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女》季无虞

4、出城

　　“张郡守，太子可说了，这件事要是办得漂亮，下月就能入吏部当差”，炽墨拿出东宫令牌，递了出去。

　　“多谢太子多谢太子”，张驰弯着腰接过令牌，忙不迭道，“太子的事就是最大的，张某定会尽心尽力，不负太子所托”。

　　语罢，张驰拉住转身欲走的炽墨，“炽大人，可否代鄙人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毕竟这儿天高皇帝远的，也见不着太子，鄙人的一片忠心怕是也难诉之于口”。

　　“该说的我自会言明，张郡守也不要忘记了太子的规矩。”

　　“那是那是。”

　　炽墨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马离去，踏起阵阵尘烟。

　　楚璟南撩起一侧的帘子，恰好同炽墨的马匹擦肩而过。

　　左一往后看了看，悄声道：“殿下，城中现在都是太子殿下派来的暗卫，巡查甚严，我们恐怕是不好出城了。”

　　楚璟南回头，看着毫无生气的女人，凝眉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出城。”

　　今日不出，待到东宫暗卫入驻，他们二人皆插翅难逃。

　　马车吱吱呀呀的，驶过闹市。

　　透过帘子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井然有序的人家。

　　炊烟袅袅，甚是和谐。

　　如果没有混杂在其中的东宫暗卫就更好了，楚璟南一手撑着下巴，懒懒地倚着闭目养神。

　　“客官，住店吗？咱家小店虽没有京城的好，但绝对住的舒服......”

　　“不用不用”，左一连连拒绝。

　　“客官，您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揽客的伙计追问，“出了这城，可就没有歇脚的地儿了。”

　　“多少钱？”楚璟南冷不丁地开口，让左一把拒绝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不是说要尽快出城吗？这是个什么情况？

　　小伙计满脸堆笑，也不管车里的人能不能看见，伸出手指比了个数，“不多不多，一晚只要三两银子”，像是怕到手的鸭子飞走了似的，又补充两句，“包吃住，还能给您修补车子，客官意下如何？”

　　楚璟南沉默两秒，“不错，就这儿了。”

　　“好嘞好嘞！”小伙计乐呵呵地跑去前面引路，“客官，这边儿这边儿！”

　　左一驾起车子，身子向后靠了靠，压低声音，有些不确定道：“殿下，咱不出城了？”

　　“嗯。”

　　楚璟南没有过多解释，下车前留下半块玉佩，嘱咐了一句：“照顾好你家小姐，有人会带你们出城。”

　　不等清月细问，楚璟南就下了车。

　　低头理理衣裳，再抬眸，陡然，同客栈楼上的一抹视线相接。

　　双方相视几秒，对方率先移开了目光。

　　“二位客官，打算住几两银子的屋啊。”

　　“三……”

　　胳膊突然被狠狠掐住，左一吃痛闭了嘴。

　　楚璟南面不改色，一手撑在台子上，“三楼最靠东的屋子，只一晚。”

　　闻言，店家面露为难之色，道：“客官，您要不再看看？三楼那间屋子已经有人住了，您这样......”

　　“我和那人认识，不能一起吗？”

　　“这……”店家一时语塞。

　　“诺”，楚璟南往台子上放了一袋银子，“五两一晚，如何？”

　　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店家眼睛一亮，又故作为难道：“也不是不行......”

　　“十两。”

　　店家面上一喜，顿时热情起来。

　　“可以可以！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凑合着住一晚，热热闹闹的也是好事，是好事。”

　　店家迅速收了那袋银子，朗声唤来伙计：“柱子，领这位客官上楼！麻溜点！别怠慢了贵客！”

　　“好嘞！”

　　楚璟南推门进屋，一道旋镖袭来，直冲命门。

　　早有预料般，翻身跃起，从怀中拽出一柄折扇，待旋镖擦过腰身，扇柄轻点。

　　旋镖打了个弯，就这么堪堪擦过袖边钉在墙壁上。

　　两脚落地，折扇半展于身前。

　　低头看了眼划破的衣袖，楚璟南嘴角抽了抽。

　　他不过是晚到了半刻，但......也“罪不至此”吧。

　　“许久不见，师父的旋镖之术又厉害不少。”

　　青衣女人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

　　“少废话，人呢？”

　　“还有一口气，但离死也不远了。”

　　说着，楚璟南将手里的帕子摊开，露出里面包裹的黑尘。

　　“师父可识得此毒？”

　　叶苓用指捻起，黑尘在指尖细细密密地流下，只余墨痕。

　　“南疆冥蝶”，顿了顿，又道，“它怎么会出现在大楚京城？”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大楚皇宫。”

　　楚璟南交代了出宫时遇到的大火，“她如今身中此毒，六脉皆闭，还需尽快到千药峰医治。”

　　余光瞟向窗外，一小队甲兵巡逻而过。

　　“只是，太子已在城中布防，此刻出城怕是极难......”

