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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真爱讨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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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程带着时生在父母家住了五天,然后回了公寓。
期间给父母讲了和时家沟通的结果,向白翊打听了郑钧的状况,给王昌打了电话,沟通了复工的事,临出发的那天接到了一单项目。
回公寓以后,温程把父母寄过来的那些吃的和给时生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签收了整理好,然后趁周六程露没课,约程露出来吃饭、道谢外加解释情况。
程露听完温程难得言简意赅的解释,大为吃惊,但还是压着声音凑到温程耳边说,“所以你白捡了个儿子?!”
时生顿时捏紧温程的衣服。
“他可不愿当我儿子,他在外管我叫哥哥呢。”温程说到一半,感觉到时生的动作,忙推她,“坐回去,坐回去!”
程露急了,“哎呀,我这不是怕他听见嘛!你是不是傻?”
温程不停地推她,“他不怕听见!他很理性!坐回去!快坐回去!”
“行行行!哎呦,你这给谁守身如玉呢,我又没碰到你,你真费劲!”程露无奈地坐回位子上,对时生的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他以后的一切事务、费用全归你管了?这算是领养吗?还是收养什么的?”
温程皱着眉想了想,“我查了资料和法条,好像我这种情况的有,但书面上记载的不多……严格来说不是领养,也不是收养,应该只是单纯的抚养。”
程露一脸懵,“什么意思?”
温程费劲地解释,“我也解释不清,大概就是……”
程露查了查法条,补充道,“大概就是……你是心甘情愿帮别人养孩子的,一点好处不捞。”
温程想了想,“差不多,但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和时生在一块儿本身就是天大的好事,我快乐着呢。”
“哎,”程露感叹,“真爱啊。”
温程笑着揉了揉时生的头发,“是啊。”
时生松了松手。
“你家里知道这事儿吗?”程露问,“尤其是你爸妈,知道他们有个孙子了吗?”
温程无奈,“我这次回去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巴不得时生来我家。”
“我就知道,”程露说,“看你妈找儿媳妇那劲头就知道。”
温程哭笑不得,“不过时生不愿管他们叫爷爷奶奶。”
程露笑,“那叫什么?叔叔阿姨?”
温程,“差不多吧,叫温爸温妈。”
程露笑喷了,“非要跟你平辈,一点儿不吃亏,哈哈哈哈,这孩子太有意思了,不声不响有心思着呢,这是要闷声干大事的人啊哈哈哈!”
温程无奈,“你还笑,这差20岁的哥哥算是怎么回事。”
程露满不在乎,一副“你太没见识”的样子,“这有什么,差30岁的还有呢,只是你没见着而已。”
温程疑惑,“是吗?”
“是啊,”程露叹气,说着说着有些难受,“前段时间新闻还播呢,姐姐都大学毕业了,父母又给生了个弟弟,岁数大没能力养,打官司让姐姐养。关键姐姐还没嫁人呢,你说这叫什么事。不过也能理解,都怀上了谁不想生呢,那可是个儿子啊,只是高龄产妇够受罪的,姐姐也够受罪的,弟弟长大了也还不定怎么受罪呢,希望他们一切都好。我家就是我和我姐俩闺女,我爸就老叹气,还老被他们亲戚看不起,毕竟他们觉得儿子才是稳稳的血脉,只生闺女就相当于我爸这一脉断绝了。”
温程皱眉,“谁说女儿就不是血脉了?只不过是这种父系氏族社会的观念根深蒂固才造成重男轻女的观念遗留,要是近五千年全是母系氏族社会,你看现在人们是重男轻女还是重女轻男。”
程露笑了,“有道理。但假设不是现实。现实是这是父系氏族社会,不是母系氏族社会,人们就是重男轻女,不是重女轻男,也没男女平等。”
“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温程不赞同,“有些观念历经千年,深入人心,但不见得这些观念是对的。人们说女儿延续不了血脉,是因为人们没有平等地重视男女。如果从古至今女儿也能加官进爵、独立门户、丈夫成群,谁还能说女儿不能延续血脉?”
“哈哈哈哈!”程露大笑,“丈夫成群我举双手赞成!”
