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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中午吃饭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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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开始下雨了。
一滴一滴的落在肩上,擦过脸颊,隐入衣领内的风景。
余忆漾随手抹了一把脸,把那滴雨水揩去,促长的睫毛在单薄的眼皮上缓慢地颤抖。
但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七米开外对街男子的身上,神情极其专注,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
徐炎是个神经迟钝的人,哪怕是刀子杵在他后背,不戳进去之前他都感觉不到痛。所以在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楚修修提醒他有人在看他的时候,表情那叫一个错愕。
“啊?谁?谁看我?”徐炎被惊的咳了一声,心惊胆战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转得飞快,双手握拳作预备逃跑状,不愿相信地向楚修修继续确认道:“修修,你确定是在看我吗?”
对漂亮男人有一百个好印象的楚修修用一副我也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的表情艰难地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被什么东西撞坏了脑子才一直盯着你,反正我确定他看的人绝对不是我。”
“美男子?”
徐炎的大脑飞速旋转,确认整个利州城里所有的混混都长得其貌不扬丑陋不堪之后,原本黯淡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当然也要剖出一下与徐炎一丘之貉的楚修修)被陌生人,哪怕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不明何意地盯着看都会觉得莫名其妙或者不安焦躁。但是徐炎不,他的嘴角因为楚修修的外貌形容而变得骄傲上扬,忍不住感叹道:“天哪,我这等凡夫俗子,竟还有美男子愿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果然是我高尚的灵魂吸引了他!”
说罢,也不顾楚修修的无语凝噎,把伞柄塞进他手里,煞有其事道:“还你的伞,我会会他去。”
楚修修没有挽留的机会,只见他两三步便混入重新汇聚的人群中,看不见了。
酒肆前的余忆漾一直注意着徐炎的动作,看到他向自己跑来了,也没有收回视线,坦然地迎接着他来到自己的身前。
“兄台...”
果然是位绝佳的美男子。
徐炎难得认可楚修修的夸张之词,神采奕奕地拱手一笑,平淡无奇的脸因此添了分颜色,天生的笑唇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善意,从这般嘴里说出的这字眼都是格外的讨喜。
余忆漾安静地凝视着他的五官走势,仿佛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语看在眼里,听到耳里,都格外难以忘怀似的。
神经短半截的徐炎感受不到他望眼欲穿的眼神有多么的欲言又止,只继续道:“兄台可是认得在下?”
余忆漾干脆地摇头,否决的果断:“不认得,是我莽撞了。”
徐炎看他这幅模样,再傻也知道没几分真了,便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准备回去了。
谁知余忆漾看他要走,又开口拦道:“续公子,现在还在下雨,不如移步酒家一坐。”
徐炎听了,想都没想地一摆手,拒绝道:“没事,雨不大。”
余忆漾背后就是酒肆,里面的客人高谈阔论好不热闹,徐炎一点也不想参与进去。
“来吧。”
余忆漾没给他跑的机会,长而有力的手指一握,力度不大但是足以控制住他准备离去的手臂,将人轻松带了进去。
酒肆的客人们在徐炎右脚踩在店内石灰地上的一瞬间,纷纷停下从刚开始就在打掩护的筷子,或抬头,或转身,不约而同地开口嘲道:“姓徐的,你怎么敢进来的?小二,让他滚!”
