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没电啦》姜鹤童

2、思想进化的夜晚

　　兰鷮有时候认为自己很像游戏中酒馆中的NPC酒保，呆呆地站在吧台里面，周遭的一切都在以十几倍速环绕他身。在想酒吧做学徒和想咖啡不同，白天人们总是匆匆忙忙的，熟客随便聊几句，又匆匆回去上班。晚上灯光调暗，一切都看不真。隐藏在昏暗灯光下脸的轮廓又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者谁醉了吐露了哪些秘密。明明很拥挤，但是这个环境又成为私密之地。可以放松，可以宣泄，可以靠在沙发上不知所云。
　　人生百态。
　　事故。
　　故事。
　　淼淼上一本写的太苦，下一本她打算写青春校园恋爱，多甜呀！但是具体写什么呢？她没什么想法。她需要他人的故事，或者说需要他人的故事来激发她的灵感。她不喜欢写真实发生的事。她的共情能力很强，她总是能写出一些架空的东西。但是这次她的脑袋真的空了，她需要做一块海绵，泡在一池故事里，挤出来的就是灵感。
　　淼淼在书桌前坐整个下午，写纲，构建，推倒，重建。望着文档左下角200字的提示发呆。滴滴滴按密码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她才突觉天色已经黑成这个模样。和她一起合租的朋友蔡妍下班回家，她推卧室门出去，蔡妍给她打包烤冷面。两人边吃边聊。
　　蔡妍：“写新文啦？”
　　淼淼心不在焉：“开得很费劲，但是每本都这样，到中间就好了。”
　　蔡妍抽纸出来：“要不要去喝一杯？我们楼下那家卖咖啡的店改成酒吧了，在抖音上还挺火的。”
　　淼淼惊讶：“啊？我过年的时候还去过原来那家店的，有个男生店员还挺有意思的。”
　　蔡妍打趣她：“喜欢呀？”
　　淼淼笑：“啥呀？有点大男子主义。”
　　淼淼想到什么，又说：“你听我发给你的那期播客了嘛……”
　　兰鷮坐在想酒吧后门的街边抽烟。他看见路灯下蚊虫纷飞，他刻意地远离光源，又看着光源若有所思。他应该在30分钟休息期间吃点什么，来应对接下来冗长与工作鏖战。但是他没什么心情。他晚上本来应该在荻刚的老店和荻刚工作加学习，但是最近想酒吧这边一个同事家里有事情，荻刚没招到人来替，就发配他来帮忙。
　　在想酒吧可没人把兰鷮当学徒，好在兰鷮已经能够在水准之上完成经典鸡尾酒，倒也马马虎虎能算一个完整的调酒师来用。
　　“只是没有创造力。没什么灵气。” 荻刚的合伙人，店里另一名知名调酒师大任这么评价他。
　　大任出名并不和酒有关，当然了他做酒也很好喝。大任是山雀乐队的前成员，这个多以器乐为主人声为辅的乐队在本市，乃至全国文艺圈子里火得一塌糊涂。大任退出的原因兰鷮不得而知，用大任自己的话来说“分赃不均”。兰鷮一开始就知道大任，但是谈不上喜欢他们的音乐。只是第一次在店里遇见大任时还是会激动。
　　烟头烫手，兰鷮一哆嗦，扔掉，踩灭，又捡回来攥在手里。耳机里播放徐徐播客，这期随机抓了三名男性来聊女权这个事情。第一位肥宅酒还没醒，说女生都只是爱钱，又说现在社会上对女性的福利已经很好了。主持人还替他找补，说他喝醉了。然后一号男嘉宾说：“我没醉，我很清醒。”
　　兰鷮无语地笑。人在觉得荒谬绝伦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二号男嘉宾是一位母胎单身超雄男，讲讲就开始吵起来，认为女性弱势是因为她们自己的观点造成的。在远程办公如此发达的时代坐月子没必要。还说要把作奸犯科的人都“干掉”。
　　第三位pua男说自己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但是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立忧郁人设，对一二号的批判，以及对自己的反思的目的都出自于夸自己多么多么好。他认为女权就是他朋友的妈妈替自己老公去应酬，一个人喝翻十桌男的。
　　兰鷮听得糟心，又多抽一根烟。主播在前面加了一段独白，主播说内容很不适，她在做这期的时候一直很无语，想逃离。他们三个甚至没有一个人了解女权这个词的含义，每一个人关于女性的观点到了让人作呕的程度。这三个人是随机找到的，样本量很小，代表不了大部分男生，但也能够代表很大一部分男生。兰鷮对于听到这期的女性感到抱歉，又为自己是一名男生感到抱歉。
　　不尊重是原罪。
　　兰鷮也不能说自己做的有多好。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样的氛围里长大，有时候大男子主义的想法植根于兰鷮的想法中，而兰鷮不自知。兰鷮想去找几本关于这个话题的书读一读，从女性视角出发去学习。
　　最近很火的脱口秀演员对于女权的观点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但是兰鷮并没有立场去评价，去批判。也许是她之前经历过很不好的事情导致现在这种激进一些的想法，那她遭受过的不公又有谁去弥补她呢？
　　同事露西推门，叫兰鷮回去，说：“前面太忙啦！” 兰鷮嘟嘟囔囔说抱歉，起身。进门。洗手，又在吧台里忙起来。
　　露西被头顶挂着的红酒杯反光晃一下，她不自觉看向那边，淼淼和蔡妍在那个方向角落里的沙发上争论什么。
　　蔡妍：“那个播客真yue了，男的应该学…….”
　　淼淼有点醉，打断蔡妍：“真的都不用他们干嘛，什么都不做就行。别去阻碍这个思想进步呀！”
　　她们争论的声音有些大，引得正在切橙子的兰鷮抬头。兰鷮觉得眼熟，但是店里太暗，他又看不太清。等到淼淼扶着语无伦次的蔡妍结账的时候，淼淼认出兰鷮：“是你！” 然后蔡妍就哇的一声吐在吧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