温程,“你活在现代,不是活在旧社会。血脉的问题,老一辈人愿意想就让他们自己去想,他们既然生了你,又养了你,你就好好活着,好好孝敬,该难受的难受,不该难受的你别上赶着难受,别让困扰别人的观念困扰你。你和你姐一个学业有成,一个事业有成,都努力地寻找和创造着自己的幸福,这是很难得的,以后的路怎么继续走好,这才是你该想的。”
程露笑出了眼泪,最后点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温程无奈,“胜不了,你要是不读十年书,也听不懂我一席话啊。”
程露笑笑,“不说这个了。郑钧那天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他狠,还是第一次见他真的发狠,我姐估计都没见过。”
温程斟酌着措辞,“我和他日常吵架,那天正好闹大了,时生还在,他抽起疯来不管不顾的,我怕他伤着时生,就想着先叫你找个人帮我把时生抱走。”
程露白了温程一眼,“真的假的?只是让我叫人把时生抱走?郑钧别墅的人不是在呢吗,你让他们抱走不就行了。”
温程,“他们是郑钧的人,要是郑钧气急了威逼,你觉得他们交出时生的几率有多大?”
程露脱口而出,“直逼99%。这也不怪他们,主要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郑钧太凶残了。”
温程点头,“是啊,所以我才叫你。虽说你姐和郑钧认识,但你和郑钧不熟,也没什么相关利益,他威逼也逼不着你,你用不着给他低头。”
“那他可以利诱啊,”程露说,“他要是利诱,我肯定答应。”
温程皱着眉看了程露一眼,顿时心有余悸,“我还真没想过,我当时把我身边的人迅速排查了一遍,也就只想到了个你还算合适。”
程露嫌弃,“你朋友也太少了,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
“是,”温程叹气,“我基本没朋友。”
程露,“幸好我和你熟。”
温程点头,“是。”
程露,“而且我们现在算过命交情,虽然过的是时生的命。”
温程,“时生的命就是我的命,没差别。”
“啧啧啧,你俩少腻歪。”程露咋舌,最后逼问,“可是,都过命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温程愣了,“什么实话?”
程露,“你和郑钧到底怎么回事?”
温程,“我不是说了,吵架。”
程露,“因为什么吵架?”
温程,“没什么要紧的,但涉及隐私,我得保密。”
程露瞪着温程,过了一会儿,问,“他喜欢你吧?”
温程又愣了,“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喜欢至少也是在意的,和你对他单纯的朋友之间的在意不一样,傻子都能看出来。”程露说,“他虽然对你和对别人一样狠,但你有的待遇别人没有,你在他那儿是特殊的,我早就有所怀疑了,你别不承认,你要骗我就太不够意思了。”
温程澄清,“他对我的在意的确不是爱情,我不骗你。”
程露眯着眼睛审视着温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真的?”
温程点头,“真的。我从没骗过你。”
程露“嘁”了一声,“行吧,那我信。我以后不问了。吃饭!”
温程,“你快高考了吧,还有不到俩月。加油啊。”
一提考试,程露瞬间烦躁,“知道了,别给我压力!吃饭!”
第二天,温程想着去看看郑钧,但白翊建议先不要见面,因为郑钧还没准备好,温程只好作罢,安心在家工作。
爱浦应聘失败,郑钧也被白翊解决了,今后可以安心在乐普继续工作了。时生的身体也几乎恢复如初,虽然还不及去年年底回时家之前的状态,但已经和父母去世那段时间的体质差不多了。
经历长达四个月的周折,温程和时生的生活终于又步入正轨。听白翊的话音,郑钧也白翊的帮助下慢慢调整着状态。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让温程狠狠松了一口气。
乐普的工作项目、网站上的绘画兼职又成了温程的工作重心,时生也开始渐渐恢复书法班和跆拳道馆的课,继续每天20分钟游戏,其余时间看各种尤其是医学方面的书,并在半个月后重新接过了给温程做饭的任务……
温程每天做项目和兼职画画,接送时生上培训课,看育儿书,陪时生看书、锻炼,让时生陪自己玩儿玩具、外出郊游放松……每天都充实而快乐。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又是调整饮食,又是好好锻炼,时生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温程觉得是时候让时生重回校园了,但时生并不配合。
温程给时生做了一个多星期的思想工作,着重强调了自己不会离开,并且会每天接送,时生才终于不情不愿地首肯。
温程往学校跑了好几趟,找校长、主任、时生原来的班主任沟通了很多次,一开始学校是拒绝的,理由很官方:现在是5月,招新生的时间没到,应该等9月份让时生重新上一年级。
