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天国梦（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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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一家隐蔽的酒馆。
酒馆建在一朵漂浮的云上，门口挂着两盏灯笼。米迦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带着拉格里来到角落最安静的位置。
“老板！老规矩！”米迦勒朝柜台喊道，然后对着拉格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里的酒绝对是是全天堂最好的，连萨麦尔都偷偷来买过。”
听到萨麦尔的名字，拉格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上次在现实里和伊塞亚去酒馆时撞见别西卜和萨麦尔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哪怕隔了上千年，回想起来都是拉格里的阴影。
程度之深，甚至已经带到了梦境里。
“怎么了？”米迦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拉格里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到上次——”他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方才意识到，他口里的“上次”对米迦勒来说根本还没发生。
幸好米迦勒误解了他的意思，很自然的在他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上次”。
“啊！你是说上次我们和路西菲尔一起喝酒那次？”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别担心，今天只有我们两个。”
酒很快送了上来，盛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米迦勒举杯轻抿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拉格里看着这样的米迦勒，胸口却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他知道这个美好的梦境终将结束，知道眼前的米迦勒终将经历背叛与痛苦，变成现在的伊塞亚。
而他，无论是作为拉斐尔还是拉格里，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发什么呆呢？”米迦勒用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喝了。”
天使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金色的酒液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在领口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嘴，红发在灯光下跳跃着火焰般的光泽。
“说到上次喝酒，”米迦勒凑近拉格里，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路西菲尔那个混蛋，明明说好只是小酌，结果他居然用圣光净化术作弊！”
拉格里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那家伙仗着自己有圣光护体，千杯不醉！”米迦勒气鼓鼓地拍了下桌子，震得酒杯里的液体轻轻晃动，“他故意灌我酒，害得最后我只能让梅丹佐送我回去。”
说到这里，米迦勒的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耳尖泛起一股可疑的红色。他低头玩弄着手上的酒杯，声音含混不清。
“第二天醒来浑身都疼······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趁着我睡着，还打我！”
拉格里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脑海中炸开——
梅丹佐对米迦勒的心思，难道从二十万年前就开始了？
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在梦境里却突然清晰了几分。他突然想起二十万年前的某个清晨，自己去找米迦勒商议公务时，确实看到过梅丹佐从米迦勒的寝殿走出来。
当时那位翡翠色眼眸的天使长发微乱，领口敞开着，看到他时，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拉斐尔？”米迦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
拉格里猛地回神，发现米迦勒正歪着头看他，蓝眼睛里盛满困惑。那张与伊塞亚有七分相似，却又更加成熟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看起来纯真又诱人。
“我——”拉格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就刚刚想，梅丹佐——”
“你说梅塔啊，”米迦勒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喝的有点多了，带着几分醉意迷迷糊糊的凑近，“拉斐尔，我怀疑梅丹佐喜欢我。”
拉格里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来我宫殿，”米迦勒的声音越来越小，“还经常喜欢摸我的翅膀······”
拉格里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天使的翅膀是最敏感的部位，除非是最亲密的关系，否则绝不会允许他人触碰。而梅丹佐竟然——
他们之间，那么早的吗？
“那你，”拉格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喜欢他吗？”
米迦勒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开什么玩笑！”他手里的酒杯摇晃着，金色的液体险些洒了出来，“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啦才和你说的！”
酒馆略有昏黄的灯光下，米迦勒的一头红发像是燃烧的火焰，却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拉格里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有时候我会想，”火天使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如果路西也能像他那样直白。”
他没有说完，但拉格里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米迦勒想说，他应该会很开心。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的刺进了拉格里的心脏。
因为他知道，不是的。
无论路西菲尔知不知道米迦勒的心思，都不会改变他们之间即将迎来的结局。
他看见米迦勒说这话时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那双总是明亮的蓝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倒映着摇曳的烛光，像是即将熄灭的星辰。
拉格里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在那个所有天使都还天真无邪的年代，米迦勒的心就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痛。
或许——
米迦勒尚未看清自己的心，路西菲尔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在二十万年前，已经是“米迦勒”和路西菲尔最好的结局了。
拉格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
风天使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反应过来，那是满手的眼泪。
“······”
拉格里站在洗漱台前，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镜子里的天使双眼红肿，浅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梦中那个红发天使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却发现越是抗拒，记忆就越是鲜明——
米迦勒含泪的蓝眼睛，颤抖的指尖，还有那句关于路西菲尔的低语。
通讯工具在床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示着医疗部仍未回复他的请假申请。拉格里叹了口气，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工作，但更清楚医疗部最近人手紧缺，达吉雅一个天使根本忙不过来。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拉格里弯下腰，机械地系好自己长靴上面的系带。
长靴的皮面上还残留着一块深棕色的药渍。明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不知为何让他鼻尖一酸。
仿佛连这个小地方都在提醒他，无论梦境多么真实，现实中的伊塞亚永远只会用那双他永远看不懂神色的眼睛看着他，而不会像梦里的米迦勒那样，亲昵地牵起他的手。
圣浮里亚的街道上到处都有或飞或走的天使，拉格里低着头快步走着，生怕遇见熟人。转过拐角时，他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了某个天使。
“对不起，我——”拉格里道歉的话戛然而止。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达吉雅。女天使的眼睛里写满担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但是很识趣的没有提他红肿的眼睛，“怎么？你生病了吗？”
拉格里胡乱的点点头，“我请假的消息没天使回复。”
“今早医疗部高层都被梅丹佐殿下紧急召去铃兰宫了，医疗部现在没有几个天使。”达吉雅说。
拉格里却骤然脸色煞白。梅丹佐殿下，铃兰宫——虽然他不敢保证，但拉格里也清楚，能够让现在的梅丹佐大动干戈把整个医疗部大部分天使都叫过去，也只有可能是那位出事了。
他猛地抓住达吉雅的手腕，“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半个时辰前。”达吉雅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拉格里？你怎么——”
话音未落，拉格里已经展开羽翼，五对洁白的翅膀在阳光下猛地张开。她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淡金色的残影掠过天空，转眼间就消失在铃兰宫的方向。
铃兰宫的白色蔷薇在晨风中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却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拉格里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落在宫殿前庭，翅膀都来不及收好就冲向内殿。
“站住！”守卫的天使刚要阻拦，内殿的大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梅丹佐的副官尚达奉快步走出，差点与拉格里撞个满怀。
“拉格里？”尚达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了然地暗了下去。他伸手扶住气喘吁吁的风天使，“你来得正好。”
“伊塞亚呢？”拉格里直接打断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是不是受伤了？”
“从红海回来了，”尚达奉点点头，副官白色的制服上还沾着几处暗色的痕迹，“受了些伤。”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砸在拉格里胸口。
他眼前飞速的闪过梦中米迦勒那双含泪的蓝眼睛，又与现实里伊塞亚那双总是带着戒备的粉红色眼眸重叠。
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他一把推开尚达奉就要往内殿冲。
“等等！”尚达奉急忙拦住他，“殿下正在里面给伊塞亚大人换药！”
“让他进来。”内殿深处传来梅丹佐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尚达奉叹了口气，这才侧身让开道路。拉格里这才注意到副官手里捧着一个银盘，上面堆满了染血的纱布。那些刺目的红色让他的胃部一阵绞痛。
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