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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送你妈妈一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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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响的时候,温程怕吵醒时生,迅速关了。
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时生又是枕着自己胳膊睡的。
温程纳闷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时生搂过来的?他一直一个人睡,没有非要搂着什么睡的习惯,难道他有这个习惯,只不过是他一直没发现?
他小心地把时生微微抱起,抽出胳膊后,轻轻地让时生枕在枕头上,然后给时生盖好被子下了地。睡了一会儿以后,头疼已经减轻了,他得继续工作。
他简单洗了个漱,坐到工作台前,给笔记本电脑开机,同时用手机定了个40分钟后响的闹钟,电脑开机后,他开始继续上午的工作。
期间,负责这个项目其他版块之一的同事陈笑发来一封邮件,问他负责的版块什么时候能完成。
温程估摸了一下时间,如果今天下午和时生亲戚的会面能早点结束回来工作,那么明天上午应该能完成,于是给陈笑回了邮件。
陈笑回复过来说,明天上班后,下午项目部开会,需要根据温程和其他几个同样负责前期内容的同事的工作进展,来讨论后续其他版块的进展方向,让温程提前做好他所负责部分的分析和总结。温程回复了收到。
闹铃响了以后,他关上闹钟,结束工作,活动了一下筋骨,去床边叫时生起床。
“起床了,时生。”
“再不起我们要迟到了。”
时生睁开了眼。
“快起吧,我们只有10分钟时间收拾。”
温程轻轻扶时生起来,时生穿好衣服下了地,去卫生间洗漱,出来以后,温程拿上午睡前买的儿童健胃消食片和红霉素软膏,又给时生拿了瓶酸奶,等时生睡出的汗落了以后,抱着时生出了门。
“你没喝酸奶吧?给你拿着,想喝就喝,不想喝就留着。”
温程抱着时生到小区门口打了车,直奔时生家。
半个小时后,温程和时生准时到了时生家里,警察昨天调查完把门锁了,他们没有钥匙,于是去物业说明情况,找人带了备用钥匙过来开门。
门开以后,又在时生家里等了二十分钟,时生的亲戚才姗姗来迟。温程本以为昨天打电话给连蔷舅妈时,她说会通知其他亲戚的意思是把其他亲戚也一起叫来,但没想到只来了她一个。
“其他人没空。”连蔷舅妈皱着眉。
“就来一天也不行?起码得把丧事办了。”温程也皱了眉,其他亲戚不来,时生的扶养问题怎么商量?
“你不明白吗,这是托辞,和连蔷关系不好才不来。”连蔷舅妈说,“她前两年管各家借钱,借了不想着还,还借好几次,有人不借她就不高兴,阴阳怪气地变着法地给人使脸色还上门去闹。她爸妈早就死了,就她和她哥,她还不上钱,各家就去找她哥要。这些钱加起来不是小数目,她哥要是帮她还钱,自己家的生活怎么过?但连蔷就是拿不出钱,她哥又是当哥的,被逼得没办法不管,她哥和她嫂子因为这事儿闹得差点离婚,她却撒手不管,不闻不问的。她嫂子又得工作,又得带孩子,他哥为了还钱多找了一份夜里的活,去年年底跨年夜里过劳死了,连蔷连他丧事也没参加。她嫂子气不过找她要说法,她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那是她哥自愿替她还的,没人逼他。你说说,就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谁能看得上她?”
温程想起了连蔷手机里只有连蔷舅妈的电话,但存的亲戚电话不多的人挺常见的,而且连蔷舅妈昨天也说会联系其他亲戚,所以他就没想到连蔷会和亲戚们有什么矛盾,但现在看来,矛盾是真有了,这就棘手了。
“那她舅舅呢?”
“她舅舅早被她伤透心了,就我可怜她,才隔几个月就过来看她一回。”
“那她的丧事,只能您来主办了。”
“找殡仪馆,我联系了,5点就火化遗体了。”
“那时生也是您带走吗?”
连蔷舅妈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带不走。他舅肯定不同意,我问了,各家也没人愿给连蔷这种人养孩子。而且这孩子我养不了。”
温程能理解不愿养孩子的理由,毕竟很少有人愿往家里带回一个拖油瓶。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先不说,多养一个孩子要增加的经济负担也先不说,光是孩子的发展教育问题就足够让收养人发愁,毕竟没几个人愿意往自己家收养个白眼狼或惹事精,更不愿收养和自己有矛盾的人的孩子。
温程想起了时生面无表情、沉默不言、不好沟通的样子,心里估计时生这种性格的孩子说不定也被包含在收养人“不情愿”的范围里。
但温程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时生是“养不了”的孩子?