因为回时家和时生把自己弄住院的事,时生的学校生活已经耽误半年了,温程不想再白白浪费时生的一年时间去复读对学习生涯一般没什么影响的一年级。
但学校不松口,温程没办法,只能从时家给他转的20万报酬里拿出一部分,给学校几个重要的领导、主任和时生原来的班主任做疏通,最终学校才勉强同意让时生跟着原来的班继续上,但如果期末考试不及格,就得留级。
返校上学前一天是母亲节,温程带时生去了花店,让时生买了一束花,去祈福殡仪馆看望父母,把花送给母亲连蔷。然后回家帮时生收拾第二天上学要用的东西。
时生返校,温程最担心的有三点:一是时生的心情和安全;二是时生和小朋友们的相处;三是时生的期末考试。
第一点:安全问题,学校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只要学生间不有大冲突,老师们也爱护学生,孩子们通常就没什么危险;心情问题,只要没和温程在一起,时生的心情就一直处于单调的阴沉当中,没什么波动,温程习惯了,但别人不可能都会接受。
第二点:相处问题,小胖幼儿园毕业后就被妈妈带到老家和爷爷奶奶住去了,理由是小胖妈妈要和小胖爸爸离婚,这期间夫妻俩肯定要大闹,小胖妈妈不想影响小胖。
没了小胖,时生就一个朋友也没了。以时生冷冰冰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性子,温程非常担心时生时隔半年重回班级会有在形无形间和同学们的关系更疏远。
第三点:期末问题,温程对时生的学习没要求,时生很清楚自己想学什么,遇到自己想学的自己就会去学。但这次期末不及格要留级,浪费一年光阴不值得,温程得着急。
现在距离7月份期末考试还有两个月,以时生的学习能力和悟性,温程倒是不担心时生学不会,只是担心时生会不学。
温程向老师详细了解了本校一年级平时学习和考试情况,基本确定:
考试时间是7月12日,考完第二天13日就放暑假;
考试科目是语数英三科,知识点琐碎,对孩子来说还很庞杂,尤其是语文背写古诗课文、数学各种形式变着花样的100以内加减法和英语听认单词句型,都是硬骨头。
好在时生几乎靠自己学完了拼音和小学六年级教学大纲要求的全部字词,还经常读书、查资料,最爱读的还是可怕的医学方面的书,所以时生在认字、写字、读书、理解方面几乎没有难度。
但时生只在去年接触过上半学期的内容,还没来及参加1月份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被接回时家了,如今这些旧新内容在两个月之内重温、学习并消化,对孩子来说困难不小,只靠在学校跟着老师学新知识,跟不跟得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期末肯定是难及格的。
温程开始着手带时生复习、学习,但他不想耽误时生原本读书、玩儿游戏、上培训课的时间,只能尝试从其他时间里抽,比如把泡澡时读的书改为语文课本和教育部要求的一年级必读课外读本、把晚饭后出去散步的时间利用起来进行抽背古诗课文英语单词和练习100以内加减法,等等。
好在只要是温程提出的建议,时生一般就会采纳,要是温程陪伴,时生就更会采纳,所以时生全程很配合。
“桌上有5个苹果1个梨,一共有几个水果?”晚上,温程带着时生在小区里边慢跑边问。
“6。”时生回答。
“要带单位。”
“个。”
“你的答案需要同时有数字和单位,当然如果出题人给出来了就不用写。”
“6个。”
“15+10。”
“25。”
“算个难点的:75-9。”
“66。”
“这个你要会列竖式,当然,考试应该不会考这么难。二、三年级的时候肯定还会讲。”
“心算不行吗?”
“如果出题人不考察你列竖式,那不管你怎么算都行,只要填上结果。”
“好烦。”
“你是觉得简单还是烦?”
“烦。”
“因为步骤太麻烦?”
“都烦。我讨厌数学。”
“为什么?”
“简单的太简单,难的太麻烦,烦。”
“那么我们歇一会儿吧?”
“不用。”
“虽然你觉得烦,但你算得快速且准确,其实你对数字还是比较敏感的吧?我们换个科目试试看?”
“随你。”
“加偏旁组词:主。”温程顿了顿,补充道,“主要的主。”
“三点水注意,单立人住宅。”
“夜来风雨声,下一句。”
“花落知多少。”
“看图写话,”温程停下步子,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最近截取的一张从网上找到的一年级语文下学期期末试卷的截图,把手机举到时生面前,“来看一下这张图……”
“不要。”时生没有停留,绕过温程,继续向前跑。
温程追上去,“为什么?”
“好烦。”
“为什么烦?”
“需要说很多话,烦。”
“那你愿意写吗?”
“不愿意。”
“考试的时候总要写,不写老师就不知道你会不会了。”
“烦。”
温程停下来,“那你用一句话告诉我这张图表现了什么吧。”
时生停下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又把手机塞回给温程,继续向前跑,“很简单,好烦。”
温程追上去,“是什么?”
