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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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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庆功宴的号角声响起时,侍女艾丽斯正按照韦赛里斯国王的吩咐,帮玛格娜梳妆打扮。玛格娜正任由侍女往她发间别珍珠发饰固定盘发。侍女的指尖在她发间穿梭,将银白色长发挽成七神教堂彩窗里圣母的式样,宛如将星夜揉碎了织进发丝。冷白皮肤在烛光下晶莹如同贝壳的光泽,唯有一绿一紫的异瞳仍透着石阶列岛海战的凛冽。
镜子里的玛格娜早已褪去了铠甲上的血污,她婉拒了艾丽斯递来的黑红缎面礼服,径自掀开樟木箱,取出那件压在最底层的蓝白缎面长裙,裙幅用密尔细纱裁成,绣着精致的破浪纹样,针脚细密如游鱼摆尾,蓝白相间的裙摆垂落至地,裙摆像海浪似的堆在脚边,腰间的银线绣着细小的鸢尾花图案,正是艾玛王后生前喜欢的图案。
比起雷妮拉的密尔金丝白裙与阿莉森的绿金锦缎,这身装扮衬得她本就未经世事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束腰设计将腰线提至肋骨下方,又衬得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细剑,既优雅又暗藏锋芒。
"公主殿下,可陛下特意吩咐要……"艾丽斯欲言又止,目光瞥向衣柜里悬挂的另外几件坦格利安传统礼服。玛格娜对着落地镜转动手腕,银镯子轻响间露出腕骨上一道淡淡的旧疤痕:"父亲要的是'铁王座的明珠',可明珠不该只有一种颜色。"
艾丽斯听完后无奈的将绣着珍珠的缎面高跟鞋套上玛格娜的脚踝,她踩上高跟鞋时晃了晃,这是她头回穿高跟鞋,五英尺十英寸的个子又拔高了一截,连艾丽斯都得仰着脸给她戴项链。这让她怀念起骑马时的利落,皮靴踩在马镫上的踏实感,远胜过这双让脚踝生疼的鞋子。
海伦娜像只小猫似的扒着门框往里瞧,银金辫子上的珍珠发带在烛火下晃成光斑:“玛格娜姐姐像圣母院里的雕像!”小家伙带着布娃娃踉跄着扑过来,裙摆上的刺绣玫瑰蹭过她的缎面鞋尖。
伊耿紧跟着闯进来,腰间挂着一把小木剑,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蜂蜜蛋糕,奶油糊在嘴角像长了白胡子,六岁的男孩努力模仿吟游诗人的腔调,却因换牙漏风显得滑稽:“雷妮拉姐姐的美貌像龙焰一样灼人,但玛格娜的美貌是冰原上的月光,让人敢看又不敢多看。”
伊耿踮着脚学吟游诗人摇头晃脑说酸话的模样逗得玛格娜和海伦娜直笑,却见三岁的伊蒙德皱着眉头,浅紫眼睛瞪着试图替她整理裙摆的侍女,“别碰她!玛格娜穿皮靴更好看!”
他气鼓鼓地拽着她裙摆,紫瞳蒙着层水光:"换回骑装吧,你穿甲胄才好看,我讨厌你穿成这样,那些男人总盯着你瞧......"他忽然攥紧小拳头,乳牙没长齐的口齿让威胁听起来像撒娇:"等我长大,就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玛格娜被逗得轻笑出声,俯身将闹脾气的小家伙捞进怀里,小家伙瘦瘦小小的,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身上还带着奶香味,玛格娜的指尖刮过他泛红的鼻尖:"小恶龙也懂得吃醋啦?"她用额头抵住孩子的眉心,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裙带,"女孩子呀,偶尔也想做一回精致的洋娃娃呢。不过放心——"她忽然眨眨眼,指尖弹了弹伊蒙德的小鼻头,"明天姐姐就会换上骑装,带你去骑马,好不好?"男孩立刻破涕为笑,瘦小的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她替海伦娜理了理歪掉的发带,又捏了捏伊耿肉乎乎的脸颊帮他擦干净嘴角的奶油:"今晚先让我当一回父亲眼里的乖公主,等太阳升起,姐姐还是你们的龙骑士。"说着一手抱起伊蒙德,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海伦娜,任由伊耿像小尾巴似的黏在身侧,裙摆扫过青石板时,银线绣的波浪仿佛在暮色中轻轻起伏。
当鎏金烛台在宴会厅穹顶下投下蛛网般的光影时,戴蒙的酒杯与韦赛里斯国王的金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掩不住前者眼底跳动的精光。他的手指摩挲着镶红宝石的酒盏边缘,目光如隼般掠过人群中被贵族环绕的雷妮拉,银金发在烛火下泛着蜜色光晕,像极了龙石岛熔岩池里淬炼的金箔。
"雷妮拉和玛格娜的婚事,哥哥总该有个打算了。"戴蒙的声音裹着酒气,尾音却像瓦雷利亚钢刀般锋利,"雷妮拉是您的继承人,玛格娜可是沾着石阶列岛荣光的狭海女王呢。总不能让两位侄女像被遗忘的旧剑,在剑鞘里慢慢生锈。"
韦赛里斯的手指骤然攥紧杯身,酒液在杯中泛起细密的波纹,缺了两根指节的掌心泛出青白。他看着弟弟腰间那柄暗黑姐妹,剑柄上的瓦雷利亚钢纹路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恍惚间竟觉得那蜿蜒的纹路如同盘踞的毒蛇。
"王室联姻岂是儿戏,她们的婚事我自有安排。"韦赛里斯扯动嘴角,露出惯常的温和笑意,他刻意放缓语调,却掩不住眼底警惕:"雷妮拉是储君,婚事自然要慎重,玛格娜……不过是个孩子。"
戴蒙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依我看,配得上坦格利安的,总该是万里挑一的人物,能驯服巨龙的女子,寻常贵族可攀不上。"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雷妮拉绯红的脸颊,"尤其是雷妮拉这般耀眼的明珠。"话音未落,他已阔步穿过人群,伸手邀舞的动作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仿佛整个红堡都是他的舞台。
雷妮拉垂眸的瞬间,珍珠链轻轻晃动,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涟漪。她将指尖搭上戴蒙掌心的刹那,远处阿莉森王后正用银质餐刀慢条斯理地切割鹿肉,刀刃与银盘相触,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刺耳得如同指甲划过玻璃。
"陛下可曾想过……"阿莉森放下餐刀,丝绸手套上的金玫瑰刺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微微欠身,垂下眼帘,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发间的祖母绿发饰随着动作轻颤,"血缘的羁绊能化解一切嫌隙。伊耿虽小,但坦格利安家的血脉本就该在近亲中延续。"她刻意将"血脉"这个词咬得极重,眼角余光瞥见韦赛里斯骤然紧绷的下颌。
国王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杯中的红酒几乎要泼溅出来。六岁的伊耿与十六岁的雷妮拉——这个念头像铁王座的倒刺般扎进他心里,刺痛着他刻意忽略的真相:阿莉森眼中跳动的,分明是将儿子推上铁王座的野心。
他想起伊耿五岁命名日那天,小王子攥着玛格娜的裙摆,死活不肯让雷妮拉抱;雷妮拉在神木林训斥伊耿时,那双紫罗兰色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伊耿还只是个孩子,连木剑都握不稳。"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况且他们相差十岁,雷妮拉她......"
