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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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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算起来,这其实是元明清第一次和夏商周打交道。如果不是前天刚见过面,她们其实全然是陌生人。
嗯,她们是老乡……
元明清一直都觉得这个词挺土的,但就是这个词,把她与夏商周联系在了一起……好像也没那么土了。如果不认不识的,在陌生的异地,陌生的校园里,谁会这么关心她是不是磕破了脑袋?
只不过,前天连“你好”都没跟人家说,现在被人家这样关心……元明清抿了抿嘴唇,心想如果这算……友谊的话,进展还是太快了。
所以,当夏商周凑得特别近的时候,元明清就很局促,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夏商周的触碰——
夏商周的五官就那样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还有唇角的小痣……这就像是,一个人爱吃火锅,她饿了你给她口吃的就算了,偏偏要把世界上最好吃的火锅端到她的面前,还非往她的嘴边送。不吃吧,似乎对不起自己。吃吧,对得起火锅吗?
元明清蹭地站起身,生怕自己亵渎了“火锅”:“没、没事……真没事!”
她听自己的声音,都觉得自己很“有事”了。
夏商周不解地皱了皱眉,也蹭地站了起来,只是两个人之间还隔了一尺宽的距离。
元明清:“……”
之前光顾着疼了,都没注意到,夏商周比自己高了那么一大截。因为身高的原因,她不得不微仰着脸看夏商周,内心的自卑感溢开来,一边想着我好像冒犯她了?她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领情啊?
“咳!那个——”元明清清了清嗓子,声音正常多了,“嗯……刚撞上的时候挺疼的,现在没事了。”
夏商周显然不认同,双臂环胸,看着元明清。
在心理学上,这是表示“我不同意你的愚蠢想法”的身体语言。元明清心想,她回忆着自己当课外书看过的那些心理学读物。
单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夏商周这个人很自我,应该是认定的事谁都没法改变的那种人。自我的人应该也很自信……任谁有这样的身高、这样的脸,都没法不自信吧?
元明清的内心再次无声地呐喊着:我要长个!
其实如果她意识到另一件事,或许就没心思琢磨夏商周是怎样的人了——
前天,面对比夏商周还要高的欧阳童的时候,她为什么就没想过“长个”呢?
“……所以,你还是应该马上去医院。”夏商周嘴唇翕动,给出了结论。
元明清:“啊?”
她刚才走神了。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夏商周丢过来一个“你别是脑袋磕傻了吧?”的眼神。
夏商周难得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这种废铁管上的铁锈最容易滋生细菌,万一沾染上破伤风,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你还是应该马上去医院,急诊。”
这人对医院的事还挺了解的。元明清心想。
不过,元明清真不觉得磕破了脑袋是多大的事,破伤风什么的,更是没概念——
她从小身处的环境就是这样的。普通人家,甚至生活拮据人家的小孩儿,磕了碰了揉一揉再抹点碘伏,头疼脑热吃几片感冒药,就是最好的治疗了。元明清从小到大,也只有在初中考高中那年得了肺炎去医院打过五天的吊瓶,那还是在不耽误课的前提下,每天中午午休挤出时间跑去区门诊打吊瓶。老妈连脚被碎玻璃扎破了第二天都爬起来该怎么出早市就怎么出呢!她有什么理由轻伤下火线?
