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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周六的辩论赛如期而至。
      结果周五下午,郭黎发烧了,40度那种,她赶紧给李津津打电话。
      “这个事情,要不跟学生会或者顾澄说一声,万一要临时换人,提前看看谁比较合适。”李津津急得不行,“你要不还是去个医院吧。”
      “应该没事,没有一次发烧能在我这里扛过两天,我的白细胞作战能力那是练出来的。”郭黎跟李津津打完电话,就赶忙跟顾澄打了个电话。
      “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撑一撑的,毕竟辩论是用嘴,你看我嘴还能说话。”郭黎说。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顾澄在电话那头说,“快把衣服穿好,等我回去。我们去医院,来得及挂水,你或许还可以抢救下。”
      在顾澄下了死命令的星期五傍晚四点多,他从律所匆匆赶回来到郭黎的宿舍楼下,见到了穿得凉快得不行的郭黎在门口踢石头。
      “你不说,都没人看得出你是个病人。”
      “你不说,就看着像个陪诊。”
      “嘴硬,看来应该没事。”
      两人打了一辆车,到最近的医院。这个医院就在学校附近,有些年头,里面的墙壁都有些斑驳了。
      果然是因为烫伤引起的感染。处理伤口、配药挂水,两个人急诊搞到晚上才回到学校。
      “如果我今晚退烧,明天应该可以参加辩论赛的吧?”郭黎问道,“主席,你说呢?”
      “我希望你别参加了,我现在还来得及找人替补。”顾澄瞥了一眼郭黎,“万一你到时候晕倒呢,丢人不?”
      “只要我不嫌丢人,丢人的就是别人。”

      周六一大早,郭黎就在宿舍翻自己的西装。
      “你看到我西装没啊?有没有挂你柜子里?”
      “拜托,我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不提前准备好的嘛?”陆怡安责怪道。
      “我记得放在衣柜里的啊,啊!”郭黎连忙拿起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得到回复是西装放在家里。而郭黎的家离上海两百多公里。
      “天要亡我。”郭黎瘫坐在床上。
      “赶紧的,想办法去。这校园里的女生人口不少,有西装的人也不少,身材跟你差不多的应该也不少,总能借到一件。”
      没等陆怡安说完,郭黎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顾澄:“主席,江湖救急。快帮我去借套西装,L码,对,L码,你不知道我胖了么!”
      然后未到中午,顾澄便从学生会学妹那边借了一套西装过来解了燃眉之急。
      “我是不是说你可以不用参加的。一看就是烧糊涂了还没好。辩论赛挑你做总结陈词,我有不好的预感。”顾澄担忧道。
      “可能当时预赛中我表现太突出的缘故吧。”郭黎自豪地说道,继而又有点后悔,“其实我也不想那么高调,万一失误了很丢人啊。”
      “你不是说只要你不觉得丢人,丢人的就是别人吗?别想了,赶紧试试合不合身。”顾澄说完就走了,“毕竟是决赛,别忘了下午要熟悉下比赛会场,虽然主场在我们学校。你们还有时间临阵磨枪。”
      哪里还有时间,下午临时被加了一节课,乖乖的郭黎从不逃课,等下课再约到李津津、陈路已经快晚饭时间,吃完晚饭最好再去刷个牙洗个脸梳个头化个妆,嗯,直接倒计时开战。

      自我介绍的时候,郭黎紧张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就希望不要咬舌头,毕竟是代表学校参加决赛。
      她下意识摸衣服的口袋,晕,刚才化妆的小镜子因为时间关系直接塞在了口袋里带上了赛场。她紧紧捏了捏镜子,算是给自己鼓气,又想到下面自己的同学、老师,只能深呼吸,不断提醒自己镇静。
      郭黎直视着对方辩友的桌子,仔细辨别着对方的名字,仿佛想从名字的写法中推测出他们的思路。
      还好是最后一辩,自由辩论环节可以稍微放松下。对方最后一辩是个男生,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郭黎嘴角抽了一下。然后她看了看坐在主席台上的顾澄,顾澄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比赛开始。
      “谢谢主席。我方观点认为,做大事应当不拘小节,理由有三。……”李津津先发制人,逻辑分明地抛出观点。
      “谢谢主席。我方认为,成大事者,当然应该注意小节。理由同样有三。”对方一辩紧接着开篇陈词。
      随着比赛时间一分一秒,逐渐白热化,自由辩论阶段更是高潮迭起。
      “那么请问,对方辩友今天穿得如此正式打扮如此精致,是不是小节的一种呢?”对方选手对着郭黎发问。
