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战事终（5） ...
-
伊塞亚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骸骨荒原上呼啸的狂风似乎都为之一滞。
天使站在扭曲的空间中央，狂暴的气流掀起他浅金色的长发，发丝如破碎的晨光般在暗红的天空下飞舞。
那双标志性的粉色眼眸中此刻只有一片冰冷，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哪怕是火焰圣剑，也是第一次看到伊塞亚这般的神色——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天使潜藏在冰面之下的，如同即将喷发而出岩浆的怒火。
一颗鲜红的血珠顺着天使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金属的碰撞声如潮水般响起。
一名，十名，百名······银甲闪烁间，所有天使齐刷刷单膝跪地。他们右手握拳抵在左胸的铠甲上，低下头，郑重行礼。
这个古老的礼节让伊塞亚呼吸一窒——
在他的记忆深处，二十万年前，当他还是米迦勒的时候，率领天使军团征伐地狱，无数的天使也是这样向他宣誓效忠的。
“属下愿随大人赴汤蹈火！”
“请允许我们继续前进！”
伊塞亚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缓缓地滑过。
“最后一次问你们——”他的声音裹挟着光魔法的力量，在荒原的上空炸开，连肆虐的狂风都没能阻挡，“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比死亡更痛苦的结局？”
回应他唯有整齐划一的拔剑声。
数百把圣剑同时出鞘，剑刃折射出的寒光竟短暂的照亮了这片永夜之地。
“我们愿为光明燃尽最后一滴血！”
掷地有声。
“十人一队。”天使手握长剑，声音平静却不带丝毫的犹豫，“每隔五百米，留驻一队构筑圣光信标。”
在这个随时有可能下一步就不知道传到哪里去的地方，直接留下几个天使当路标，是伊塞亚现在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虽然有一点蠢，但也比带着所有天使一直去送死好。
伊塞亚口上说着没办法保证任何天使的生命安全，背地里，却依旧为他们留了一条路。
“呵，现在倒是想起当个好上司了？”火焰圣剑的本体还在伊塞亚手中，声音却在天使的灵魂里面懒洋洋的开口。
“当年为了复仇你杀过的天使还少吗，现在倒心疼起这些炮灰了？”
伊塞亚的眼皮都没动一下。火焰确实说得没错，或许是缺少心核的缘故，他早就失去了大部分的七情六欲。可此刻，那些天使满身是血的模样却像尖刺般扎在他的心头。
“我知道。”他在意识里冷声回应，却又沉默了片刻，“他们不是路西菲尔。”
这些天使不是他的仇人，所以——
他保护他们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第一支小队停下了脚步，队伍最后方的十名天使齐刷刷的将长剑插入地面，一道道金色的锁链从他们心口蔓延而出，在焦土上织成巨大的光网。
他们留下了第一个信标。
接下来不断靠近骸骨荒原中央的路程开始变得更加的难熬。
时不时神出鬼没出现的空间裂缝里骤然伸出半透明的黑色触须，将三名天使拖进去时，他们的羽翼还在拼命扇动；
某处突然塌陷的地面又一次吞没了好几个天使，最后传来的只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就连伊塞亚自己，都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魔法贯穿了背后的翅膀，不断有破碎的羽毛从他的身体上飘落，鲜血一直都没有止住过。
“一，二，三，四，五，六，七······”
伊塞亚一直在心里暗中计算着他们行进的距离。过程虽然艰难，但好在这些天使的实力没有一个弱的，转瞬间，他们就已经往中央走了几千米的路程。
“噗嗤——”
意外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的发生了。
就在第七支小队刚刚构筑完圣光信标的那一刻，整片荒原却剧烈的颤抖起来。不远处，那道暗金色的光柱却突然不规律的膨胀起来，开始引发空间的剧烈扭曲。
伊塞亚瞳孔骤缩。
“小心——！”
伊塞亚脱口而出的警告还未说完，他们前方的空间就像被打碎的镜子般，裂开了无数的缝隙。右侧的几名天使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四分五裂。鲜血和羽毛在空中爆开，化作一场猩红的雨，铺天盖地的喷了他们一身。
更可怕的是，随着那道光柱不知道什么原因的体积暴涨，周围也接连的爆发出环形的能量冲击波。
伊塞亚在仓促间撑起一道火焰的屏障，然而哪怕是以火之本源构建的防御，在接触到冲击波的那一刻，也像是纸糊的一般，眨眼间土崩瓦解。
天使眼睁睁的看着两名距离他最近的同族在一瞬间汽化，消失的干干净净，而另一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天使的双腿，也在在接触到能量余波的刹那断成了两截。
伊塞亚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无数生死关头练出来的本能促使他一把扑上前去，却只抓住一把带着余温的灰烬。然而就在这时，第二波能量冲击接踵而至，直接击中了他的后背。
五对羽翼上的羽毛瞬间焦黑了大半，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在焦黑的土地上。
“大人！”
“咳咳咳咳······”