"正因年幼,才更该培养情谊。"阿莉森的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毒,"陛下难道忘了,杰赫里斯一世与亚莉珊王后也是自幼相伴?"她刻意停顿,望着戴蒙与雷妮拉纠缠的身影,笑容温柔却带着锋芒:"血火同源的结合,才能让铁王座的根基更加稳固。"
恰在此时,奥托·海塔尔首相缓步走来,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如同鹰隼审视猎物。他俯身在兄长霍伯特耳边低语片刻,后者立刻会意,目光投向宴会厅入口处——那里,蒙德·海塔尔正局促地整理着领子,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紧张。
"关于玛格娜公主的婚事,"奥托挺直脊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蒙德虽年仅十岁,但海塔尔家族的家训能将顽石打磨成美玉。"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韦赛里斯骤然阴沉的脸色,"总好过放任公主在战场上舞刀弄剑,坏了王室体面。"这话里的刺,韦赛里斯听得明明白白——指责他教女不善,更是在暗示玛格娜需要“管教”。
韦赛里斯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头骨。他想起梅罗斯大学士展开的族谱图——兰尼诺·瓦列利安的名字旁边,用红墨水重重圈出了雷妮拉的名字。那是能巩固王权的联姻,是铁王座与潮头岛舰队的完美结合。
而玛格娜……想起莱昂诺·斯壮关于玛格娜与泰兰·兰尼斯特联姻的提议。既能不得罪兰尼斯特的情况下牵制凯岩城,又能将玛格娜留在君临,或许这个十六岁的次子,真能成为平衡各方势力的关键?但在权力的棋盘上,每一步落子都可能引发雪崩。
"玛格娜的性子...太过刚烈。"韦赛里斯扯了扯僵硬的衣领,目光飘向厅外走廊,仿佛期待玛格娜的银白发丝能及时救场。"海塔尔家的规矩,怕是笼不住她。"
"恰恰相反。"奥托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胸前的国王之手的徽章,冷言道:"旧镇的圣堂钟声能教化烈马,更何况是早已出鞘的剑?蒙德这孩子熟读《七国律例》,连总主教都夸他的耐心远胜同龄人。"他刻意将"耐心"这一词咬得极重,仿佛那是剂苦药,"待公主成婚后,每日晨昏诵读《七星圣典》,再跟着海塔尔伯爵夫人学习……不出三年,定能磨去她的野性,成为全维斯特洛的贤妻典范。"
"够了!"韦赛里斯拍案而起,震得满桌酒盏叮当作响。奥托的话简直是在打他的脸。玛格娜再如何特立独行,也是他和艾玛王后的小女儿,雷妮拉的同母亲妹!
他想起玛格娜儿时总爱把小手塞进他掌心,天真地说要做和维桑尼亚王后那般的龙骑士,想起她在石阶列岛战役后满身血污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绞痛。
但他又想起玛格娜骑着沃米索尔俯冲时的飒爽英姿,想起戴蒙将铁冠扣在女儿头上时那挑衅的笑容,他那句"狭海女王"的称呼,又像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口。
韦赛里斯看见阿莉森瞬间惨白的脸,意识到自己失态,强迫自己冷静,放缓语气:"两位公主的婚事,容我再斟酌。"
阿莉森本来还想再争辩几句,但看到父亲投来的警告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突然明白了,原来父亲早就盘算好了一切。把玛格娜嫁到旧镇,既能拉拢海塔尔家族,又能让她远远离开君临,真是好算计!可偏偏瞒着她!阿莉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精致的丝绸手套上留下几个小小的月牙印子。
“父亲,”阿莉森强压着被隐瞒的不满,声音压得很低,金玫瑰项链在她锁骨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要是玛格娜真嫁去旧镇……”
“嘘——”奥托轻轻按住她的手背,戒指上的海塔尔家徽蹭过她的皮肤,“龙就该关在龙穴里,别让她的爪子碰到不该碰的东西。”老人望向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等玛格娜踏进这宴会厅,蒙德·海塔尔会知道该怎么做——就像当年我让你穿上那条绿丝绒裙子,站在铁王座前一样。”
奥托退到阴影里时,正好看见蒙德又从入口处缩回了廊柱后面,紧张得直发抖。小家伙的领口歪得不成样子,手里还攥着一支花瓣都快掉光的玫瑰花——那是今早他偷偷从玛格娜寝室附近的花园里摘来的,准备听父亲的话送给玛格娜。可惜他太紧张,把花都揉烂了。
"就这点出息。"奥托冷笑一声,抽走男孩手中破败的玫瑰,用手杖戳了戳他的小腿提醒他,"等会她进来时,记得像个海塔尔家的男人那样伸手。"看着男孩紧张胆怯的样子,首相大人回想起自己年轻时也这样偷看过一位银发公主,可惜后来那位银发公主最终自甘堕落,成为了瓦兰提斯臭名昭著的妓院老板。
当玛格娜一手抱着伊蒙德,一手牵着海伦娜,身边还跟着伊耿这个小尾巴走进宴会厅时,全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噼啪”声,仿佛连诸神都屏住了呼吸。宴会厅的烛光映着她冷白的肌肤,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身上的蓝白长裙在光线下流动着,像一片清冷的月光。银白的长发盘成精致的月桂枝环,发间的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恍若晨光跳跃在浪尖上。最先僵住的是乐手的弓弦,首席乐师的手指在竖琴上划出刺耳的杂音,接着是刀叉掉在银盘上的脆响,惊得梁上的渡鸦扑棱棱飞向高高的穹顶。
戴蒙正带着雷妮拉旋转,黑斗篷扫过地面的瞬间,他瞳孔里映出的蓝白色影让舞步错了半拍,而雷妮拉敏锐地捕捉到这抹刹那的失神,指尖在他肩甲上轻轻掐出不太明显的红痕。
“七神在上……”未婚贵族们喉结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暴雨前低飞的鸦群。布莱伍德家的继承人山姆威尔·布莱伍德脸涨得通红,偷偷张望;兰尼斯特家的杰森·兰尼斯特无意识地握紧了酒杯;连向来沉稳的曼德勒家继承人梅迪瑞克·曼德勒,身子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这些未婚贵族们当然记得,每次宴会上,玛格娜总是独来独往,要么和兰尼诺跳支舞,要么就和兰娜尔靠着窗台说悄悄话。而且听说以前有追求者惹恼了她,被她直接打跑了。所以,她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机会。
可此刻他们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一身皮甲的女龙骑士,就像一颗被海水打磨过的珍珠,正缓缓从剑鞘里抽出来——那蓝白缎面包裹的,不光是少女窈窕的身段,更是沃米索尔那青铜色龙翼下打出来的赫赫战功!
雷妮拉看着那些未婚贵族们眼中跳动的火苗,那些眼神曾经只追随着她,此刻却像贪婪的手,仿佛要把玛格娜的蓝白裙摆扯碎,变成联姻的筹码。
当戴蒙的目光再次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飘向玛格娜时,雷妮拉突然踮起脚尖,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甜腻的声音里裹着嫉妒的尖刺:“叔叔的眼神,该不会被玛格娜迷得找不着北了吧?”
