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吃醋 ...
-
三年里，她的表兄弟在一次出海中，遭遇了风暴天气，货船失事，无一幸存。
余香楼变成了青楼，而且经营不善，即将倒闭。
三年后，她偷偷回到了京城，接管了余香楼，白手起家，依旧用的是香品。
氤氲香氛环寮室，人间再无思余香。
余香楼表面上仍做青楼事业，背后却是个香品铺子。仅此而已。
她是余香楼的楼主，也是一位调香师，以百花千蕊做成香品无数，遮瑕复美，固葆青春。
若发菩提心，大难天须救。
她想去帮帮那些姑娘们了，那些苦命的姑娘，不公的世道，吃人的人间炼狱......这也是她坚持把余香楼青楼事业做下去的原因之一。
余香楼里的女子可以只卖艺不卖身，而且余香楼会严格维护她们要求。
人总是不喜听劝的，哪怕撞过一次南墙，执拗的人依旧会反复犯错。
这一次，她彻底毁了一切，包括自己。
扬州十里长街的一位经营了十几家妓院的大老板找到了她，重金收购迷情香，只要一百斤成品，不要配方。
香制成之后，大老板提出要验香。
司余香拿余香楼里的姑娘试了香，成效很好，大老板一脸欢喜地回了扬州。
余香楼失火了。烧了个精光。幸存者寥寥。
“其实我从没见过那位姑娘，只是在梦里见过。我从小便时不时梦到那位姑娘。这个故事的结局挺让人悲伤的，但我还是觉得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奇女子......就像万俟公子如此风姿的人，简直就像神明一样，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恐怕一辈子也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郁善洲：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情话说的也太溜了吧，看来我还得学习学习。小旻儿......
万俟旻：......这话怎么感觉像是大师兄会说的，他难道是大师兄离散多年的亲兄弟？
郁善洲：“咳、咳，兄台，你不觉得这梦有些古怪之处吗？”
庆慧收回荡漾的眼神，严肃地看着郁善洲，问：
“此话怎讲？”
呃......我就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你还真问呀？
郁善洲面露尴尬神色，轻磕下唇，目光游离，万俟旻知道，他正在心里编瞎话呢。
片刻之间，但见他眼光一闪，面露喜色，信口说道：
“梦境往往是内心执念的映射。你这一个梦做了几十年，还没发现古怪之处吗？”
庆慧认真地看着他，万俟旻直觉他之后说的话不会有多正经。
“这也许不只是梦，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里的司余香或者司父，可能是你的前世。我猜测，最有可能是司余香，她死时心内执念未了，即使转世投胎了，那执念也依旧存在，所以你才总做这个梦......”
万俟旻打断了他，道：
“或许是你家中有那人的遗物。古书有载，执念太深之人，去世之时会留有残魂在自己的遗物中，这残魂会对生人的意识等产生影响，她可能是在通过梦境告诉你她的故事，希望你能帮她破除执念。”
“遗物......”
庆慧显然更信服万俟旻的说法，他琢磨着，而后恍然道：
“对了，我娘有一个白玉海棠形的香盒，说是祖传的......不会吧，我娘祖上不会......”
他面露惊恐慌乱，有点不敢想象下去了。
“庆慧宗师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先找伯母问清楚比较好。”
“嗯，待送你们到了漆艳山，我就回故乡问问母亲是怎么一回事。谢万俟公子解惑。当真是降世的神明呀。”
庆慧是全然再次忽视郁善洲，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万俟旻。而后者还浅笑吟吟地回视着他。
郁善洲看在眼里，心中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过、委屈、恐慌都涌上了心头。他的害怕超过了愤怒。
为什么他会害怕呢？或者说他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自己会失去那个人，但那个人本来也未此属于过他呀。
那晚太和问他为什么喜欢万俟旻，他是如何回答的呢？
他说：
“最开始只是心疼。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才七岁。”
那一年他随师父来到了一个新镇子里，到镇子上的第一天正好赶上节庆日。
他与师父走散了。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张皇，被来来往往的人群碰撞着。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集市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货物承载着这一日最大的欢喜，人们喜欢热闹与愉悦。
脚步混乱，头晕目眩，他快被撞到了。
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特别是在陌生的人群里。
7岁的郁善洲努力维持最后的倔强。
却还是在一个脏兮兮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离人群时嚎哭出声了。
那人把他拉到了离街道不远处的一个僻静巷子里。
郁善洲擦干泪眼，看到自已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小乞丐。
那乞丐略比他高一点，衣衫破烂，蓬头乱发，面色苍白，憔悴瘦削，唯有那双眼睛，尚未失去光彩。
郁善洲甩开了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向后退开几步。
“不要在外人面前哭，被不喜欢你的人看到，他们会欺负你的。”
那乞丐一本正经、语气冰冷地说道。
郁善洲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这是被一个乞丐教训了吗？
长这么大，除了于凤华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敢教训他，这个臭乞丐算什么东西？他做什么，他怎么样，也和外人无关吧。