      “我方所谓方向、大局是事物的主要矛盾,对事物的发展起主导作用,成大事者,应当顾大局。但我方所谓的小节并不否定细节,请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郭黎答道。
      “好,最后请双方总结陈词。”主席顾澄控场。
      待对方陈词完毕,陈路写了张手卡,郭黎一看写了战争时期,就立马推开了,生怕触碰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出现洋相。郭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这场比赛,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了,全场都在等着她。
      “谢谢主席。各位评委,各位观众,大家好!古语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无论为人还是处事都应取其大体,不应拘于小节。爱因斯坦整日蓬头垢面,李白豪放不羁,都是不拘小节的典范。……最后,我想说。”郭黎突然放下手卡,走出自己的座位,从口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方辩友,我这里有面镜子,可以请你照一下吗?如我方论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想其实您是从心底认同我方观点的,您看到自己凌乱的发型以及中间夹杂的白发了吗?如果说像您刚才所说,这是你们所谓的小节,那么我现在完全可以得出结论看为了这场决赛,您是多么地不拘小节,是不是?”
      说完,郭黎浅浅一笑,走回自己的座位,“当然,我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毕竟我方认为,这只是细节问题,无法上升为今日我们辩论主题中小节的定义,也请对方辩友多多包涵我刚才的唐突。”
      一旁陈路还在抱怨道:“你咋不用我说的案例,多有说服性。”
      “我的例子没有说服力嘛?”郭黎轻轻地说,然后终于吐了一口气,视线扫过下面的观众席。前面有个人刚好坐在灯光下,正在微笑地看着她,她满腹怀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定睛一看,脸上笑容一僵,赶紧转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辫子。
      比赛结束了。郭黎团队获胜,对方三辩获得了最佳辩手奖。一般比赛就是这样,需要寻找一个平衡,才能持久地将活动推行下去。然后是评委点评、嘉宾点评。这次嘉宾是来自华安市玉华区人民法院的年轻法官。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来自华安市玉华区人民法院的法官,我叫程宇。这次真的很荣幸,借在贵校交流学习的机会,聆听了这么一场精彩的辩论。我离开学校也没几年,记忆中的校园生活永远都是这么有活力、有朝气、有火花。多年前我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立志要考上这个学校的研究生,因为她说,这个学校对于法学,永远是那么严谨、热情、向上,当然,她后来也如愿地考上了这里,成为了这个学校的一份子。现在我也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上海果然是个人才济济的城市,今天这场比赛,每个辩手都有自己的特点,思路清晰、逻辑严谨,还有些辩手幽默风趣,兼具理性和感性。”说着,他顿了顿看了眼郭黎,“希望这样的学习机会能多一些,让我们这些已经工作的人再次感受到校园的青春,和对知识的无穷尽的热忱。非常感谢。”
      郭黎感觉程宇在看自己,一动都不敢动。
      比赛结束后,郭黎踩着她跟西装不搭的大凉鞋,力图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却被李津津叫住。
      “郭黎,快过来拍照。”
      还要合影。自己团队合影,和对方团队合影,还要和嘉宾合影。嘉宾和评委坐在前面,辩手站在后面。郭黎正好站在程宇身后。她看着程宇的头顶,一时又失了神。满头的黑发中间,夹杂着几根白头发,法院的工作应该也很累吧。这个时候,程宇转头对上郭黎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可以看透人心一样。郭黎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有些手足无措。顾澄把郭黎往自己和李津津中间拉了一下。
      难熬的拍照时间结束。人群散去。
      郭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终于可以回去了。
      她脱掉外套还给顾澄,问道:“要不我去洗洗再还?”