伊塞亚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被腹中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痛逼得弓起了背——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撕扯着灵魂。
“唔······”
冷汗几乎在一刹那间顺着天使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嘴角的血迹混在一起。他下意识的按住腹部，感受到掌心下传来一阵微弱的颤动。这个存在他们都知道，却始终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孩子，此刻居然正在他体内疯狂挣扎。
“不对劲！”阿琳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伊塞亚能够感受到阿琳的力量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在他的腹部停留了一会儿。
“它的生命力在急速流失。”
伊塞亚骤然一僵。他能清晰感觉到，腹中的那个一直好像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东西正像溺水者般拼命汲取着他的力量。胸口的心核也传来被撕扯的剧痛，他的本源之力正顺着某种无形的纽带，被那个还没有成型的孩子疯狂的抽取。
“怎么会这样？”
伊塞亚咬着牙，在身边几个天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腹部的疼痛却依旧让他眼前发黑。
“你等下，我再去看一看。”
片刻后，阿琳的本体化作一道金光，钻入了他的腹部，很快给出了答案。
“它太虚弱了，黑暗力量在侵蚀它。”随着胎儿渐渐的长大，伊塞亚再结合一下他最近上床的情人名单，得出结论——
八成是他和路西菲尔在分开前一晚留下的种。
伊塞亚的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脑海中在那一瞬间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路西菲尔低头望着他，那双风青色眼眸中流露着货真价实的温柔，以及二十万年前，同样的手是如何握着晨星剑，残忍的穿透他的胸膛，挖走他的心核。
“······”
喉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却被伊塞亚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未成形的生命，既是路西菲尔留给他的诅咒，又是一个最残忍的馈赠。
恨意在胸腔里不停的翻涌，可当他感受到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力时，某种更深的本能却让他的掌心泛起治疗术的金光。
“你要救他？”阿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伊塞亚之前不一直是打算不要这个孩子的吗？
明明现在只要放手不管，这个凝聚着世间至纯光明血脉的孩子很快就会被黑暗的力量腐蚀干净。
“他身上流着路西菲尔的血——”
“闭嘴。”伊塞亚在意识里很平静的说，手上的光芒却越来越盛。治疗术的力量与腹中胎儿贪婪的索取形成拉锯，每一秒都在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本源。
多么可笑啊——
伊塞亚在那一刻，突然这么想。
他花了二十万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堆积，发酵而成的仇恨，竟被一个意外的小生命轻易撕开裂缝。
更可笑的是，当他感知到那缕越来越弱的生命波动时，涌上心头的不是厌恶，而是某种近乎绝望的恐慌。
最终抵达光柱边缘时，伊塞亚身边只剩下了四个满身是血的天使。
他们背后是十二支小队用生命点燃的，贯穿荒原的光之通路，在这个黑暗构成的世界里留下了一道微弱的光。
伊塞亚的五对羽翼已经残破不堪，淡金色的羽毛被血污和焦痕覆盖着，每一次扇动，上面半凝固的血就会带着伤口又一次的被撕裂。他的腹部仍在抽痛着，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的可怖。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气息掠过他的感知。
属于那个无数次让他刻骨铭心的天使。
“路西菲尔······”
这个名字几乎是伊塞亚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有一个天使听得见，带着二十万年的恨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抖。
天使粉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他的目光疯狂地在碎片间游移，试图寻找着那个身影。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自言自语中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腹中的疼痛越发剧烈，那个小生命仿佛感应到了来自血脉另一端的召唤，正在不安的躁动着。
但伊塞亚已经无暇顾及——
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战事终（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