所以,夏商周口中的什么去医院,什么急诊,对元明清来说,太过陌生了。在元明清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磕破了皮,养两天就好了。
夏商周其实一直在观察元明清,这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而是说道:“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儿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元明清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就这么结束了?刚才还凑得那么近关心自己的伤势,现在就一副“反正我提醒你了,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元明清捂着脑袋,深深地觉得自己遇上了怪胎。当初她拿到P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祝贺她的同学就说她:“怪不得只有你才能考上P大。”
敢情,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个怪胎。
不过,元明清觉得自己再怪,顶多就是不爱多说话、喜欢刷题罢了,忽冷忽热如眼前这位,不存在的。
头顶笼下一道身影,元明清的眼皮一跳——
夏商周这个怪胎又回来了,不止停在她的面前,还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什么,撕开。
元明清看清了,那是一个创可贴,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刘海再次被撩了起来。
带着凉意的指尖擦过额头的肌肤,同时袭来的,还有夏商周身上淡淡的气息……元明清的身体抖了一下。
“疼?”夏商周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折回,手上的动作却停住了。
元明清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不想回答,亦不想看。因为只要她睁着眼睛,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夏商周的嘴唇。她知道这样很冒昧,也知道她原本可以把目光聚焦在夏商周的下巴上。可是夏商周的下巴也很好看,有一个浅浅的窝,不是特别明显,但离得近了,就可以看得格外清楚。元明清记得某位女明星的下巴上就有这样一个浅窝,叫做美人沟。她很喜欢那位女明星,觉得她又美又帅。
元明清紧闭双眼,努力回忆那位女明星演过的电影角色。她甚至努力地咬紧牙关,唯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夏商周的指尖再次触碰到她的肌肤的时候,没出息地发抖。
身前的人停止了动作,可还靠得那么近。好几秒,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元明清只好睁开眼睛,因为她不知道夏商周这个怪胎还要一直这样多久。
“谢谢。”元明清说,同时眼神往旁边飘,避开了夏商周的脸。
夏商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了抿嘴唇:“还没结束。”
元明清:“啊?”
眼前于是又出现了一条创可贴。
元明清总觉得那两条创可贴被贴在自己的脑门上,奇奇怪怪的。
她抬手想摸,被夏商周制止:“别碰,会疼。”
尾音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语气,就像是想笑又忍住了的感觉。
元明清皱了皱眉,不确定夏商周是不是在笑自己,或者夏商周是不是在笑。反正,夏商周是个怪胎,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便听到夏商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怕我?”
元明清蓦地抬头,面露不解。当她还在琢磨这个“怕”字从何说起的时候,看到了夏商周的眼角似乎有泪痕。眼泪应该是在不久前干的,如果元明清早点儿与她正常对视,恐怕早就发现了。
“你刚才……哭了?”元明清问。
这一次换做夏商周手足无措了,慌乱地扭开脸,看向足球场上忙碌的一群人。
元明清想说“是因为想家吗?”,她其实每天也想老妈的。看夏商周娇生惯养的,离开家肯定难过。
夏商周幽幽的:“刚给你贴的创可贴,是我妈妈给我的。”
元明清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刚哭过,妈妈留下的东西……真可怜!
元明清心想自己至少还有老妈陪伴,夏商周却……。
“你别难过,”元明清去握夏商周的手指,想暖暖她,“你妈妈……嗯,她肯定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元明清想的是要怎么安慰,才能让夏商周不那么难过。夏商周低垂着眼睛看元明清牵着她的手,恍然明白了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呀,快!快呸呸呸!”
元明清呆滞了两秒钟,就听话地好一通“呸呸呸”。呸完了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呸呸呸?
她也恍然大悟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了!我不是说你妈妈……呸呸呸!”
夏商周:“……”
元明清无语捂脸:“我也不是呸你妈妈……”
夏商周盯着她的脸,然后盯着她的脑门,“扑哧”笑出了声。
元明清的脑袋里是一串问号:哪里好笑?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商周笑起来,真好看……
运动场上的人渐渐少了,不远处食堂的方向飘来了饭菜的香味。
有晨风拂面,有饭香悠荡,还有耳边,独属于夏商周的声线——
元明清于是明白了,原来夏商周刚和她妈妈吵了一架。而她爸妈,从前天送她来P大报到,就一直住在校门对面的那个宾馆里。
元明清知道那栋高层,那样的比周围建筑物高出十几层的存在,想不注意都难。据说那里有留学生公寓,还有一个规模不算小的酒店,是本校招待来宾的地方。她从没想过会有P大的学生家长住在那里,而且还是一连住好几天。
很贵吧?
元明清暗自把想象中的夏商周的爸妈,和自己的老妈做了比较,得出了四个字:天壤之别。
清晨的风和喷香的饭菜味道,突然变得苦涩起来。元明清凝着夏商周的侧脸,脑海中映出的,也是四个字:高攀不起。
她和夏商周,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别的什么,她都,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