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过后》什是锦

2、第 2 章

　　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在床上背对着老公，迟迟睡不着。

　　我看着论坛上的讨论，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不用想了，肯定是这雨水的问题，蓝色的雨、不孕不育，外星人搞的，等人类灭绝了，占领地球不是随便的事嘛！”

　　有很多人点赞跟贴，说自己在傍晚看见了UFO，还附上了图片。

　　也有人反驳说，那是送菜的无人机。

　　还有人在下面哀嚎：“没想到我们家族的香火要断灭到我这一代，我是家族的罪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下面有人鼓舞道：“那你去死吧，反正今天有很多人跳楼了。”

　　有反对的人说：“你活着的意义就是生孩子吗？本来地球就已经超载了，人口这么多，资源这么少，我倒觉得是件好事，我们这一代人过好这辈子就足够了。我今天尝了尝这雨水，居然是甜的，此雨乃天降甘霖。”

　　“你可真够胆大的，这水有毒，你多喝点，我现在都不敢烧水喝了，幸好下午在超市抢了半车的矿泉水。”

　　“你以为你喝矿泉水就能相安无事吗？水是无孔不入的，没看报道吗，全球的生殖中心展开合作保护储存的受精卵，那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人家专业设施保存条件好吧，还不是所有受精卵坏死。没人能逃过的，反正不知道能活多久了，该享乐就享乐，也不用为下一代攒房子咯。”

　　也有很多人在下面骂他自私。

　　我看着这些言论，快要喘不过气，异常地头疼。打开短视频刷着，十个有九个都是关于这场雨水的。

　　我关了手机，叹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在做梦。

　　轻轻翻了身，老公的手伸过来环住了我，原来他还没睡。

　　我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好了好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轻轻拍着我的背。

　　“对不起。”

　　他亲了我额头一下，我感受到抱着我的那双手又紧了些。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按以往的时刻起床了，雨还是没停。我收到了幼儿园的通知：今天不上班，在家等待通知。

　　老公也收到了。

　　“你想吃什么。”我问他。

　　他犹豫了一会。

　　我知道他又差点把“随便”说出口。

　　“我来做吧。”说完他就要起身，“送的菜到了，我去楼顶拿。”

　　我点点头。

　　物资很丰富，肉、鸡蛋、蔬菜都有，还有零食、泡面、卫生纸。不过没有水。

　　“烧水喝吧。”老公打开电水壶的盖子，“水是无孔不入的。”

　　我又点点头，没有太多的情绪。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悲伤还是该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怀上，否则我也流产了。

　　悲伤，悲伤的是我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一个结合了我和我爱人特征的生命体。

　　我还不知道他生下来以后该是什么样子，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我一点，我是多么期待看着自己的新生慢慢长大，看着他走上一段新的旅程，就好像我也重新活了一般。

　　人都是会老的，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生老病死，新陈代谢，世间万物都是在有和无之间循环往复，这不就是生命的意义吗？

　　如果只能守着自己残缺的一生，那该有多么单调啊，我甚至开始有点理解昨天跳楼的那些人。

　　可以前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刚和老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考虑过生孩子的事情，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时代的前卫者。

　　订婚的那一天，我在他爸妈家吃饭，他妈敲着碗对我说：“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生孩子了，我和他爸闲着呢，到时候就交给我们带。你别怕，如果第一胎生的是女儿的话，没关系，那我们就多生几个。”

　　我当时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听见这话，我没好气地说：“我不打算生。”

　　我给老公使眼色，让他说话，可他不知道是没懂还是不敢，就巴巴望着我，我接着说：“我在吃避孕药，可是避孕药吃多了，我头晕恶心，下个月我就让吴骆去结扎。”

　　老公一口饭喷出来，他妈红着脸站起身，张牙舞爪，说：“你敢！那你就进不了我们家门……”

　　我只觉得好笑，他们家是什么名门望族吗？老公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他学的西班牙语，毕业那年翻译行业就被AI取代了，我才给他介绍到舅舅开的康养院去上班。

　　我不怕他妈，我也不怕以后没有孩子，我是一名幼师，每天都在跟小孩子接触，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可是人的心态是会变的，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在我和老公结婚的第五年，那天我坐着磁悬浮列车去外地学习。沿路经过一段山区，郁郁葱葱的森林，肆意生长的野草，多么的与世隔绝。可就在列车行驶了一会儿后，我看到对面的山崖上立着一座小木屋，在大雾里散发着微弱的黄炽灯光，列车行驶得太快，仅仅一瞬间，它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可我却哭了起来，那座屋子里有几个人？他们在这样的大山里生活，会不会孤独？我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在这么渺无人烟的地方，坚持下去的？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古人可以抛弃一切隐居深山。

　　宁静真的能致远吗？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很害怕孤独，我害怕住在人少的老小区，一结婚就和老公贷款了一套在市中心的房子。我害怕老公出远门；我害怕今晚一个人住酒店；我也害怕今后我们的小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需要一个孩子，甚至是两个、三个……

　　老公张开五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走神啦？”

　　我的思绪被拉回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了一瓶可乐，拧开了放在我手里，“别难过，没有孩子我们两个也能很幸福。”

　　能幸福吗？

　　见我没搭话，老公又开始说：“还有科学家、医学家在呢，他们比我们聪明，总能找到办法的。”

　　我看向窗外，雨势变小了，地上陆续飞来一个个背着水箱的无人机在抽水。

　　也是，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雨总有停的时候。

　　老公做了蛋炒饭，我看着蛋炒饭上盖着两片雕刻着花朵形状的胡萝卜，不禁笑了出来。

　　“你终于笑了，快尝尝，今天的蛋炒饭好吃。”他舀了一勺喂到我嘴边，满眼期待。

　　“老公。”

　　“嗯？”

　　“雨会停的吧。”

　　“会的。”

　　我大口吃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