戴蒙低笑一声,旋转时让披风扫过她鼻尖:"你得承认,今晚的小怪物确实很耀眼,她和你一样生得漂亮。不过在我眼里……"他忽然凑近,热气扑在她耳后,"唯有你像太阳,其他人不过是沾了点光的碎玻璃,日月无需与萤火计较,我的公主才是照亮维斯特洛的真正骄阳"
雷妮拉耳尖发烫,却没看见戴蒙垂眸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他把那句真心话藏进了更深的阴影——那些庸脂俗粉,哪配得上他在血与火里并肩厮杀的小怪物?
韦赛里斯国王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声音里带着疲惫:“玛格娜,去跟夫人们说说话吧。”他的目光扫过女儿那蓝白相间的裙摆,想起艾玛生前也最爱这个颜色,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怀念。那时候,他和艾玛都天真地以为,铁王座的阴影永远不会落到女儿们的眉梢上。
阿莉森王后瞥了一眼奥托,立刻心领神会,对玛格娜露出温和的笑容。她温柔地接过海伦娜手里的布娃娃,却在伊耿和伊蒙德试图往玛格娜身后躲时,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们的肩膀:“快去吧,跟大家聊聊。你父亲可盼着看你像朵玫瑰一样绽放呢。”
玛格娜刚点头,就撞见阿莉森朝某个角落使了个眼色。她顺着那目光看去,发现躲在廊柱后的蒙德·海塔尔。他站在奥托身边,像只被踢怕了的小狗。两人目光对上时,他猛地后退半步,低下头不敢看她。玛格娜忽然想起三年前,这孩子第一次跟着他父亲霍伯特·海塔尔伯爵来君临,曾在她训练时躲在树后偷看,被发现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走了。
玛格娜刚走近那群贵妇人的小圈子,笑声就像被剪刀剪断了一样戛然而止。夫人们的目光像沾了蜜的刀子,在她盘好的发髻、裙摆、特别是那双异色瞳上扫来扫去。雷德温夫人摇着扇子,夸张地后退了半步:“听说石阶列岛的战俘,都是被她亲手割喉的?啧啧,真不愧是“梅葛转世”的女屠夫。”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压低声音的议论,有人说她是“梅葛转世”,有人说她的龙会在月圆之夜吃小孩。玛格娜心里冷笑,这些人怕的从来不是杀戮,而是一个女人居然能把男人踩在脚下。
“雷德温夫人对战场的事好像懂得不少?”玛格娜端着酒杯走近那群窃窃私语的妇人,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要不我建议下次御前会议请您去讲讲战术?毕竟您连‘割喉’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呢。”玛格娜甚至还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周围的窃笑瞬间没了,雷德温夫人的扇子“啪”一声合拢,露出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淑女不该满嘴血腥!”
"可淑女也不该在背后嚼舌根。"费尔伯爵夫人的声音像块温润的鹅卵石投入湖面,这位落木城伯爵夫人和费尔家族族长优雅地展开折扇,她的灰丝绒裙摆扫过玛格娜脚边,腕间的翡翠镯子轻响,"我记得玛格娜公主上个月还在慈幼院给孩子们分发面包,而某些人……"她瞥向雷德温夫人泛白的指节,"连给穷人的赈济粮都要克扣三成。"
雷德温夫人的脸色变得比她身上的酒红锦缎还要难看,正要发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母亲……公主殿下不是您说的那样……她很勇敢。”是米莉娅·雷德温,她说完脸就涨得通红,充满崇拜地望着玛格娜,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
母亲的话让她感到羞耻,也替玛格娜委屈。上个月在市集,要不是玛格娜用披风替她挡住了那匹失控的马,她真不敢想后果。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雷德温夫人一听,立刻扯住女儿的手腕,狠狠剜了玛格娜一眼,转身离开时还不忘甩下一句:“不成体统!好好学学规矩!”
埃琳娜·拜拉席恩夫人摸着隆起的小腹走近,眼神仍带着警惕。这位传统的贵族夫人向来瞧不上舞刀弄剑的女子,可当她看见玛格娜蹲下身与卡珊德拉·拜拉席恩说话,两岁的小女孩正把一朵矢车菊别在玛格娜发间,而她耐心地歪着头,任由孩子摆弄,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这让她心中的成见悄然瓦解。"她们只是害怕你比她们的丈夫更有本事。"她轻声说,"等时间长了,自会看清你的真心。"
玛格娜抬起头,听出对方话里的善意,也回以和善的笑容:“等您的孩子出生,我送他一枚沃米索尔的龙鳞当礼物,好不好?”埃琳娜夫人的神情明显柔和下来,亲切地说:“或许……我们真该重新认识一下,公主殿下。”
等埃琳娜夫人带着女儿走远,费尔伯爵夫人的指尖轻轻按在玛格娜手背上,像当年教她行屈膝礼时那样:“龙焰能烧穿石头墙,可融不了人心。”老妇人往她手里塞了颗蜜渍李子,“但人心啊,有时候比城堡石头缝里灌的风还容易透。”玛格娜咬开果肉,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看见埃琳娜夫人正指着她跟女儿说笑,雷德温夫人的扇子也不再对着她摇晃了。而蒙德·海塔尔,正怯生生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
蒙德攥着自己的礼服下摆,手心全是汗。他踮着脚,仰望着眼前高挑的玛格娜,结结巴巴的邀请在乐声的间隙里碎成了零星的字:“玛格娜……公主……能请您……跳支舞吗?”