      “算了,不用,给我吧。”顾澄正忙着跟老师、评委们寒暄,也顾不上细说。
      郭黎把西装往他手上一放,转身就走。
      然后被跑上来的顾澄叫住:“回去好好休息吧,你的烧还没全退,别想些有的没的。”
      郭黎看着顾澄,点点头。

      出了大门,看着满天星光,又路过那个篮球场。她找了个看台坐下。脱下鞋子,摸了摸脚上的敷贴,想起顾澄跟他说每天要换敷贴的事情,左右看了看,生怕顾澄在某个角度监视她。
      “郭黎。”郭黎现在想起来了,那天在篮球场看到的人为何身影那么熟悉。这回可以确定了,原来这个身影很多年前她见过很多遍。看来时间并无法抹去所有的痕迹。
      果然是他!
      竟然是他。
      郭黎想过很多次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比如像梦里某天去某地游玩吃美食刚好碰到程宇给别人夹吃的,再比如某天回学校刚好碰到同样回大学的程宇,或者某天程宇突然拨错了电话号码——当然这个可能不存在,因为程宇不知道她的新号码。反正电视里出现过没出现过的场景,郭黎都在脑海中演绎过很多遍,然后模拟了好几遍如何回答。
      此刻,郭黎脑袋一片空白,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原来那些模拟,失去了生活的基础,假设都是不合乎逻辑的。比如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要去跟这个人说什么。
      如果真的在路上碰到,应该是会装作不认识不看见擦肩而过的吧。
      她听到脚步声逐渐近了。
      她不敢抬头。不想抬头。
      “你果然考上了政法大学。恭喜你。研三了?”程宇的声音还是那么干脆利落。
      “谢谢。研二。”郭黎转过身,露出一个职业性微笑。
      “嗯?我毕业那年你不是大二么?现在都过了五年了。”
      “资质太笨,考了两次。”郭黎不想跟他细说自己的失败,显得自己特别没有用特别差。也不想跟他说,准备二战的那个暑假,自己一边做家教赚生活费,一边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为了能去学校教室复习。郭黎不想跟他说,自己当时的压力有多大,哭了多少次差点打算放弃。所以当程宇那年分手了以后还突然因为喝多酒打电话给她跟她说了一堆话还跟她说冬至会有人一起过的时候,她彻底失控,冲他吼了“再见不见,恩断义绝”八个字。
      “聊几句?”程宇总是会带节奏,让郭黎不知道怎么拒绝。程宇在篮球场看台坐下,郭黎挪了挪身子,稍微隔开了点距离。
      “刚才的表现,还是很符合你狠人的特质啊。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很商业性地问,符合职场人特征,郭黎想。
      “蛮好的。有事情做。有朋友处。有未来在。”郭黎假装轻松地回答。
      “那就好。我以为我们真的再见不见了,真没想到这次我们单位会安排来你们学校学习交流。”
      “嗯,没想到。”郭黎开始剥自己的手指甲,好像有几根倒刺,看着碍眼。
      “你脚怎么了?”
      郭黎下意识缩了一下脚,穿进鞋子里。“没事,烫了下。”她感觉自己的烧好像又起来了,不知道现在是有几度。
      程宇想慰问几句,又咽了下去:“我后来打你电话,显示空号了。就再也没打通你的电话。”
      “嗯,换号码了。觉得那个号码不吉利。”
      “……新号码给我下?”程宇掏出手机,又放回口袋,“嗯,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你说得对。”
      安静得尴尬。和前任男友有一搭没一搭,任谁都难受。
      “我结婚了。同一个系统的。”程宇突然说道。
      “哦,恭喜。”郭黎想说“我知道”,但又不想让程宇发现她曾经偷偷看他的□□空间,看到他的婚纱照。郭黎觉得终于要面对这个事情了,又觉得这个事情得到了一个结局,终于可以结束了。
      现实永远不会像电视剧一样,那个人会突然峰回路转兜兜转转回到身边。
      “你呢?”