“浇花。”
“时间?”
“上午9点。”
“地点?”
“阳台。”
“人物?”
“女孩。”
“天气?”
“阳光明媚,晴朗。”
“心情?”
“没心情。”
“没心情?女孩子明明是笑着的啊。”
“你怎么知道她心里也是笑着的?”
温程愣了,张了张口,最后说,“那么就写面带微笑吧。”
“嗯。”
“时生。”温程看着路灯下时生的小小背影。
“干什么?”时生头也没回地继续跑。
“考试的时候也许不会考这么深,但如果你表现出来的心情和你心里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好吗?”
时生没有说话。
“我希望你快乐的时候是真的快乐,没有任何被迫和假装。”
时生扭头看了温程一眼,又转了回去。
“如果不是真心快乐,我希望你能说出来,让我有机会为你做点什么哄你开心,不然我会很难受,你瞒我我会很难受,你不开心我也会很难受。”
“你很在意我。”时生说。
“还用说吗。”温程快跑两步,跑到时生面前,转身把时生拦了下来,蹲下搂在怀里,“答应我,好吗?”
时生在温程的嘴角亲了一下,“好。”
“太好了。”温程揉揉时生的后背,亲亲时生的额头,喜欢得不行,好一会儿才放开,两人继续跑,“我刚刚提问你的元素就是看图写话考察的部分内容,组合起来写上去就好。”
“嗯。”
“现在换英语?”
“嗯。”
“table。”
“桌子。”
“猴子。”
“monkey。”
“我说,你来拼写。cat。”
“c,a,t。”
“windy。”
“w,i,n,d,y。”
“听这段录音,回答问题。”温程用手机调出一段英语听力,播放完以后,温程问,“How many dogs?”
“Three。”
“很好。这周五再模拟考试一次吧?和你们班主任要的往年的试卷已经做完了,我从网上下载了一套本省别的学校往年的试卷,一会儿去打印店打印出来?”
“好。”
“这种程度的学习你觉得压力大吗?”温程担心,“能受得了吗?”
“你不是从不占用双休日和我做自己事情的时间吗,这样的压力有什么大的?”
“你觉得可以接受就好,”温程说,“我希望能让你觉得学习是必要且快乐的事,至少不能让你觉得学习是一种负担。”
“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就这样咬紧牙关苦哈哈地复习、学习、自己在家模拟考试了两个月,9月12日的期末考试终于到来。
一个星期之后,老师向家长们通知成绩出来,温程登录时生的账号查看,看到时生通过了期末考试,狠狠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升二年级没问题了,不用浪费一年光阴复读了!
另外时生全科满分,这让温程很高兴,毕竟时生的学习力和辛苦摆在那儿,所以满分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相比温程的激动,时生倒是淡淡的,准确地说是漠然。对于毫不令他意外的结果并不在意,但温程知道,他是在意学习这件事本身的。
学校有要求,不公开学生们的考试成绩和排名,不过班主任私下给温程打电话说,时生和另外十几位同学是并列全年级第一,和班级一起升二年级肯定是稳妥了,希望时生继续保持。
温程心里感慨孩子们也太厉害了,一年级的学习内容比他想象中的可难得多,自己当初上小学的时候还傻傻的什么事都不懂呢,学习上稀里糊涂从没得过满分,90分以上都很少,现在的孩子们可真是了不得,一代更比一代强,相对应的,压力显然也一代更比一代大。
温程心里是高兴的、兴奋的、感动的,但还是担忧的,时生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没有白费,通过了期末考试,但这两个月真是辛苦坏了。以后上学学的东西肯定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时生得越来越苦、越来越累,连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间都会变少。
温程总觉得这就是长大的必经之路,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温程以前是痛悔自己不够聪明,没能从这么大的代价里捞回本,学出个名堂来;现在是心疼时生也要开始经历这漫长而艰难的时期,甚至可能渐渐地没有了快乐、没有了本心,温程想想就难受。