玛格娜垂眸看着这个局促不安的小男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阿莉森今天对她露出那么温和的笑——海塔尔家的藤蔓,果然攀附在每一堵需要攀爬的墙面上。
正当玛格娜习惯性要婉拒时,费尔伯爵夫人的丝绸手套已按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看看那双藏在天真下的眼睛,殿下。这是最锋利的匕首,也是最完美的教本,您该学的不是避开刀刃,是让它在掌心开出花来。"玛格娜指尖微颤,恍然明白这场看似天真的邀约,实则是贵族博弈场里最精巧的试探。
于是玛格娜的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将少女的矜持与公主的亲和揉碎在笑容里,她屈身行出比宫廷礼仪更浅的礼,既不折损公主尊严,又足够让男孩握住她的手。
鎏金竖琴拨响《绿叉河的天鹅》时,玛格娜的掌心已轻轻搭上男孩颤抖的肩膀。蒙德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草莓,仰头时能看见他喉结紧张地滚动——她不得不微微屈膝,好让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身影不那么压迫感十足。
缎面裙摆扫过青石板,她留意到男孩始终踮着左脚跟,像是在模仿成年贵族的舞步。"您的礼让让我想起旧镇的宫廷礼仪课。"她适时送上微笑,看着蒙德因这句恭维而骤然挺直的脊背,"您比许多成年骑士更懂得尊重女士,海塔尔家族的教养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让男孩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耳尖的绯红漫过苍白脸颊,舞步从僵硬变得雀跃,渐渐寻到韵律。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拱顶,蒙德红着脸行了个略显笨拙的屈膝礼,却在抬头时目光灼灼:"父亲说坦格利安的新娘该有龙焰,但您像……像高庭的月桂,让人想把整个花园都捧给您。"这话让五步外的霍伯特·海塔尔猛地捏紧酒杯,他与弟弟奥托交换的眼神里,算计的火花比烛火更亮,就像他们当年把阿莉森捧上王后宝座时那样。
蒙德的邀约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哈佛家族的少爷手持玫瑰翩然而至,布雷伍德家的山姆威尔捧着家族徽章请她共舞,科布瑞家族的次子科恩·科布瑞爵士将配剑换成花束,就连遥远北境的曼德勒家族继承人梅迪瑞克也递出邀约。
正当玛格娜斟酌着如何应对时,人群忽然分开一道通路,金发闪耀的杰森·兰尼斯特踏着乐点走来,周围贵族下意识退后半步——毕竟除了瓦列利安,兰尼斯特的金库能砸出最响的动静。这位凯岩城继承人顶着与弟弟泰兰一模一样的脸,笑容却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傲慢。
"公主殿下的剑光曾让石阶列岛的海盗闻风丧胆,不知是否愿意赏脸,让我领教您舞步里的锋芒?"杰森故意将佩剑的剑柄转向玛格娜,这挑衅的举动却让她想起某个同样金发碧眼的身影——只是比起泰兰眼中藏着的星海,此刻杰森的目光更像凯岩城地下窖藏的黄金,璀璨却冰冷。玛格娜明白这场邀约背后的算计:泰蒙德·兰尼斯特迫切需要联姻的荣耀,用长子联姻巩固地位,用次子的才华为家族开疆拓土。
"希望兰尼斯特家的继承人不会想踩断我的脚趾。"玛格娜扬起眉梢,看着眼前与泰兰如出一辙的金发在烛火下泛着蜜色。杰森甩了甩垂肩的卷发,这个动作和他弟弟低头研究地图时的习惯如出一辙,却偏偏少了那份令人心安的沉稳。当他的掌心按上她的后腰时,她敏锐地注意到那枚代表凯岩城的金狮纹章擦过她的腰带——泰兰的那枚总是擦得发亮,而杰森的却沾着些不知何处蹭来的酒渍。
舞曲响起时,杰森的舞步出乎意料地优雅。两人身高相仿,金发在光影里纠缠成流动的金瀑,恍若传说中的璧人。玛格娜却在旋转时轻声道:"您可知泰兰爵士在石阶列岛设计的战术,连瓦列利安家族族长科利斯伯爵都赞叹不已。"
杰森的笑容瞬间凝滞,她立刻补上:"不过以兰尼斯特家的血脉,兄长必定更胜一筹。真想亲眼见证杰森爵士如何书写新的传奇。"这番话如同蜜糖裹着的匕首,既戳中杰森的虚荣心,又暗讽他空有野心却无实绩。果然,杰森的话匣子被彻底打开,滔滔不绝吹嘘着从未实现的宏图,却不知自己的每句话都在玛格娜心底印证着"草包"二字。
舞步间隙,玛格娜望着远处举杯谈笑的贵族们,心底泛起复杂的涟漪。若联姻能成为守护雷妮拉的盾牌,她不介意选择更容易掌控的杰森。可每当想起泰兰那双总在分析局势时微微眯起的眼睛,想起他们讨论战术时思想碰撞的火花,她又忍不住期待——若泰兰是长子,若他此刻就在身边,这场舞会是否会是另一番光景?可惜,泰兰正随舰队返回凯岩城,只留下杰森这个精心包装的替代品,在舞曲里演绎着拙劣的爱情戏码。
玛格娜的银线裙摆扫过洒着玫瑰花瓣的青石板时,伊耿与伊蒙德早就脱离了女仆的看管,正像两只偷油的小老鼠,扒着廊柱缝隙窥探舞池中央,伊蒙德咬着下唇,柔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闪过半小时前的画面:当玛格娜与蒙德·海塔尔共舞时,他打翻了整盘杏仁蛋糕,却被女仆按在绣凳上强行系紧斗篷缎带。此刻看见杰森·兰尼斯特的手轻轻搭在玛格娜腰际,周围传来"兰尼斯特的继承人和坦格利安的公主果然般配"的低语,幼童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幼龙。
伊蒙德扯着伊耿的衣摆仰头教唆,睫毛下的紫罗兰色眼眸闪着狡黠,偏要装出天真口吻:"骑士游戏该开始啦,哥哥。"伊蒙德将雕花小木剑塞进伊耿掌心,眼眸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用剑锋对准敌人脚踝,就像你昨天戳总管的老狗那样。"
伊耿尚不能分辨弟弟眼中的妒火,只觉得扮演骑士十分有趣,于是跟着伊蒙德钻过贵族们的丝绒长靴,在裙摆丛林里左冲右突。
当小木剑狠狠戳进杰森脚踝时,宴厅里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呼,伊耿举着木剑转圈,银金色卷发下的脸庞写满得意:"我是玛格娜的骑士!要打败你这个……这个偷花的坏领主!"
伊蒙德此刻正用沾着糖霜的指尖勾住玛格娜的小指,仰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姐姐的手……要被坏人抢走了吗?"话音未落,乳牙已轻轻嵌进她虎口,像幼龙轻啮珍宝般含住不放,鼻尖还蹭过她掌心的纹路,这是他从断奶期就养成的习惯,每当不安时便要通过轻微的啮咬确认对方的温度。
而伊耿在完成"攻击"后仍举着木剑转圈,奶声奶气地喝止所有靠近的人:"不许碰我的公主!"剑锋扫过某位贵族小姐的珍珠脚链时,惹来对方的一声尖叫。伊蒙德则躲在玛格娜裙摆后,用湿漉漉的眼睛瞪着周围的贵族,明明还穿着绣着三头龙家徽的天鹅绒童装,却硬是用乳牙未脱的奶凶表情,那架势仿佛谁再上前一步,就会被他咬断喉咙。那些本想邀请玛格娜共舞的勋爵们面面相觑,指尖的酒杯在尴尬中泛起涟漪。
玛格娜趁机向杰森行屈膝礼表达歉意:"请原谅我的小骑士们,他们大概需要糖分补给。"她牵着两个男孩走向点心桌时,海伦娜也悄悄迈着小短腿跟了上来。
高台之上,阿莉森王后的指甲几乎要穿过她的丝绸手套掐进掌心,金玫瑰刺绣的袖口下,青筋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面上却仍挂着七神教会首席修女般的温婉笑意:"伊耿,伊蒙德,过来。"可两个顽童充耳不闻,反而将玛格娜的裙摆缠得更紧。
韦赛里斯捋着胡须轻笑:"瞧这对小龙,倒是比吟游诗人笔下的骑士更热忱。"韦赛里斯的咳嗽声盖过妻子的低语,他望着三个孩子围绕玛格娜的场景,眼角皱纹里淌着慈父的欣慰,"你看,海伦娜还拿出了珍藏的蜜饯。"
韦赛里斯的话让阿莉森到嘴边的训斥化作叹息——当她对上父亲奥托那抹警告的眼神时,突然觉得自己像在与无形的蛛网搏斗。
海伦娜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般挤进人群,她的缎面蓬裙上沾着不知从哪蹭来的糕点碎屑,攥着蜜饯的小手把玛格娜的袖口染成琥珀色:"姐姐吃,甜的!"琥珀色的果肉还沾着细碎的糖霜,海伦娜踮脚将糖渍蜜饯塞进玛格娜嘴里,发间的珍珠发带歪到一边,露出与伊耿和伊蒙德如出一辙的紫罗兰色眼眸,只是盛满了毫无杂质的信赖。
这幕温馨的光景让刚才还在窃语"她眼神像梅葛再世"的夫人们面面相觑,有人指尖的折扇渐渐放平,目光里泛起暖意,开始轻声赞叹玛格娜对幼弟妺的耐心。
戴蒙与雷妮拉共舞的旋转间,狭长眼眸盯着玛格娜与阿莉森王后的三个孩子嬉笑玩闹的身影。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旁人难以捉摸的算计与兴味。一曲舞毕,他与雷妮拉优雅行礼,随即迈着慵懒却带着压迫感的步伐,缓缓走向玛格娜。
伊耿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小手紧紧攥着玛格娜的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海伦娜躲在玛格娜身后,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不安地偷瞄着戴蒙。唯有三岁的伊蒙德,毫不畏惧地迎上戴蒙的目光,瞳孔里跳动着与年龄不符的凶光,他昂首挺胸,迈着不稳的小短腿走上前,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凶狠之意:“你离玛格娜远点!”