　　这时，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

　　“太子府影卫捉拿逃犯，闲杂人等莫要妨碍公务！”

　　楚璟南和叶苓对视一眼，多年的师徒默契，不用细说便已了然。

　　叶苓从腰间的小瓶里取出一粒药丸，放进楚璟南的手中。

　　“这个月的解药，拿好了。”

　　语毕，叶苓戴上斗篷，从窗口一跃而下，衣角顺势迎风卷起。

　　寻到停放在后院的马车，轻巧跃上前驱，探入车内。

　　“何人？”

　　拿出另外半块玉佩，与此前留下的严丝合缝。

　　“千药峰掌门，叶苓。”

　　清月闻之，忙行礼道：“清月见过叶掌门。”

　　千药峰此地，她曾听小姐讲过，是一个以医术闻名的地方。

　　想不到，这位楚辞公子竟然直接让掌门亲自前来相助。

　　“此药只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脉”，叶苓将随身带的药水喂沈卿垚服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水渍，安放回清月怀中。

　　“隔一炷香服用一次，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看不要听。”

　　叶苓掀起车帘，刚刚驾起马车。

　　只见客栈三楼的窗子被猛然撞开，人影闪动，一小块朱樱色衣料飘落而下。

　　楚璟南的背抵上窗棱，偏过头避开剑刃，“唰——”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挡在胸前。

　　气定神闲，丝毫不见半分狼狈的模样。

　　“四皇子真是好身手。”

　　爽冽的女声传来，一位高挑的女子自重重甲兵之中踱步而出。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身黑衣英姿飒爽，腰间挂着一枚金丝红鱼佩，看上去不似甲兵，倒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

　　“在下太子府影卫，炽希。”

　　“炽大人，幸会”，楚璟南用折扇挡住半边脸，“不知太子府影卫包围此地，是何用意？”

　　炽希微微一笑，单刀直入：“四皇子不必同我拐弯抹角，我要做什么，四皇子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交出药女，我留你全尸。”

　　“那炽大人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楚璟南“唰”地合拢折扇，自顾自地在桌旁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

　　“本王昨日早些时候便出了宫，从未见过什么药女”，话锋一转，“即便是见过，你觉得本王还会再犯皇上的忌讳吗？”

　　他端起茶盏，眯起眼看向窗外，后院的马车已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掐算着时间，不紧不慢道：“炽大人请回吧，本王不过是被贬黜的皇子，一介闲散王爷而已，太子府不必如此上心。 ”

　　“厉王殿下，妄自菲薄了。”

　　炽希抬手屏退屋内的影卫军，独留二人于房中对坐。

　　指尖在桌上轻叩着，不时地拨弄腰间的玉佩，大有抓不到人不罢休之势。

　　见影卫军退到门外，楚璟南挑眉，目光转向面前的女人。

　　“炽大人，这是......”

　　炽希笑笑，一副了然的神色。

　　“厉王殿下，属下斗胆猜测，那药女现下早已出了这清城郡，对吗？”

　　楚璟南没有否认。

　　炽希继续道：“属下也不为难殿下，但也不能空手而归。”

　　下一瞬，从身侧拔出长剑，一剑挑开楚璟南的衣襟，里面藏着的卷轴顺势跌落。

　　“厉王殿下，用这封南疆密报换你们二人一条生路，如何？”

　　楚璟南身子后仰避开剑刃，慢慢起身，正欲去捡，长剑一指拦住。

　　“殿下可要想好了，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楚璟南像没听到似的，专注地用手指把卷轴勾到脚边，捡起放在桌上，往炽希那边推了推。

　　“好啊。”

　　说罢，折扇旋转着从手中飞出，逼得炽希后退几步。

　　“那也要看炽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到了。”

　　楚璟南一脚踹倒木桌，接住飞回来的折扇，借力退至窗前，向外掠去。

　　炽希提着剑紧追其后。

　　楚璟南足尖轻点屋瓦，跃过一户又一户人家的屋檐，直奔城门。

　　从带那个女人出宫的时候，他就知道路上不会太平，但围追堵截到如此程度，他倒是有点看不明白了。

　　何况来的人，还是太子的人。

　　沈家出事时，楚庭筠才刚刚被立为太子，根基不稳，与沈家也并无任何利益往来。

　　可以说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为何要对沈卿垚下死手？

　　无论是杀手的围剿，还是昨夜的大火，亦或今日影卫军的缉拿，发生的时间实在是巧合，就像是......被人提前计划好的一样。

　　“殿下！这边！”

　　左一甩脱身后的影卫军，借了一家客栈的马匹，跟了上来。

　　楚璟南朝后面丢出折扇，飞身上马。

　　眼看城门越来越近，炽希打回折扇后，追赶上去。

　　城门下的守卫士兵见此情景，举起长矛，指向来人。

　　沉重的铁门也在缓慢地关闭。

　　“太子府执行公务，莫要妨碍！”

　　守卫一顿，迅速让出一条通道。

　　马匹畅通无阻地跑出城门，炽希足尖用力一磴驾起轻功，飞越过两人的马匹。

　　剑刃在地上划过，扬起黄沙。

　　手执长剑，腰身翻转，直直地正面刺入楚璟南的胸口处。

　　另一只手，夺过楚璟南藏在衣襟中的密报。

　　“厉王殿下，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