真是有了孩子以后就有了担不完的心。
所以能不能继续保持优秀的考试成绩不是温程最在意的事,温程更希望时生能抓紧时间快乐地玩儿,越快乐越好,反正升级难关已经没有了,以后考零分都没关系;反正时生是个对自己心里有数的人,就算在学校不及格,也知道自己该往哪儿使劲,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学。
所以温程没有回复老师“一定保持”这种打包票的上进话,而是回复老师,“谢谢老师。只要他学得开心就好。”
虽然从7月13日起,为期7周的暑假就开始了,除了农历6月初六——公历7月15日——时生7岁生日那天带时生去祈福殡仪馆看望了父母,其余时候,温程带着时生外出了几次,放松了一个星期。
但对温程来说,现在成绩出来,确认时生不用留级浪费一年时光,尘埃落定,心头的大石头放下,暑假这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距离悬崖那件事已经三个半月过去了,期间郑钧一直没有见温程的意思,温程只能通过白翊知道些关于郑钧的非保密情况。
好在郑钧的状况虽然依旧时好时坏,但大体上一直有着或大或小的进步,温程这才稍稍放了心,最终还是忍住了不去见他。
父母有两个月没见时生了,温程征求了时生的同意,收拾行李,带时生去父母家住段时间。
出发前一天的下午,温程接到了程露的电话,被程露哭着叫了出去。
温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大事不妙。
7月中旬是高考后第一批本科志愿填报、录取的时间,程露没在出分的时候哭,就说明分数没问题,在这个关头哭,那就八九不离十是志愿出了问题。
程露一直想考男神所在的厦市大学,现在看来,估计是没录取上。
在小区门口见面的时候,温程吓了一大跳。
程露显然是在家对着父母和姐姐哭过至少一轮了,现在眼睛都是肿的,头发糊了一脸,衣服皱皱巴巴都不是一套,脚上还穿着拖鞋,一只脚穿着袜子,另一只脚没穿,整个人颓唐得令人瞠目。
温程刚要说话,程露一见到温程就又哭了,温程赶紧又闭了嘴。
但耐不住小区门口来来往往都是人,温程倒是不在意别人说自己什么,但不得不顾及程露这个女孩子的形象,于是一咬牙,拽着程露直奔对街烤鱼铺。
“我不去!”一看是要去店里,程露立马挣扎起来,哭着嚷嚷,“我要去酒吧!我要喝酒!我成年了!我要去酒吧!我要喝酒!”
“喝什么酒?我看你现在就已经挺醉了!”温程一手小心拖着痛苦到宛如撒酒疯的程露过马路,一手还要小心抱着时生不让时生被程露一挥胳膊抡着,头一回信了黎茳的话——“别小看我们女孩子撒起泼来的气势,真撒起来,十个你都hold不住”。温程掂量了掂量,觉得按照黎茳的换算法则,程露这可能是还没真撒起来,不过也够自己受的了。
程露嗓门简直堪比两元店的大喇叭,喊得不仅破音而且撕心裂肺,温程都怕她把嗓子喊坏了,“我要喝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行了,别喊了!喝喝喝!你去你家店里喝!”
“不!店里不自在!我要去酒吧!我要去酒吧!我要去酒吧!”
“去什么酒吧?!”温程简直无语,“我连网吧都没去过几次,怎么可能去酒吧!更何况我还带着孩子!你要去让郑钧带你去!”
“郑钧?!”一提郑钧,果然吓住程露了,“我不和他去!我要去了,他肯定把我杀人抛尸扔在那儿!”
温程赶紧抛出最优选,“那去别的店,我请你晚饭、果汁、奶茶、冰淇淋……反正只要不是酒,我都请你!”
“行!”
“你能先去你家店里换副行头吗?我倒是不介意你给我造成什么影响,但我估计等你清醒了,肯定要骂我为什么不拦着你以这个形象出门。”
程露犹豫了两秒,“换什么啊?”
温程赶紧把她往店里推,“便宜行事,有什么换什么!其实衣服换不换无所谓!重点是洗把脸!头发扎起来!袜子要么再穿一只要么再脱一只!还有拖鞋!这都盛夏酷暑了你还穿棉拖鞋?你想憋出痱子来吗?反季不是这么反的!”
咋咋呼呼折腾了一通,总算收拾利落了的程露一出店门就喊,“川菜馆!川香火锅!重庆火锅!我要吃辣!”
温程拒绝,“我家孩子不吃辣。”
“我救过你家孩子的命!还是从我惧怕的魔鬼郑钧手里!”程露据理力争,“而且我现在正经历着人生剧痛!你不能这么不知恩图报还这么残忍!”