戴蒙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话语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戏谑:“阿莉森·海塔尔的小崽子,胆子见长啊,对叔叔都敢这般说话。”
他伸手捏住伊蒙德的下巴,指腹碾过孩子因用力而绷紧的腮帮,“难道忘了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梅葛二世’?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玛格娜神色一凛,迅速将伊蒙德拉到身后,目光如寒星般冷冷地盯着戴蒙,语气中满是警告:“戴蒙叔叔,您的幽默在战场上或许更有用武之地,但您的剑锋不该对准三岁孩童。"她的指尖抚过伊蒙德泛红的脸颊,那里还留着戴蒙指节的压痕,"还是说,您急需用欺负幼童来证明自己的……雄风?"
"啊,这才是我熟悉的小怪物。"戴蒙见状,露出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邪气的坏笑,目光肆意打量着玛格娜,言语轻佻:“比起对着兰尼斯特之流假笑,你皱起眉头的样子更像征服者的后裔。”说着,他优雅地伸出手,做出邀请跳舞的姿势,"来跳支舞吧,我的狭海女王。让全场看看,坦格利安的雌龙该如何昂首。"
伊蒙德立刻从玛格娜身后探出头,脆生生地替她拒绝:“玛格娜才不跟你跳!”伊耿也鼓起勇气,紧紧握着小木剑,声音却有些发颤:“不准你带玛格娜走!”但他始终不敢将木剑指向戴蒙,只是将其握得更紧。
玛格娜的目光越过戴蒙,看到雷妮拉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方眼中翻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她心中一沉,毫不犹豫地拒绝戴蒙:"抱歉,戴蒙叔叔。"玛格娜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您该记得自己的妻子还在符石城守望。至于雷妮拉……"她刻意顿了顿,看着长姐耳坠上晃动的黑珍珠,"她是未来成为铁王座女主人的人,不会被几句流言动摇。"
戴蒙闻言,突然侧过身子,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去啊,问问你的好姐姐,她看你的眼神究竟是嫉妒,还是..."他故意拖长声音,"恐惧?"
玛格娜望去,只见雷妮拉已然转过身,正与旁人谈笑风生,仿佛她和戴蒙的对话从未发生。即便察觉到玛格娜的目光,雷妮拉也装作浑然不觉。显然,嫉妒的火焰早已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将理智彻底吞噬。
玛格娜心下一紧,仍带着三个孩子毅然走向雷妮拉。然而,就在她靠近时,雷妮拉却突然手一抖,酒杯中的红酒尽数泼洒在裙摆上。雷妮拉涨红的脸在烛光下如同熟透的李子,却在开口时化作尖锐的刀刃:"都是你的错!你总是这样,用伪善的面具抢走一切!"
这句话让整个大厅的乐声骤止,周围贵族的窃语如潮水般退去又涌来,韦赛里斯国王的咳嗽卡在喉间,苍老的手掌按在胸口的金龙纹章上,仿佛要按住即将破胸而出的焦虑。阿莉森王后的扇子掩住半张脸,指缝间泄出的笑意却比毒花更娇艳;奥托·海塔尔的手指叩击着酒杯,节奏与红堡钟楼的报时声诡异地重合。戴蒙则倚着廊柱,用酒杯掩住笑意,红宝石戒指在唇畔划出妖异的光弧。暗处的科尔骑士向前半步,铠甲与帷幔摩擦发出轻微声响,眼神中满是担忧。
雷妮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更红,却仍凑近玛格娜耳畔,压低声音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抢走父亲的宠爱、百姓的拥护,现在连戴蒙叔叔也……"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玛格娜突然对雷妮拉展颜一笑,从袖中取出绣着鸢尾花的帕子,轻柔地擦拭雷妮拉裙摆的酒渍:"这抹红,倒像极了龙石岛的晚霞。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有眼底转瞬即逝的黯然泄露了情绪,"新做的玫瑰缎裙该镶金边,就像您命名日那天穿的那件——还记得吗?我们在花园里追着蝴蝶跑,您把花冠戴在我头上…..."