“你知道她们家是怎么对待孩子的吗?”连蔷舅妈说,“她老公嫖,还天天带女人回家,各种年龄的,玩儿完了还让女人住家里,这种环境能给孩子带来什么好影响?他不工作,连蔷自己工作,两人心都不在孩子身上,她老公心情不好了,觉得孩子碍眼了,还会打骂,甚至把孩子赶出家,对此她连管都不管,跟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一样。就样的家长会养出好孩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能不心理有问题、能不学坏?好孩子有的是人愿意要,坏孩子谁敢接手?何况你看时生那个样子,看着就像是有问题的孩子,大家都是普通家庭,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额外照顾他啊?”
温程心里不快。他没想到,连蔷死了,她这一生没得别人一句好话,连带她孩子都遭人嫌。
但这有可能是唯一能收养时生的人,而且连蔷确实欠那些亲戚的,所以温程憋了一腔火气,最后还是忍了。
“你不知道,时生在家里被爸妈嫌碍事,嫌碍眼,嫌多了张嘴吃饭,还不让出声,干事情不让出声,说话不让大声。他吃饭他爸不让他上桌,躲到厨房吃还要被他爸和那些女人赶着,必须吃多少,必须吃多快,吃得少了、慢了,他爸就不高兴,他爸不高兴,他妈就跟着赶他。”
温程难以置信又愤慨地听着,想起了时生吃饭快的问题,不由得心疼地抱紧时生。
“他爸妈嫌他在这个家多余,从来不碰他,也不抱,也不打,就骂。他爸骂他不说话是不尊重长辈,没出息,不懂事,是个吃白饭的傻子,是个丧门星;他妈跟骂各家似的阴阳怪气地骂,把她生活不幸、婚姻不幸都怪在他头上。他爸天天花天酒地,他妈天天发疯,寻死觅活,他们也不带他出门,就把他困在家里。你说,在这种家庭里活着的孩子,精神能正常吗?”
温程想起时生流泪的样子,想起每次自己碰时生,时生都会看自己的样子,现在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在他记忆里,从来没人碰过他,没人蹭过他的脸,没人捂住过他的眼睛,没人给过他一个拥抱,也没人搂着他睡过一觉。
温程听得心里越来越沉重,听到最后,他皱起了眉:“为什么不能正常?我和他相处了一天,他很冷静,很坚强,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心理健康,甚至遇到事情的时候比我见过的孩子都要镇定!”
连蔷的舅妈惊异地看着温程。
“他没有你们担心的奇怪举动,只是不愿意说话而已,只要多和他相处,多在意他,多观察他,就会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父母不成气候也是事实,我们不想冒这个风险。不能因为我们是他亲戚,就对我们进行道德绑架,何况有义务扶养他的是他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我们各家都没这个义务,只是尽个情分就已经是我们履行血脉上的义务了,不能要求更多了。”
“但他姥姥姥爷已经去世了不是吗?他爷爷奶奶根本不认他。”
“这就不是我们的事了,这是他和他爷爷奶奶的事。”
“所以您今天来只是给连蔷办丧事?”温程额角有些发痛。
“是。”
“那时生怎么办?”
“我们真的养不了他。只能靠他爷爷奶奶,不然就送到福利院,我不会因为可怜连蔷就帮连蔷养孩子,更不会养一个我们觉得有问题的孩子。”
“他没有问题!”温程心里一阵不舒服,“我托人给他预约了心理医生,就在明天下午,你带他去,你可以亲耳听心理医生说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如果心理医生说他没问题,你们就可以养他了吧?”
“我不去,就算他没问题,那他也不是好养的孩子,如果没养好,到时候要怪谁?怪他爸妈还是怪我们?他爸妈死了一身轻,他报不了仇也祸害不了了,那不就只能祸害我们吗?我们费心费力养孩子还落不着好,到时候要是生活越来越苦,我们找谁说理去?”连蔷舅妈有些急怒。
“希望你回去能再和你们各家商量一下,如果可以,你跟我去趟时家,如果有你们家亲戚施压,时家也许会认下时生。”
“我们商量过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时家我们也不会去的,血缘关系在那儿,不是他们说不认就不认的,要不告上法院让时家养,要不送福利院,反正我们这边是不会管的。时家家大业大,就算时生是个问题孩子,也拖不垮他们家,我们小门小户的,维持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摊上个孩子,我们怎么活?”