      “我刚才说过了呀,蛮好的。每天关心蔬菜和粮食。关心家人和朋友。”
      “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都过去了。”郭黎打断他,“程宇,我越来越发现,我们分开是对的,我们性格太像了,要强,好胜,急躁。我以为我包容着你,你以为你宠着我,结果都是各自以为自己付出了很多而对方没领情。可能还是太年轻了,以为生活只有爱情。你看,你现在多好,是一个法官了,要地位有地位,我也很好,以后有无限种可能。我以前一直想要一个答案,但是现在突然发现不需要了。因为我好像已经不那么喜欢你了。不,是不喜欢你了。真的要感谢年少时的我们啊,成全了现在更好的我们吧。”
      “郭黎,你……”
      “你不是很想听到我这些话么,你的负罪感可以显得轻一些。”郭黎索性一下子全吐露出来,反正以后也不见了。
      “我有什么负罪感?为什么要有负罪感?我们好好说话不行么?刚想说你成长了,结果还是那么冲。”程宇皱眉。
      “是吧,那不好意思了,我一直没有变,是不是有点失望?没事,我已经不在意了。”郭黎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程宇是否看到。
      “你冷不冷?要不要吃点宵夜?”程宇换了个话题,准备脱外套给郭黎搭上。
      郭黎倾斜了下身子:“不用了,不太合适。”她一语双关,冲另一边努努嘴,“我宿舍就在那边,很近。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没等程宇回答,郭黎扔下他想大步流星却只能一瘸一拐地走掉。虽然背影是可怜了点,但好歹也学着电视剧里那种潇洒地背对着挥了挥手,和往事再见。

      “见到了?”郭黎按开手机,顾澄的微信跳出来。
      “嗯,长残了,已经配不上男神称号了。”郭黎回过去。
      顾澄秒回一个笑脸。
      “我今天路过篮球场看到你们了。法院的就是那个人?”陆怡安躺在床上问道。
      “嗯。”
      “啥感觉?”
      “对于一个有妇之夫,能有啥感觉。我以为会紧张激动,结果现在想想,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时间还是有点用处的。”郭黎坐在椅子上轻轻地说道。
      “想哭就哭吧。明天周末,不用上课。”
      “没事,真没事。”郭黎此刻突然就想笑,也突然后悔自己说得还不够多,应该把这几年的气愤都说出来,凭什么他说因为我要来上海怕我在大城市禁受不住诱惑他没有安全感,看看,明明是他先结了婚,却要把借口推在我身上。郭黎,你看吧,因为你要去读研,要离开,要上进,咱们才分开的。
      是不是可笑。
      “失恋让人成长,不是吗?”陆怡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恭喜你,程宇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老早就结束了好吗?毕竟手机都摔了。”
      “但是,心里不是一直没结束么?”陆怡安爬起来,“走,要不去超市买点吃的?”
      “可以有。”
      半个小时后,俩人在学校超市买了一大袋罐装啤酒和几罐可乐,出现在篮球场的看台上。
      “这大晚上的,路灯下,两个女的,这配置很奇怪。”陆怡安说。
      “没人看见,无所谓。干了吧。”郭黎开了两罐啤酒,递给陆怡安一罐。
      “医生说你不行,你喝可乐。”陆怡安抢过郭黎手上的啤酒。
      “我就应该学医,谁都得听我的。”郭黎不情愿地喝了口可乐。
      “感觉怎么样?”
      “爽!其实吧,这个人如果没出现,也就这样了,再这么出现一次,跟我说他结婚了,这是什么事儿嘛。是在跟我炫耀吗?”郭黎真想朝程宇身上呸一口。
      “可能是想告诉你,再见面也不用抱有幻想了。”
      “他倒是自我感觉良好啊,法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可能考上政法系统呢,到时候升职,还有可能成为他的领导。”
      “你说得对。姑娘们狠起来,还要男人什么事!”陆怡安拿起啤酒。
      “敬姑娘们。”郭黎一口喝完,把可乐罐子一脚踩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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