"住口!"雷妮拉猛地后退,染着葡萄酒的帕子飘落在地。伊蒙德冲上前捡起,那双今早和海伦娜一起编花环的小手,此刻正紧紧攥着布料,指缝间露出的鸢尾花刺绣扭曲变形,像极了他前日捏碎的金龟子残骸。
雷妮拉盯着那双手,瞳孔突然收缩,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午后:三岁的伊蒙德蹲在花园里,掌心碾着甲虫汁液,抬头时冲她露出沾着草屑的微笑,眼神清澈如镜,却映出她自己惊恐的脸,而她却因那抹绿色汁液尖叫着跑开。
"您看,海伦娜给您带了糖渍蜜饯。"玛格娜接过四岁小女孩递来的蜜饯,仿佛方才的争执只是宫廷乐师的走调,"还有伊耿,他说要给长姐表演剑术……"伊耿慌忙将木剑藏在背后,却在挥舞的瞬间不小心戳到海伦娜的发带,惹得小姑娘发出奶声奶气的抗议。这幕闹剧让周围贵族发出低低的笑声,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竟如晨雾般消散。
玛格娜抱起海伦娜时,小姑娘的发带上突然滑落一颗珍珠,在地面弹了三下后滚到雷妮拉脚边。雷妮拉弯腰拾起,指腹摩挲着珠面的细小划痕。"海伦娜的这颗珍珠该配新的链子。"玛格娜伸手替雷妮拉把一缕发丝别回发间,指尖掠过雷妮拉耳后未褪的婴儿肥,"就像我们该修补的……那些裂缝。"玛格娜的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在触及对方退缩的瞬间,化作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韦赛里斯国王的咳嗽声终于打破僵局,他示意侍臣捧来锦盒:"雷妮拉,看看这匹多恩的绯红色绸缎,回头我让人给你做一件新的裙子……玛格娜,带孩子们去玩吧。"雷妮拉刚要开口,触及父亲眼底的疲惫却骤然噤声,老国王的目光在两个女儿间游移,最后落在戴蒙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上,仿佛在凝视即将燎原的火焰,
当玛格娜领着三个孩子离开时,伊蒙德突然回头,紫色瞳孔映着雷妮拉攥紧珍珠的手。"她怕我。"他喃喃自语,像在复述某个古老的预言,"就像父亲怕戴蒙叔叔的影子。"
玛格娜心头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小嘴:“嘘,小恶龙,别乱说话。”这孩子的心思有时深得吓人。
她抬头,显然戴蒙听到了伊蒙德的话,这句话让戴蒙的笑容更盛,他晃着新斟的酒杯走向王座,酒液在琥珀色玻璃中旋出漩涡:"“亲情戏总能软化人心。瞧瞧,小野兽们都知道弱肉强食。亲爱的小怪物,等他们长大,第一个要咬的……" 他那双紫眸扫过伊耿和伊蒙德,带着一种评估猎物的玩味。
“住口,叔叔。”玛格娜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海伦娜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突然伸手笨拙地捂住她的眼睛,小姑娘的掌心带着蜜饯的甜腻,"海伦娜的手是太阳,"四岁孩子奶声奶气地说,"捂住眼睛,坏东西就会跑掉。"
玛格娜心中一暖,拉下那只带着甜味的小手,在那柔软的掌心印下一个轻吻。她转身时,银链上的龙形吊坠随着动作轻晃,不经意间扫过戴蒙手中的酒杯,发出“叮”一声清越的脆响。她看着伊耿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替海伦娜重新别好被自己弄歪的发带,伊蒙德则低头专注地把刚才擦过雷妮拉裙子的、绣着鸢尾花的帕子角系成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孩子们笨拙却真切的举动,像一道微弱却固执的光。“您看,叔叔,”她迎上戴蒙探究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有些人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只能用猜忌磨尖自己的爪牙。”
戴蒙咬碎杯中的冰块,碎屑混着酒液滑入喉咙:"但阴影终会吞噬光明,我的小怪物,你的火焰能灼烧敌人,可最终你会发现最灼热的火永远来自家族的熔炉。"转身时,戴蒙的目光掠过远处的雷妮拉,雷妮拉望着玛格娜背影的眼神——嫉妒中竟泛起愧疚,如同被火烤化的封蜡,缓慢重塑形状。
玛格娜感知到雷妮拉的目光黏在自己缎面裙摆上,却不知那道视线里浸着未凝结的愧疚。她指尖拂过海伦娜的珍珠发带,语调轻快如掠过竖琴弦的羽毛,柔声道:"海伦娜的珍珠发带又歪了,伊耿你该学会轻手轻脚的对待妹妹。"
伊耿慌忙松开手,涨红了脸,那副闯了祸又急于补救的模样逗得她唇角微颤,只是当她垂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时,那笑意便如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沉没无踪,只余眼底深处碎冰般的冷光。唯有她知晓,雷妮拉那句"伪善"仍像棘刺在血管里游走,每一次心跳都划出细微的血痕。
她将苦涩酿成蜜蜡封存,连叹息都裹着糖霜,反让雷妮拉的失态如泼在缎面上的葡萄酒,暗红污渍在烛光下愈发刺目。雷妮拉盯着那抹温柔的剪影,她多希望看见妹妹眼底闪过蛛网状般脆弱的裂痕,哪怕只如黑水河上转瞬即逝的波纹。
可玛格娜只是轻柔的用指腹将海伦娜的珍珠发带捋成蝴蝶结,这份云淡风轻让雷妮拉指甲掐进掌心的珍珠。方才泼酒的自己多像个摔碎瓦罐的稚子,而玛格娜偏要做拾捡碎片的匠人,用金边将她的狼狈裱成圣像。
"她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念头如瓦雷利亚钢剑绞动心脏,本就因愧疚而龟裂的心墙轰然坍陷,腾起的业火灼烧着每一寸血管。
科尔爵士上前时铠甲轻响,声线里流淌着不合时宜的关切:"公主不该迁怒于血脉相连的人,您应当相信玛格娜殿下的情谊,这份情谊不该被猜忌玷污……"他是想劝慰她,告诉她玛格娜是爱她的,姐妹之间不该如此剑拔弩张。
"够了!连你也要替她说话?"雷妮拉猛地转身,当她看见自己的护卫眼中映着妹妹的影子,嫉妒如毒藤攀上心尖——原来连她的誓言守护骑士,都在为玛格娜的柔光驻足。
铠甲上的玫瑰徽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她亲手赐予的信物,此刻却像根刺扎进眼底。雷妮拉盯着玫瑰徽章冷笑:"原来御林铁卫也有闲心评判王室家务?"她转身撞上哈尔温·斯壮的目光,那抹不加掩饰的倾慕让她突然扬起下巴:"斯壮爵士,愿意共舞么?"
哈尔温·斯壮显然没料到这份突如其来的“殊荣”,脸上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错愕,随即咧开大大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握住雷妮拉的手:“这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他引着雷妮拉滑入舞池,动作有些笨拙但充满力量感。
当雷妮拉的手搭上棕发骑士的肩时,科尔听见自己铠甲下的心跳声,像被踩碎的玻璃般细碎而尖锐,他望着雷妮拉仰起的下颌线,那弧度曾在御林的星空下对他绽放笑意,此刻却镀着冰棱般的寒意。
雷妮拉用余光瞥见科尔握紧剑柄的指节泛白,她听见自己笑得格外清亮:"斯壮爵士的舞步,可比说教动人多了。"这让雷妮拉忽然尝到报复的甜——却不知这枚苦果终将哽在喉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略显突兀的、带着金属叩击石板的“笃、笃”声,不紧不慢地靠近了玛格娜所在的角落。拉里斯·斯壮像一只从阴影里爬出的蜘蛛,拄着他的乌木拐杖,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狭长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幽光,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玛格娜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探究和……某种隐秘的兴趣。
“公主殿下的慈悲心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朽木,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咏叹调,“真是像极了繁星圣堂里描绘的七神圣母……圣洁,光辉,普照众生。”他顿了顿,拐杖的乌木杖头轻轻点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只是啊,那些精美的壁画下,往往踩着无数蝼蚁的骸骨,被那光辉彻底掩盖,无人问津。”
这赤裸裸的、带着恶意的隐喻,像毒液滴入清水。玛格娜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将三个孩子不动声色地护到了自己身后,动作快如闪电。她抬起头,那双一绿一紫的异瞳直视着拉里斯,眼底不再是面对孩子们的温柔,也不再是面对贵族的疏离假笑,而是翻涌起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幽光,如同深冬冰层下涌动的暗流。这目光让拉里斯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斯壮大人更像黑牢里的烛台——只配照亮别人的痛苦,却照不亮自己扭曲的灵魂。"她瞥见那截畸形的脚踝在阴影里蜷曲如虫,忽然福至心灵——这总在黑牢织网的蜘蛛,盯着她的眼神竟像秃鹫凝视濒死的羔羊。一丝冰冷的厌恶和强烈的掌控欲在她心中升起。既然他主动凑上来,还带着毒刺……
玛格娜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堪称明媚、甚至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笑容,在拉里斯·斯壮惊愕的目光中,在周围贵族瞬间屏息的注视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牵起那只沾着墨水痕迹的手,指腹碾过拉里斯掌心的老茧——那是握刑具磨出的茧,比剑士的更薄,却更致命。
“斯壮大人,”玛格娜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快,“光站在这里品评壁画多无趣?来,陪我跳支舞吧!”她手上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完全僵住的拉里斯猛地拽向舞池中央!