温程犹豫再三,点头,“行吧。”
三人最后进了一家巨辣的火锅店,没有鸳鸯锅,只有被分为“轻”到“变态”的不同程度的辣锅。
可想而知,程露要了“变态”辣锅,温程只好赶紧给时生点不辣的熟的配菜、配饭。
本来温程也得给自己要不辣的配菜、配饭,但程露觉得这种不共患难的行为太不够意思,温程只好陪程露一起吃“变态”辣。
温程能吃轻微辣,但不能吃这么辣,为了不让自己被辣到失智,他不得不要了两大碗开水把锅里的菜夹出来在碗里涮了再吃。
程露就很不一样了,程露直接从锅里盛了两碗鲜红的辣汤端起就喝,连饮料都省了。
温程简直叹为观止,对程露有了新的认知——太能吃辣。
得亏这是在包厢,不然周围肯定得有一圈人给她鼓掌叫好。
喝了三碗辣汤以后,程露总算心里通畅了,一边被辣得呼哧哈喘,一边说,“我失恋了!”
“喝!”温程指着她手边的各种饮料,“你不是没恋吗,怎么失的恋?”
“我不喝!我就不喝!我要记住这个痛苦的时刻!”程露喊,“我没录上!我和我男神失之交臂!这还不算失恋?”
“算,太算了。”温程点头,“但你还可以考研考到他的学校。”
“你傻吗!”程露“咣”得一砸桌子,“等我考了研,他早就不在那儿了!”
“是,我傻,”温程赶紧扶住时生的碗,“但你别砸,一会儿锅碗瓢盆洒了,一桌一地狼藉,你自己留下来给人收拾。”
程露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温程问,“到底怎么回事?没考上?你的话应该不是没考上吧?到底怎么回事?”
程露皱眉,闷闷地说,“我考高了。”
温程愣了,“考高了?这是好事啊,那怎么还能没录上?”
“我爸偷偷把我第一志愿的厦市改了,改成了首都大学,”程露又开始哭,“结果录上了,调剂到了别的专业。”
温程愣了愣,缓了好几秒才缓过来,“你确定是……首都大学?”
程露气得哭得更凶了,“我报完志愿就出去疯玩儿了!今天中午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才知道!”
温程听得目瞪口呆,他来之前还担心程露是没考好,绞尽脑汁想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安慰她,结果竟然是考得太好了,才没上成想上的大学?
这……这是何等的荒谬……
学霸的世界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温程有些哭笑不得,“你太谦虚了,你这岂止是考高了,你这是考得太高了,差了快100分了。”
程露哭喊,“所以说我为什么要考这么高啊!”
“你……”温程扶额,“你这话招恨了啊!你难道不想上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吗?”
“排名第一又怎样?男神不在,对我来说就和其他大学没两样!”程露愤怒,“我爸为什么要偷偷改我志愿!为什么啊!”
“为了让你分尽其用,有更好的发展,不留遗憾、不后悔啊。”
“我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啊!可是我现在已经很遗憾了啊!”程露痛苦不已,“我的初恋!我的爱情!我这种寻常人这辈子能碰上几次?我不想最后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我不想把婚姻变成我这一辈子的坟墓!”
“你想太远了,你还没到结婚的年龄。”
“我和他初中没毕业就分开了,我都暗恋他9年了,人这辈子有几个9年啊!”程露哭诉,“我为了离他近一些才这么努力学习,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想有个机会能接近他,争取他,可现在连接近的机会都没了,反而离得更远了!从南到北,中间隔了多少个省!我怎么接近他!我留得住他吗?我留不住啊!”
温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网络很发达,其实你可以在网上和他取得联系,大学四年时不时尝试约着见一面……”
“这就变了味儿了!这根本就不是校园恋了!这是网恋!我想要同一所学校的恋情!”
“要不你毕业以后去他所在的城市工作……”
“他万一恋爱、结婚了怎么办!”
温程惊讶,“原来你还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恋爱中?”
程露哭得更惨了,“我和他从没说过话!他估计都不认识我!”
温程惊呆了,“那你这么多年恋了个什么?寂寞?假想人?”
程露一拍桌子,“温程!”
“你想办法联系他啊!”温程简直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了,这还不会?找初中、小学同学打听他啊!能找着人引荐就更好了!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光哭啊!”
程露哭得没心没肺,“我不敢啊!我就想在校园偶遇啊!”
“关键是你现在条件不允许啊。”
“所以我难受啊!”
温程叹气,“那我只能祝福你了。”
程露颓丧,“我可能就要这么错过我一生的初恋了。”
温程赶紧安慰,“你的一生还很长,还有很多可能,不一定就是这一种。”
程露反问,“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
温程哑口无言。
程露呜咽,“大道理谁都懂,但现实的残酷不是道理能改变的。我拼得这么努力,结果拼过头了,多可笑啊。”
温程说,“不可笑,你这是因祸得福,福祸相依。”
程露不再说话,颓丧沉默地吃着火锅,温程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和时生吃饭。
三人吃完从包厢出来,还没出火锅店,温程的手机进来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嘿嘿嘿哈哈哈”,温程惊愣了,自己什么时候存过这么个联系人和这么个备注?