他们这些人的脸上并没有愤怒,只是笼罩着淡淡的幸灾乐祸和欺负别人的快乐。徐炎僵在原处,左腿自始至终还抬着没敢放。
他见余忆漾不像是个粗鲁的武夫,担心一会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也被人欺负了,佝偻着身子偷偷用手指勾扯余忆漾的袖子,提醒他快点跟自己一起退出去。
可余忆漾就像是没感觉到似的。不过,他也可能真的没有感觉到。只见他弯起手臂,将弯腰驼背鸵鸟状的徐炎往怀中一带,脸色沉郁,语气中毫无温度可言,转头向酒台边上站着的小二吩咐道:“给我摆一桌你们的招牌。”
那小二原本还攥着毛巾跃跃欲试准备赶人,骤然跟余忆漾冷冰冰的眼睛对上,吓得倒退半步,咽了口不知所措的唾沫,不知道该不该给出答复。
他犹豫,余忆漾也不愿意留他斟酌利弊的时间,搂着人就往空桌的方向走。
徐炎没品地缩在他怀中,活像个大姑娘头出闺阁。
每走一步,徐炎都能感觉到路过桌子上那些人的咋舌和难以置信,他不敢跟那些人对视,只能声如蚊呐地劝说着余忆漾赶紧离开。
这一次余忆漾是真的听到了,但是仍然没有依言照做,只是用放在他肩头上的手指轻轻敲打,像是在安抚。
终于,在二人靠近一桌光头大汉的时候,那大汉忍不住了,伸出腿拦住了他们去路。
徐炎不好再动,畏手畏脚地固定住了。
余忆漾垂眼看了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人向身后挡了挡,自己站在了与大汉最临近的位置。
大汉端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余忆漾,这身衣着打扮,十有八九是个徒有虚表的公子哥,心中并不怕他,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手指曲起,叩叩地敲着桌子,不怀好意地提醒道:“姓徐的和狗不得入内,这种利州城人尽皆知的事,用得着老子亲口告诉你吗?”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余忆漾和徐炎脸上,期待看到他俩难堪的表情。
可惜天不遂人愿,余忆漾还是那张冷冷的脸,对上大汉油腻的笑容,嘴角提起一丝弧度,眼睛微微眯起来,好像很奇怪什么似的,难以理解地问道:“那你进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凉嗖嗖地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他也没有出口骂人,可是这种口气,这种不屑一顾的眼神,让人在恼羞成怒之余,又多了点儿后怕。
琢磨不出答案的畏惧之情。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哄然大笑,一是笑余忆漾这个没眼色的把暴和尚杜磊比作狗,让他这个常年横行霸道的主吃了一回瘪。二是笑余忆漾这个倒霉催的,一会儿肯定要被打的屁滚尿流,连亲妈都不认识,白瞎这么一张招蜂引蝶的风流脸蛋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竟然敢站在杜磊前面逞英雄,着实可笑。
威风得意的杜磊从未被人如此这般的轻慢过,舒畅的一口长期顿时哽住,放在桌上的宽厚手掌因为愤怒使劲使的骨节都发白。铜铃大的牛眼暴瞪着,鼻翼翕张,随时准备发难。
徐炎心道不好,他尝过杜磊的拳头,那滋味儿,不提也罢。
他不敢吱声,但人还算仗义,此情此景也绝不独自一人落荒而逃,赶紧拽住站得比杆还直的余忆漾,想让他趁着杜磊还在蓄力,能跑多远跑多远。
但是余忆漾纹丝不动,任他拉着袖子瞎晃荡,底气比对面坐着的杜磊还足。
看戏的诸位已是等不及了,开始碎嘴起哄。
杜磊不愧是暴和尚,相当对得起自己的名号,不负众望地拍案而起,曲起右腿,一脚蹬向余忆漾。
反观余忆漾,面上毫无变化,左袖挣开徐炎的手,反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人稍侧身形向后退去。
这繁琐的动作只用了眨眼片刻,等众人准备看笑话的时候,二人已站在杜磊一米以外。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蜻蜓点水,部分看官的态度陡然改变,有几个竟然忍不住喝起了倒彩。
这下杜磊的面上更是挂不住了,再想出招,突然听到余忆漾偏头问道:“你中午吃饭了吗?”
杜磊以为这是在嘲讽他出招没劲,当即憋的脸红脖子粗,刚要大骂,又看到余忆漾抬头错了几分眼神给他,嫌弃地提醒道:“我没问你。”
众人大笑。
近距离看热闹的徐炎也是没忍住,扑哧一笑。
可惜他的脸埋得太深,没看到头顶上方瞬息万变的眼神。
笑完,又开始蚊子叫:“没...没吃。”
有了这一敏捷躲避的招式,徐炎的脖子里明显多了几块骨头,竟然能够稍稍抬起几寸的头颅,用疑惑的表情看向余忆漾无波无澜的唇角。
虽然奇怪他这句话的意义何在,但还是给了真实的回答。
余忆漾嗯了一声,没有再回答什么。
被忽视的杜磊这下被气的已是临近暴走,横眉竖目地又是一声怒喝,两只铁拳上青筋暴起,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皆是坐直了身板,手里的筷子都来不及放下,一个个脖子伸的活像村里倔脾气的大白鹅,探头探脑地观察战况。
对他们而言,热闹比酒肉还好下饭。
余忆漾却不知怎的,突然没了跟人对峙的气场,似乎并不想多纠缠,直到拳头距离他的胸口只差分毫的时候,才不耐烦地抬起手来,用一根手指给他抵住。
下一秒,二百斤重的杜磊就被轻松掉转方向,还未等他回过神,腿竟不由自主踉跄地在地上乱踩几步,扑通一声仰倒在地,仿若一只四脚朝天的没壳王八,挣扎着起不来。
余忆漾此举无异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凑热闹的人再好奇也不敢吭声了,自觉地转回去。还好手里的筷子一直没松,夹起菜来倒是方便,继续你一言我一语没话找话地装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