拉里斯·斯壮猝不及防!他那只天生扭曲、严重跛足的左脚根本无法支撑这突如其来的拉力。拐杖的乌木杖头重重地、狼狈地磕在光滑的石阶上,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是他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他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全靠玛格娜那只看似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拽住,才没有当场摔个狗啃泥。
“啊——!”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如同无数条春蚕在同时啃食桑叶。所有的目光,惊讶的、鄙夷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都聚焦在这对极其不协调的舞伴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拉里斯·斯壮天生跛足,从出生起就拖着那条扭曲的残肢,靠拐杖支撑着才能一瘸一拐地走路。跳舞?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玛格娜公主这举动,分明是要让这位阴鸷的审问官当众出丑!
拉里斯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褪成一种骇人的死灰。屈辱和暴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本能地想要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您这是……您这是要当众羞辱审问官吗?!”他那只畸形的左脚在地上徒劳地拖动着,根本无法配合任何舞步,等待他的注定是更大的嘲笑和难堪!
然而,就在他挣扎的瞬间,玛格娜却俯身贴近,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鸢尾花的淡雅香气,与他身上常年浸染的、属于红堡最深地牢的潮湿霉味形成了诡异而蛊惑的混合。她的指尖,并未落在他残废的腿上,而是精准地按在了他因常年拄拐而异常凸起的肩胛骨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感,像是在安抚一头濒临失控、龇牙咧嘴的受伤冰原狼。
“嘘……别怕,斯壮大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能听见,带着一种近乎魔性的轻柔,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放松点,就当……我在教一只习惯了在阴影里聒噪的渡鸦,如何像天鹅一样旋转。”
接下来的情景,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贵族都惊掉了下巴,连窃窃私语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呆滞的目光和微微张开的嘴。乐师们似乎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忘了谱,琴声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停顿。但随即,首席乐师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琴弦猛地一转,奏响了一曲节奏鲜明、带着异域风情的瓦雷利亚民谣,旋律热烈而富有侵略性。
就在这骤变的乐声中,玛格娜动了。她强大的腰肢力量成了主导一切的轴心。她并非被动地跟随,而是以一种近乎霸道又无比精妙的牵引,掌控着拉里斯身体的每一个微小的倾斜和移动。她完全无视了拉里斯那只拖在地上、如同累赘的残肢,而是引导着他仅靠相对完好的右腿和拐杖作为支撑点,配合着她施加的力道和旋转的方向,做出一个个怪异却又……奇异地契合了音乐节奏的动作!
她计算着他每一次重心不稳的瞬间,在他身体即将失控倾倒的前一刻,用自己稳固的下盘和手臂的力量不动声色地给予支撑,巧妙地化解他的踉跄。她甚至引导着他那只沉重的乌木拐杖,让它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不再是残疾的耻辱标记,而变成了舞曲中一种独特的、带着诡异韵律的打击乐!
拉里斯·斯壮彻底惊呆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具被诅咒的、被无数人暗中嘲笑为“怪物”的身体,竟然能在另一个人的引领下,以一种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方式“舞动”起来!他能感觉到玛格娜手臂和腰腹传递过来的力量,稳定、强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他那只畸形的左脚在地上笨拙地拖动、点地,虽然依旧怪异,却不再是完全的累赘,而是被纳入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韵律之中。每一次被玛格娜带着旋转,每一次险险稳住身形,都带来一种全新的、令人战栗的感受——一种……被强者驾驭、甚至是被赋予某种奇异力量的眩晕感。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阴影里的跛足怪物,他正被坦格利安的血脉、被龙之公主的力量,拖拽到舞台中央最刺眼的灯光下,以一种扭曲却震撼的方式,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玛格娜身上清雅的鸢尾花香和他自己袍服上沾染的黑牢阴冷潮湿的气息,在旋转中奇异地交织、缠绕,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带着蛊惑与危险的网。当玛格娜在一个快速的旋转中,指尖不经意划过他因用力而微微凸起的脊椎骨节,拉里斯感受到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窜过全身。他忽然明白——这根本不是羞辱,更不是廉价的怜悯施舍!这是雌龙在真正露出利爪撕裂猎物前,一次优雅而致命的警告舞步!
“您在警告我?”拉里斯喘息着,借着舞步靠近的瞬间,将嘴唇贴近玛格娜的耳畔,声音因激动和某种奇异的兴奋而微微发颤。他感受着她腰肢传递过来的、如同悬崖峭壁上攀附的野蔷薇般的力量——看似纤细脆弱,实则暗藏足以致命的尖刺。“还是在向所有人展示……您能驾驭这世上任何带刺的、扭曲的怪物?”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贵族,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玛格娜没有立刻回答。在舞曲推向最高潮的刹那,她猛地发力,将拉里斯向外推开半步!她的动作迅捷而果断,银白色的裙摆如同展开的龙翼,“唰”地一声扫过他那只扭曲的脚踝。裙摆冰凉的丝绸触感让拉里斯一个激灵。
“是提醒您——”玛格娜的声音在热烈的乐声中清晰得像冰棱碎裂,绿紫异瞳锁定拉里斯瞬间收缩的瞳孔,“即便是最擅长在阴影里织网的蜘蛛,也该当心,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精心吐出的丝线,缠住喉咙,窒息而亡。”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断弦般戛然而止。在绝对的寂静中,玛格娜微微侧首,她的唇瓣几乎擦过拉里斯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后细小的绒毛,激起一片寒栗:“下次,若还想用您那些阴暗角落里的‘小秘密’来交换什么,斯壮大人,”她的声音轻若耳语,却带着龙焰般的灼热,“记得先学会,用配得上一位坦格利安公主的礼节,正大光明地前来邀舞。”
莱昂诺·斯壮的目光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两个儿子与两位公主间来回跳跃。长子哈尔温的手正虚悬在雷妮拉腰际上方三英寸,像捧着一团随时会灼伤掌心的火焰;幼子拉里斯则以拐杖为轴,在玛格娜的引导下转出畸形的圆弧,那动作诡异地像只受伤的夜枭在跳求偶舞。
他的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王座方向——韦赛里斯国王的皱纹里藏着黑水河般深不可测的暗流;戴蒙王子把玩着暗黑姐妹的剑柄,紫瞳里翻涌的杀意足以绞碎任何越界者的咽喉。
莱昂诺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蜿蜒而下,心底泛起凉意,他熟知哈尔温眼中的爱慕,像幼犬摇尾般笨拙。却难以参透拉里斯眼底翻涌的暗流——那个总在阴影中游走的瘸子,此刻竟将全部注意力化作蛛网,密密织在玛格娜周身。更令他心惊的是,当玛格娜转身时,铁王座继承人望向她的眼神里,竟翻涌着比野火更炽烈的妒意。
诸神在上,这两个孩子,怕是要把斯壮家族拖进龙口,他发誓待这场宴会结束,定要用最严厉的训诫,将两个儿子拽离权力漩涡的边缘——尤其是那个总在阴影里微笑的幼子。