接通以后,里面传来一个愉快的女声,“嘿,奶爸!好久不见!一年半前,素食馆,窗外尖叫的女生,黑色解码器,装逼的平衡感,嘿嘿嘿哈哈哈的笑声,想起来了吗?”
温程满头黑线,沉默良久,“没有,挂了。”
女声说,“挂之前转个身呗!”
温程下意识转身,看见当初刚把时生从医院里白翊的诊室接出来那天,去的素食馆里遇到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似乎说过她的解码器是她自己做的来着,还说过她喜欢女孩儿来着……
“啊,好巧。”温程没什么感情地打了个招呼,“你就是那个很能装还很能装得像那么回事的那个擅自互存了你我手机号的人是吧?很高兴又见面了。”
女孩儿从收银台旁走过来,“我一点儿也没觉得你高兴。不介绍一下吗?”
“我朋友,程露。”温程指着程露,然后又指着女孩儿,“陌生人,不认识。”
女孩儿冲程露伸出手,“你好,程露,我叫杨番。”
程露伸手和女孩儿握了握,“你好。”
顿了顿,程露为了和女孩儿一样正式,补了一句,“杨番。”
杨番点点头,“番茄的番,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但我喜欢吃番茄,所以后来改了。”
温程问,“那你怎么不叫杨番茄?”
杨番看着温程,“你这嘴没被人打过吗?”
程露看着温程,“你们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温程,“没仇没怨,就是单纯看她不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程露,“你神经啊?”
杨番问,“你们这是吃完了要走?”
温程说,“不然还能是吃一半出来遛个弯儿吗。”
程露无语,“你呛人的本领是和郑钧练出来的吧?”
杨番说,“正好我也吃完了,一起遛个弯儿?”
程露说,“你们遛吧,我回店里换鞋,这鞋是我姐的,我还没习惯穿带跟的,路走多了不舒服。”
温程点点头,“我也回去了,我只想和时生遛弯儿。”
“奶爸你站着!”杨番说完,感兴趣地问程露,“什么店?”
“啊?”程露问,“什么什么店?”
杨番说,“就你刚说的,要回店里换鞋,什么店?”
程露说,“噢,饭店,烤鱼铺,就旁边那条街,改天来吃。”
杨番手一拍,“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奶爸去喝两杯!”
温程无奈,“我不叫奶爸,我有名字。话说你不是刚吃完火锅吗?”
“你不是见识过吗,我饭量大啊。”杨番理所当然地说,然后问,“你叫什么啊?”
温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程露,“他叫温程。”
温程转头看着程露,“你告诉她干什么?”
程露扔给温程一个白眼,“谁让你刚才把我名字告诉她的,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杨番问,“你名字怎么写?”
温程,“温程的温,温程的程。”
杨番看着温程。
程露白了温程一眼,“你别理他,温暖的温,前程的程。我和他的程一样,露是雨露的露。”
杨番立即扭头冲程露咧嘴一笑,狡黠又可爱,“还是女孩子好!漂亮的小妹妹,我们一起走吧!”
程露笑笑,“好啊!”
温程说,“那你俩一起走,我回家。”
杨番和程露,“你回家可以,把孩子留下。”
温程,“……”
“吃什么?”程露换了鞋,给杨番一份菜单,“随便点,你是温程朋友,给你打折。”
杨番笑眯眯,“谢谢你,漂亮的小妹妹。”
温程无语地看着程露,“她不是我朋友。我都不认识她。她自来熟,而且还熟得很尴尬,你看不出来吗?”
杨番,“此言差矣,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这是第二面,而且两面都是偶遇,还是在不同的餐馆,这就是缘分啊!”
程露说,“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温程一脸莫名其妙,“你什么毛病?刚刚哭丧的是谁?”
程露顿时急眼,“温程,你找打是吧!”
“吵什么呢,程露,来朋友了?”程潇踩着高跟鞋从门外笑着走进来,“你们好啊,温程、时生和……这位是?”