温程觉得想要发火,可又没有发火的理由,因为被要求收养孩子的人有这些担心无可厚非,毕竟人也要为自己考虑。
但时生怎么办?
“你和我去趟居委会吧,我一个外人和你讨论也没用,总得有个见证的。”
“去居委会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你还不如直接把时家告上法院。”连蔷舅妈转身往外走。
“那也应该由你们这些亲戚来告,我一个外人有什么立场?”
“那你也是连蔷托付的外人,我刚才在公安局看到遗嘱了,连蔷把时生交给你了,没交给我们,不关我们的事了。”
“但她的要求根本不合法!我收养不了他!”
“这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不想扯进你们的关系里,更不想扯进官司里让生活受影响,你要是不想养,又告不了时家,就让他去福利院吧。”
“怎么能这样?”
“我们没义务做更多了。”
温程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们至少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他刚失去父母,亲眼看到了连蔷自杀的场面,他需要专业的人开导他。我已经预约了,就在明天下午,你们只要再多抽出一下午时间就行,钱也不用你们出,我会付。”
“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们不会管的,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他爸妈生前没积德、没尽责吧。他妈的丧葬费我帮忙交了,殡仪馆是离公安局最近的那个,我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你们要是去的话,过去打听一下就能找到。5点火化遗体,别错过时间,不然还得重新预约。”
“你不去?”
“我会去,但忙完这些以后,我就不想再管她家的事了。”
连蔷舅妈说完就走了,从进门到离开,至始至终没多看时生一眼。
温程感觉连抱时生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在原地沉默地坐了会儿,对时生说:“时生,刚刚……你舅妈说的话是片面的,你可以信,但不要以为她说的那些就是全部真相,也不要怪她说了那些话,因为你舅妈有伤心的事,所以才会说让你伤心的话,你不要管她说了什么,继续过好自己就好。”
“而且她说的也不全是真的。你妈妈是个漂亮又专一的人,她很聪明,工作很努力,她很有爱心,喜爱小动物,对人友好,是个温柔的人。”
“你爸爸是个天才,而且是个勤奋努力的天才,是个人们口中常常称赞的人。15岁前就获得过很多世界级的奖,从小到大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名,别人在备考大学时,他已经收到了国外很多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别人准备找工作时,他已经拿到了很多著名企业的入职资格,但即使他这么优秀,他也始终是个谦虚而热情的人。”
“你舅妈说的、我说的和你看到的,加起来才更接近你爸妈的样子,但这些加起来也并不是他们全部的样子。”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但也没有人是一无是处的,每个人都既是坏人也是好人,你爸妈也一样。他们有优点也有缺点,会做对事,也会做错事。你要看得全面,对他们才公平,对你自己也才公平。”
“你可能会受到他们的影响,但能决定你成为什么人的,只有你自己,因为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是要自己寻找的,不是别人给的。你可以决定成为快乐的人、幸福的人,所以你要学习他们的优点,规避他们的缺点,从而让你成为能生活得更快乐、幸福的人。”
“而且你知道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都是为了创造快乐和幸福,你爸妈也一样,他们生下你是希望你创造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所以,你爸妈是坏人的同时也是好人,对你凶巴巴的同时也是爱你的,不仅如此,你爸妈做的最对的事就是生下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之一。”
时生的头一直埋在温程肩膀上,温程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又听进去了多少,他有些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可能只是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堆废话,对时生帮助并不大。
该怎么预防时生继承父母身上的黑点?该怎么让他从父母生前的冷漠对待和失去父母的不利影响里走出来?