舞曲结束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玛格娜已利落地松开了手,甚至优雅地理了理自己因刚才激烈的引导而略有凌乱的蓝白裙摆,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舞蹈”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消遣。她脸上又挂回了那种无可挑剔的、带着距离感的公主式微笑,对僵在原地的拉里斯微微颔首:“斯壮大人,舞跳完了,您该回去了。瞧,”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大厅一侧紧闭的侧厅门,“您的父亲现在可一直看着您呢,怕是在担心他的好儿子了。”
说完,她不再看拉里斯一眼,转身走向正眼巴巴等着她的三个孩子。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清晰地传来乌木拐杖重重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愤怒,如同困兽的咆哮。紧接着,是一句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滑腻的低语,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您会是把钥匙,玛格娜公主...…打开最深的密道,也打开某些人的心魔……"
玛格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然而,她异色瞳孔的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更深沉的警惕。钥匙?呵,她可不想成为任何人开启地狱之门的工具。
她刚走近孩子们,伊蒙德就像一枚突如其来的小火球,猛地从伊耿身后冲了出来,跌跌撞撞扑进玛格娜的裙摆,瘦小的手臂紧紧缠住她的小腿。三岁孩童的力气透着股蛮劲,他仰起脸时,紫罗兰色瞳孔蒙着层薄薄的水雾,像被碾碎的紫水晶碎块,奶声的抱怨中竟藏着不该有的执拗:"姐姐只和瘸子、野蛮人还有木头人跳舞,伊蒙德也要做姐姐的舞伴!"尾音未落,他便恶狠狠地瞪向玛格娜身后尚未离开的拉里斯,小脚踢向那根乌木拐杖,动作里隐约透出戴蒙王子挥剑时的狠戾,却被玛格娜轻旋的裙摆如羽翼般温柔兜住,顺势将他整个人抱离地面,远离了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瘸子。
"小恶龙要快快长大呀,"她将他抱高,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闻着他柔软发丝间残留的奶香味和一丝蜜饯的甜。月光穿过高耸的拱窗,落在他银金色的发梢,仿佛撒下了一把细碎的钻石,却也将他睫毛下那片浓重的阴影映照得格外分明,带着一种孩童不该有的阴郁。“等你长得比姐姐还高,能驾驭最大的龙时,就能真正地邀请姐姐跳舞了。那时候,姐姐一定答应你。”
“现在就可以!”伊蒙德固执地喊道,小身子在她怀里扭动。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凑近,柔软的、带着蜜饯甜味的唇瓣猝不及防地擦过玛格娜的嘴角,那触感轻得像蝴蝶翅膀扫过火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执拗。“伊耿刚才跟我说姐姐是他的……”他停住,那双澄澈得可怕的紫眼睛直直望进玛格娜一绿一紫的异瞳深处,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海伦娜之前分享给他的糖霜,“但伊蒙德只要一点点,就一点点……”他伸出小小的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距离,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像海伦娜的糖渍蜜饯,分我最小的一块就好……行吗?”
玛格娜怔住了。孩子纯真的索求像把钥匙,让她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她看见月光真的在伊蒙德发梢撒了把碎钻,三岁孩童的瞳孔里清晰映着她的脸,那种近乎贪婪的专注,让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阿莉森王后那日在育婴塔里对她的控诉:"你把我的孩子都偷走了,他们眼里只有你。"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用力抱紧怀里这具温热却仿佛藏着风暴的小身体,将脸埋在他散发着奶香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傻孩子,”她的声音有些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是坦格利安。坦格利安的爱,像龙焰一样炽热,可以分给很多人。但最滚烫、最核心的那一簇火焰,永远只留给家人。”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伊蒙德的肩膀,再次投向人群中那个孤独而耀眼的身影——雷妮拉。她的姐姐正与一位年轻贵族谈笑风生,银金色的长发在烛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对玛格娜投来的目光依旧视若无睹。“就像雷妮拉,她永远是我的姐姐。而你,伊蒙德,永远是我的小恶龙。海伦娜是我的小星星。伊耿……”她顿了顿,目光搜寻着,果然看到那个调皮的小家伙正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往一个空酒杯里倒着金黄色的蜂蜜,不禁失笑,“……是最顽皮、也最让人头疼的小火种。”
伊蒙德听了,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看似满足的笑容,乖乖地把脸重新埋进玛格娜的颈窝,蹭了蹭。然而,玛格娜没有看到,埋在她颈侧的那张小脸上,那抹“满足”的笑容背后,是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冰冷的执拗。他根本不喜欢这个答案。为什么玛格娜的爱要像分蜜饯一样分给所有人?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最小的一块残渣,而是整罐的、完完全全的甜蜜!是她眼中只映着他一个人的火光!这念头如同种子,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悄然扎根。
“我也要和玛格娜跳舞!”伊耿看到玛格娜抱着伊蒙德,立刻丢开他偷倒蜂蜜的“杰作”,像只撒欢的小狗一样冲过来,用力拉扯玛格娜的裙摆,生怕被弟弟比下去;海伦娜则捧着绣着昆虫的丝绸手袋,迈着小碎步跟上,发间的珍珠发带随着动作轻晃,眼眸亮晶晶地晃着她的衣袖:"我们可以跳庭院里的圈圈舞吗?"
玛格娜看着三张仰起的小脸,指尖拂过他们的发间,忽然轻笑出声,提起裙摆旋出个华丽弧度,拉起他们的手跳起庭院里常玩的圈圈舞。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鲁特琴的旋律散开时,她眼角余光瞥见雷妮拉立在廊柱阴影里,指尖捏着酒杯的力道几乎要掐碎杯壁。
旋转间,戴蒙的举杯致意落入眼底。他指间的红宝石戒指擦过唇边,妖异的红光与韦赛里斯酒杯里的葡萄酒交相辉映,兄弟俩的影子在石墙上交叠,竟化作双翼舒展的巨龙剪影。而在他们脚下,三个孩子的发梢跳动着烛火碎光,玛格娜被拉长的影子恰好横在雷妮拉身前,像道脆弱的琉璃屏障,将光明里的欢闹与阴影中的冷视悄然分隔。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而在大厅另一侧,那扇紧闭的侧厅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训斥声。莱昂诺·斯壮正擦着额头的冷汗,将他的两个儿子——面色通红、正激动辩解着什么的长子哈尔温,以及拄着拐杖、脸色阴沉如水的幼子拉里斯拽进更深的阴影里训话。拉里斯那根乌木拐杖沉重地叩击着侧厅的石板地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一声声,沉闷而固执,像极了繁星圣堂午夜时分敲响的丧钟,预示着某些无法挽回的东西正在悄然降临。
莱昂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慌,他必须警告这两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儿子,斯壮家族绝不能成为坦格利安家族内斗的祭品!哈尔温试图争辩,声音激动;拉里斯则沉默着,只有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门缝里透出的微光,映照着莱昂诺疲惫而焦虑的脸,以及拉里斯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对玛格娜的复杂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