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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玄武遗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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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坠落仿佛永无止境。冰冷的水流裹挟着碎石从四面八方涌来,阮惜文在刺骨的寒意中死死攥着沈沅的手。她看见血丝从妹妹胸前的箭伤处不断渗出,在漆黑的水中晕开成淡红色的雾。
"抓紧我!"宇文长安的声音在湍流中断断续续。他的手臂像铁钳般箍住她的腰,在激流中艰难地向着一线微光游去。阮惜文的裙摆被水底突起的石笋勾住,撕裂的锦缎像垂死的蝴蝶般在水中飘散。
当三人终于爬上岸时,沈沅已经气若游丝。阮惜文颤抖着解开自己的外裳铺在岩石上,月光从头顶的岩缝漏下来,照亮妹妹惨白的脸。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此刻布满细小的伤痕,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钥匙......"沈沅的指尖动了动,指向溶洞深处,"玄武......军......"
宇文长安单膝跪地,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擦亮火折子,跳动的火光映出石壁上斑驳的壁画——那是前朝皇室的徽记,一只玄龟缠绕着腾蛇。壁画下方,一座鎏金石匣静静放置在祭坛上,锁孔的形状与阮惜文手中的金钥匙完美吻合。
"等等。"阮惜文突然按住宇文长安的手,"母亲的血书上说'勿信阮',可沅儿方才......"她看向奄奄一息的沈沅,"她写了个'阮'字。"
沈沅的睫毛轻轻颤动,沾着水珠像垂死的蝶翼。她艰难地抬起手,在阮惜文掌心划着歪斜的笔画。不是"阮",而是——"苑"。
"苑......"宇文长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先皇后闺名苑华,这匣子......"
阮惜文将金钥匙插入锁孔,机关转动的声响在溶洞中回荡。石匣打开的瞬间,一道金光迸射而出。匣中静静躺着一卷明黄绢帛,边缘已经泛黄脆裂,但上面的朱砂御印依然鲜艳如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已知庄氏谋逆,欲害太子。特命沈砚之护送太子及双生女出宫,以保皇室血脉。此诏为证,凡我大周臣民,见诏如见朕躬。"**
玉玺的印记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阮惜文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诏书角落的一行小字刺痛了她的眼睛——"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这是沈府被抄家的前三天。
"所以父亲......沈尚书他......"
"不是谋反,是奉旨护驾。"宇文长安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庄仕洋假传圣旨灭了沈府满门,就是为了找这个。"
沈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股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她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与阮惜文颈间的那块拼在一起——完整的并蒂莲背面,刻着令人心惊的文字:
**"沅为公主,惜为郡主,皆朕骨血,当共扶太子。"**
"我们......不是双胞胎......"沈沅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的刻痕,"你是沈夫人亲生......我是......先皇后之女......"
溶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阮惜文想起母亲——不,是沈夫人临终时那个复杂的眼神,想起她反复念叨的"对不起",原来不是因为抛弃,而是因为......欺骗。
宇文长安突然单膝跪地:"臣,参见公主殿下。"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胛骨在湿透的紫袍下剧烈起伏,"十五年前东宫大火,先皇后将您托付给沈夫人时,臣就在帘外......"
沈沅的眼泪混着血水滴落在玉佩上:"庄仕洋......要的不是复仇......是玉玺......"她艰难地指向石匣夹层,"他以为......诏书和玉玺......都在这里......"
阮惜文摸索着石匣底部,机关弹开的瞬间,一枚青铜虎符落入掌心。虎符上的铭文在火光中清晰可见:"玄武拱卫,如朕亲临"。
上方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碎石如雨点般砸落。庄仕洋歇斯底里的吼叫透过岩缝传来:"炸开!把密道整个炸开!"
"走......"沈沅用染血的手指在阮惜文掌心画着路线,"后面......通皇陵......"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阮明哲......他知道......所有真相......他......"
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震动,溶洞顶部裂开巨大的缝隙。沈沅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火光映亮她决绝的眼睛:"姐姐......保重......"
"不!"阮惜文死死抱住她,"我们一起走!"
沈沅的力气大得惊人,她一把推开阮惜文,从祭坛下拖出一捆黑漆漆的竹筒:"这是......玄武军留下的火雷......"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溢出,"告诉太子哥哥......沅儿......没丢皇室的脸......"
宇文长安强行拖起阮惜文向溶洞深处跑去。在拐过弯道的最后一刻,阮惜文回头看见沈沅站在祭坛前,火折子在她手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那一瞬间,妹妹对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就像她们本该在宫廷长廊里追逐玩闹时那样纯粹的笑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地下溶洞。气浪将两人掀飞出去,阮惜文的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宇文长安扑过来护住她,飞溅的碎石在他背上划出深深的血痕。而更远的地方,熊熊烈火中,沈沅的身影化作了一只浴火的凤凰......
当阮惜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石室里。阳光从头顶的铜镜反射下来,照亮墙上斑驳的壁画——这是皇陵的偏室。宇文长安跪在一旁为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见她醒来,立刻递上一卷竹简。
"阮明哲留下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皇陵的机关匣里找到的。"
竹简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与阮惜文熟悉的父亲笔迹截然不同:
**"惜文吾儿:若见此信,吾当已赴黄泉。十五年前沈府血案,吾奉先帝密旨假意投靠庄贼,实为保全太子与皇室血脉。汝非沈氏女,乃先帝与沈夫人所生之郡主。沅公主系先皇后骨血,沈夫人亲生女早已夭折......"**
竹简从阮惜文手中滑落。她想起沈沅临终时的话,想起王嬷嬷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母亲——不,是沈夫人每次看她时眼中深藏的痛楚。原来这十五年的亲情,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还有这个。"宇文长安递来半块烧焦的绢帕,上面是沈沅歪斜的字迹:"庄欲假玉玺废今上,玄武军可制衡......"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宇文长安猛地站起身:"是玄武军!他们看到信号了!"
阮惜文握紧那枚虎符,冰凉的青铜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她看向石室中央的铜镜,镜中的自己满身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诏书上描述的,那位她从未谋面的生父。
"走吧。"她将虎符系在颈间,"该结束这场十五年的噩梦了。"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