暗中,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却像开了锅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充满了困惑的嘀咕:
怎么回事?脸被掐一下而已……以前也没这样啊……心跳这么快干嘛?
严小策的手……好像有点烫……
把你自己照顾好……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严策,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甩出去。可脸颊上那点微热的触感,和心口那陌生的悸动,却固执地萦绕着,伴随着严策平稳的呼吸声,最终将他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带着点莫名甜味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