“姐,”程露说,“杨番,番茄的番,她说她喜欢吃番茄,所以改了这个名字。”
程潇冲杨番笑着点点头,“有意思。杨番,你好,我叫程潇,风雨暴疾的潇,是程露的姐姐。不好意思,我来店里的次数不多,这还是第一次见你。”
温程点头。
程潇去年底在市里开了两家连锁店,后来就一直在忙连锁店的事,很少再来这边的店盯着了,温程至少三个月没见她了。
杨番看着程潇没说话,但脸腾地红了。
温程奇怪地看看杨番,又看看程潇,问杨番,“你怎么了?”
杨番还是没说话。
程潇疑惑地看了程露和温程一眼,程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温程也说,“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温程曲起手敲敲杨番面前的桌子,“你怎么了?”
杨番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说话竟然磕磕巴巴,“啊……啊……”
程潇疑惑地看着杨番,过了一会儿笑着叹了口气,“你可真有意思。你是谁的朋友啊?程露的还是温程的?”
杨番,“啊……温……”
温程急忙打断,“谁的都不是。我是第二次见,但我根本都不认识她。程露这也是第一次见。”
程潇笑道,“没关系,来者是客,客者亦友。你们好好吃,这顿饭我请了啊,算是见面礼。”
程露问,“姐,你吃了吗?”
程潇摸了摸程露的头,“吃了,在那边店里吃的。我过来拿点儿东西,这就走了。你们慢慢吃。”
程潇说完,去前台和收银员沟通了些什么,然后拿了东西走了。
程潇走了有两分钟,杨番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叫道,“刚刚那是谁?!”
温程按着额角,“别叫。”
程露说,“我姐啊。”
杨番问,“她怎么在这儿?”
程露,“她是老板啊。”
杨番,“那她怎么又走了?!”
程露,“取完东西当然就走了啊。她还得看店呢。”
杨番,“店不是在这儿吗?”
程露,“还有两家连锁店要看。”
杨番,“她平常都在连锁店?”
程露莫名其妙,这会儿更觉得不对,“你要干嘛?”
杨番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恋爱了。”
程露和温程愣了愣,然后同时惊了,“啊?!”
“我喜欢她。”杨番肯定地说,“特别喜欢。”
程露感到不可思议,“你喜欢我姐?就刚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
温程也惊疑不定,“你也太渣了。”
杨番辩解,“一见钟情!不是渣!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程露和温程同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温程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确实说她喜欢女孩儿来着。”
程露问,“你认真的?”
杨番点头,很坚定,“我认真的!”
程露说,“那你惨了。”
杨番问,“为什么?”
程露说,“我姐性取向是男,你还是换个人恋吧,不然会像我一样失恋的。”
杨番问,“你也喜欢女生?”
程露摇头,“我喜欢男生。失恋是不分性别的。”
杨番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我想试试。”
程露惊讶地看着她。
杨番说,“我想有个机会试试,就算她不喜欢女生,我也想努力去争取试试。我对她的感情是认真的,我不想敷衍了事,我想全力以赴地试试。”
程露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过了一会儿问,“你就不怕她拒绝?然后连做朋友都尴尬?”
杨番说,“感情不就是一场豪赌吗?她值得我拼尽全部,破釜沉舟地赌。我喜欢她,是疯狂且认真的。虽然只见了短短几分钟,但我清楚我是怎么回事。”
程露感觉自己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受了鼓舞。
许久,她说,“你去试,我帮你。”
杨番愣了,“真的?”
程露点头,正色道,“真的。但你不能伤害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杨番也正色,“请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温程看着短短几分钟内的局势变化,再一次目瞪口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程露指着杨番,“她现在是我姐的预备恋人。”
温程无语,“你确定?你们这才是第一次见啊!你怎么能轻易相信她?而且你姐还没同意呢。”
程露说,“所以是预备恋人。不是恋人。而且她给了我追求男神的勇气,她是我追求男神的榜样,我也决定做点什么去尝试争取了。”
温程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最后,在烤鱼铺的这顿饭还是没有吃,因为唯一一个喊着要吃饭的人,在加了程露的联系方式后,就直奔程潇的连锁店了。
温程看着杨番离开的背影,问程露,“你确定你不拦着她?”
程露在手机上忙着按来按去,“不。我已经决定支持她了。”
“行吧。”温程问,“你在忙什么?”
程露说,“像你说的,联系以前的同学,打听我男神的联系方式。”
温程无语,“行吧。看来你元气恢复了。我走了。”
程露百忙之中挥挥手,“走吧!我会告诉你后续的。”
温程拒绝,“其实不用。”
程露抬眼看着温程,“我会告诉你后续的。”
温程坚持拒绝,“真的不用。”
程露大吼,“我会告诉你后续的!”
温程抱起时生,转身往出走,“行,行,好!你告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