温程都不知道。
温程感到头疼又加重了。
在地图上查到殡仪馆的位置以后,温程带时生准时出现在了殡仪馆,连蔷的舅妈已经到了,把他们介绍给了工作人员,然后就在吊唁厅停下了。
“我不进去了,你带他进去吧。”连蔷舅妈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温程没多说,抱着时生跟着工作人员去了放置连蔷遗体的房间。
连蔷躺在棺材里,殡仪馆给连蔷整理了遗容,很粗糙,但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虽然到底看不出一丝生气了。
“时生,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妈妈了,你自己走,送你妈妈一程吧。”
温程把时生放在地上,拉着时生的手,跟在推着连蔷去往火化房间的工作人员后面,看着连蔷被送进火化炉,变成了一堆灰和骨碎。
“很多人死了之后都要被送进火化炉烧成灰,你妈妈也要经历这一步。这是你妈妈的骨灰,需要要把它装进骨灰盒,很烫,你要亲手装吗?”温程拿着石棉手套递到时生面前。
时生看着骨灰,没有动。
“那我来吧。”
温程正要戴手套,时生伸出了手,捧起了一捧骨灰放进骨灰盒,温程顿时吓坏了。
“放下!烫!”温程急忙把时生的手翻过来,时生的手心已经烫红了,温程抓着时生的手腕,低头吹凉时生的手。
时生抬头看着温程。
温程气得大骂:“怎么能突然就去碰?!你难道站这儿感觉不到热?!没听见工作人员说要戴手套?!”
温程气得不行,瞪着时生。
“不是和你说了危险的事不要做吗?!今天中午刚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温程捡起被他情急之下掉到地上的手套,给时生戴上。
手套很大,时生的手很小,戴上以后直接包住了时生小半条胳膊,而且手上非常不好操作,但至少能稍微隔热。
骨灰由多到少用了很长时间,时生把最后一点骨碎片放进骨灰盒后,温程快速地说:“这块是头骨,放在最上面,盖上盖子。”
时生照做了,把盖子盖上以后,温程迅速脱下了时生的手套,抱起时生冲出了房间。
“您好,卫生间在哪儿?”温程问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
“前面拐过去就是。”工作人员看温程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忙上前给他带路。
“不用带路,我自己去就行!麻烦您让吊唁厅的那位死者家属来拿骨灰盒,谢谢!”
“好的。”工作人员回答。
温程迅速到卫生间的洗手池给时生的手冲凉。
石棉手套隔热,但戴上还是会感觉到烫,因为骨灰的温度本身就很高。捡了这么半天骨灰,加上戴手套之前烫的那一下,时生的手已经红得不行,烫出了小小的水泡,温程心疼得不行,又急又气。
抓着时生的手腕冲了半小时的凉水,温程拿出红霉素软膏给时生的手抹上。
本来这红霉素软膏是要和健胃消食片一起交给带走时生的那个亲戚的,用来给时生的腿上药,但没想到时生没被人带走不说,药还用到了烫伤上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安不下心。
“以后烫的东西不要碰,要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吗?”温程皱着眉对时生说。
时生看着他,温程没好气地瞪着时生。
“光看我有什么用?!你倒是记住啊!”
抹完药,温程抱着时生回到刚才装骨灰的房间,工作人员和骨灰盒都已经不在那儿了,看来应该是已经被连蔷舅妈拿走了。温程又抱着时生去了吊唁厅,连蔷舅妈依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旁边放着已经包好布的骨灰盒。
看见温程走过来,她皱着眉站起来:“去个厕所怎么这么长时间?”
“他烫伤了,带他冲凉来着。”温程走过去抓住包着骨灰盒的布,把骨灰盒提在手里,有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烫伤膏,给时生抹上。
连蔷舅妈没有看时生,而是从包里拿出连蔷的死亡证明、火化证、遗产证递给温程,温程用提着骨灰盒的手接了过来。
“我其实从下午见面时就很好奇,你又没有连蔷身份证、户口本,你是怎么给她办的这些?”
“我昨天去她家找的。”
“昨天?”温程讶异:“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下午才能到这儿吗?”
“我总得提前去她家料理,早点料理完好早点脱身,我不想老是和这孩子打照面。”
“所以你真不打算管他?”
“我已经说很多遍了。他们家的户我已经按规定去公安局销了,所以现在这孩子没户口了,时家要是不养,那他就一直是没户口的孤儿,那么大的家族,一个孩子而已,何况是亲孙子,就算是差劲的父母生的,也不会真把他扔到福利院吧?”