“管你什么事！你难道不是外人？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我就算被撞倒踩死也与你无关。”
他竟然没忍住又哭了。
那乞丐脸色平淡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走开。郁善洲也以为他会走开。
但他没有。
相反，他向他走近，把手里攥着的一块花式糕点掰下一瓣，塞到郁善洲嘴里。
那糕点松软绵密，入口即化，香甜之气溢满口腔。嗅着那股清甜香气，郁善洲烦躁的心情似被一只柔软的手轻抚熨帖着。
就在他发怔时，那小乞丐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还用手轻拍他的后背。
郁善洲下意识想推开那个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脏的乞丐，但对方抱的太紧，他挣不开。他停止挣扎，而后是一股安心感涌上心头，他平静下来了。
“爷爷说，拥抱能安慰伤心的人。对不起。”
小乞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是清脆而略带忧郁的嗓音。
他的身上也带着一股糕点的甜香气味。
这是除了于凤华以外第二个人拥抱他，还是为了安慰他，为本不是因为自己而造成的错误道歉。
之后二人都未曾言语。
小乞丐陪着他等到了于凤华回来，然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在鸟身龙首神庙里再次重逢的时候，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毕竟已经过去八年了，总不会还是一个孩子吧。”
“但他醒过来之后，那双眼睛却是独一无二的，还有锁骨上的红色小痣。”
“凤华山上的五年时间里，越发觉得他很可爱。小旻儿表情总是很平淡，波澜不惊的，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只是个局外人，看戏客......我和师父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生活、家人、朋友以及对自己最特别的人。我们为除魔消灾而来，事后便会立即离开，银子一收，缘分就断了。我们永远都是别人生命里的过客，也是看客。师父给我取名为‘善洲’，就是‘渡’的意思，我却一直都很疑惑，我到底渡了谁？我到底能渡谁？”
“即使亲近如从小抚育我长大的师父，都有自己不愿诉说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东西真正独属于一人。除魔卫道对于修士来说，是天赋使命，关键时刻，都是要殉道的......也许有些东西真的不该妄想吧......”
太和是没有想到的，一个表面上自信无比，心高气傲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是你......”
“但是我还是情不自禁想要去占有他。因为他一无所有，我想让他的世界只有我，或者必须要有我......至少，我也要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爱上一个人不是很简单吗？就像你爱你的主人，若真要找什么理由，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好是他。”
而此刻，曾经能独属于自己的宝物在被他人肆无忌惮地窥视，而自己却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能力去赶走那些炙热的目光。
终究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完全属于他。
一股莫大的失落感向他奔腾而来，瞬间将其淹没。
万俟旻在一旁默默看着，把对方一切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郁善洲那般灰败落寞的表情，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是因为自己吗？
如果是，倒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呢。
但继而又有些担忧了。对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外人不过多看了自己几眼，多谄媚了自己几句，不至于反应如此强烈吧？
他走到郁善洲身边，扯了一下正在愣神的那位的袖子。
郁善洲抬起头，眼尾泛红，鼻尖颤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万俟旻就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可怜，简直可恨！
郁善洲顺势紧紧抓住了万俟旻的手，十指交握。虽然藏于衣袖下，可两人的距离还是太近了。哪有两个大男人走路快要贴在一起的？
万俟旻冷眼瞪他，为了不被庆慧发现，他只能暗地使劲挣扎，可对方抓的太紧，越挣扎越紧，甚至都有些钝痛之感了。
不过庆慧还是被他们突然的亲近举动感到了好奇，在看到郁善洲故意晃动衣袖而露出的十指交握的两只手时，他的表情明显僵硬。
他木然地看向郁善洲，对方脸上写满了得意神色。
他了然了。而后默默地转过身去，走在二人前面。
之后的路程里，他一言未发，一直在小心翼翼偷听后面二位的“打情骂俏”。
“你抓疼我了，松手。”
万俟旻小声道。
“那我轻点。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庆慧没有回头，但似乎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身后的场景——郁善洲牵起那只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送到嘴边呼气，然后......自然且轻柔地落下一吻。
“小旻儿，你脸又红了。要不一亲我一下，看看我脸红不脸红。”
“咪呜——”
是那只猫在叫唤。
郁善洲：“它在说什么？”
“它叫你要点脸......大师兄怎么越发厚颜无耻了？”
还叫大师兄吗？庆慧心中的神明被重重沾染上了一大豆污点。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吃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