“那你至少帮忙让时家把他认了。”
“我说了我们不想掺和进来,她生前给我们添的麻烦够多了,我们受够了,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你不是他义父吗,不管你承不承认,连蔷都已经写进遗嘱里了,那就是她的遗愿,你就算不想按她的遗愿扶养他,也总得管他到有人养他的时候吧?”
“什么歪理?正经的亲戚不管,让我一个外人管?”温程简直气得要炸。
连蔷舅妈没再搭理温程,背好包转身走了。
“你们各家总得再考虑考虑!不能这么狠心吧?!”温程追出去一步。
连蔷舅妈似是忍无可忍了,听到这话猛地停下了,转过头对温程吼:“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没了!我来给她处理这些后事,她舅舅都冷着脸骂我半天,我要是再和他们说一次这些,他们该对我有意见了!再说,你义正言辞地说得好像我们多没道德、多没仁义一样,你怎么不看看,他父母都不尽责,有什么资格要求、指责我们?而且我告诉你,我们就是不想要这份道德仁义了!你以为养别人的孩子是件容易的事?我们要是不狠心,将来就有可能因此受苦!就算他会是个好孩子,就算他将来飞黄腾达,我们也不想跟他和他们一家扯上一点关系!我们宁可继续过现在平静的日子,不想着以后沾他的光,也不愿到时候事与愿违,养出个白眼狼来追悔莫及!懂吗?!”
温程捏紧了手里的骨灰盒布。
“你们就这么认定他不值得你们付出?凭什么?就凭他父母的言行?就凭他现在的状态?”
“对,就凭这些!我们可是怕了!”
连蔷舅妈说完,看都没再看温程,转身满身怒气地走了。
温程自己也惹了一身的怒火,要不是还抱着时生,他真有心去墙上打两拳。
门口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类似于沙袋的东西,温程两步过去狠狠地踹了两脚,发现不是沙的,是硬邦邦用布包的,挺结实,于是他又踹了两脚,发泄完了往回走,回过头却发现工作人员正看着他。
温程顿时有些被抓包的愧疚感,“抱歉,没忍住。”
工作人员反而连忙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那就是给你们踹的。”
“什么?”温程没明白。
“经常有客人办丧事的时候,哭着哭着就吵起来了,有的还会大打出手,让他们在门口发泄发泄出出气,总比伤人又砸东西强。”
“经常有人吵吗?”
“太经常了,因为遗产,因为孩子,因为谁尽孝少了,因为谁对不起逝者了,等等等等,多的是。我们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在殡仪馆起争执?他们不忌讳吗?”
“嗨,现在谁还忌讳鬼神啊,人比鬼神可怕多了,再说,有的人一辈子忌讳鬼神,也没见得过得有多好啊,所以现在谁还在乎这个呢。”
“那……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解决孩子的扶养问题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客人在这儿又吵又打闹得再厉害,那些事情也不是在这儿立刻就能解决的,不回去闹个一段时间哪里解决得了,所以我们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后续进展如何。”
“行吧,谢谢您。”
“嗨,没什么好谢的。我是来问您骨灰您打算怎么安置的,是寄存在我们这儿还是找墓地?如果您想找墓地,我们可以给您介绍相关的机构,您可以联系他们了解一下。”
“不用了,先寄存吧。逝者没说怎么安置,只能等这孩子长大后,让他决定了,毕竟这是他的亲人,我不好替他做决定。”
“那您打算办长期寄存?”
温程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先短期吧,万一他爷爷奶奶认下他,可能会替他做出决定也说不定。”
“短期也好,如果爷爷奶奶也打算尊重孩子的决定,可以过来续期。”
“嗯,那就这样吧。”
“好,那我带您去办手续。”
从殡仪馆办完手续出来,已经晚上快9点了,温程想了想,从地图上找到了连蔷家所属居委会的地址,打算去找居委会帮忙解决一下时生的归宿问题,至少也要请居委会帮忙和时家与连蔷家亲戚取得沟通,如果实在不行,可能真的得把这两家亲戚告上法院了。但是现在居委会已经下班了,明天他也要上班,更何况下午还有工作会议需要他出席,他必须舍弃一个,去完成另一个。
他抱着时生站在殡仪馆门口打车,本想带时生吃点东西,但虽说这里是离公安局最近的殡仪馆,位置也依然在郊区,还比较偏僻,温程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有卖吃的的,只能赶紧打车回家。
路上温程一直在心里叹气,结果时生还是跟自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