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沧海惊鸿

12、第12章

　　中学入学和大学入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期少则一周、多则二十天的军训，这是种花家的老传统。尤其大学新生军训，不仅是遵循传统的做法，更是帮助刚刚结束高考、放纵了一个假期的半大孩子们收心的最好渠道。所以，几乎所有的高校都非常重视军训，很多高校都和本市、本省的驻地部队有合作，每年这个时候邀请若干位部队的优秀基层官兵，做大一新生的教官。
　　虽说军训被重视，且规模不小，但是更多的是把重点放在步操、队列内务等等方面，至于实弹射击，包括学校，包括部队，都没拿这个太当回事——
　　你能指望一群半大孩子打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标靶结果？
　　五发子弹，不全部脱靶，那就算是有准头的了。反正只要不是非常过分的，每一个学生最后的军训成绩都是“合格”。

　　但是今天，就在此刻，元明清的实弹射击成绩，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之前所有人打靶之后，元排长都不曾要求报靶，因为没什么意义。但是对元明清，他就是故意的。既然不能继续罚她的站，在军训已经到了尾声，他以后连见都恐怕见不到元明清的前提下，他还想抓住最后这个机会羞辱一下这个敢在射击场里把枪掉在地上的女生。他就是看不惯这些自以为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大学生，他就是要教他们做人！

　　原本以为，监靶员报上来的会是一连串的空靶，元明清靠着那只连枪都拿不住的右手，要是能打出一环来，元排长敢把脑袋拧下来给她。可事实却是，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拧的——
　　五发子弹45环，外行未必懂，元排长却明白：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入伍一个月之内能打出这样的成绩，也会被“供”起来，成为各连排单位争抢的宝贝。这就叫天赋啊！假以时日，就能培养出来一名出色的狙击手来！谁不抢着要？

　　元排长仍是不肯相信，命令监靶员：“把靶纸拿来！”
　　很快，元明清刚刚射击完的那张靶纸被送到了元排长的面前。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闷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没拿错？”
　　监靶员立刻回答：“报告排长，没拿错！”
　　元排长再次沉默了。

　　夏商周早已经把元明清从地上扶了起来，还体贴地托着她的右臂。这会儿，看到元排长那张难看的脸，夏商周的心情大好：“我听说咱们院好多年前有一位师哥实弹射击打了45环，被评为军训标兵呢！是不是啊，钟书记？”
　　她嘴里喊着钟勇的名字，眼睛却始终盯着元排长。

　　元明清手臂虽然疼，对于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是清楚的。说实话，能打出45环，她觉得自己纯粹就是靠运气。一个从来都没摸过枪的人，能第一次射击就接近满环？简直就是开了挂了。
　　她其实觉得既然运气还算不错，交出这样的成绩，也可能把之前的一切都遮掩过去，最好就此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和夏商周都没有了麻烦，而元排长也不会再找她们的麻烦，如此皆大欢喜是最好不过的。她是真的不想再生事端，可是夏商周的话，却让她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说你还惹他干吗？还cue团委书记？这不是癫儿了吗？人团委书记刚才给咱们多大的面子，帮咱们讲情？你这会儿再招惹他们，当心乐极生悲。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和元明清料想的完全不同，甚至朝着“魔幻”的方向义无反顾地狂奔下去了——
　　她们的辅导员付尚仁听了夏商周的话，确实斜了一眼过来，似乎不大高兴。但是钟勇脸上的笑意可一点儿都减少，那张圆脸笑的啊，就给了元明清一种错觉：这位辅导员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对着年轻教师都能颐指气使的团委书记，俨然变成了八面玲珑的大内总管；而夏商周也不再是普通的大一新生，俨然就是后宫里最最尊贵的主子娘娘，大内总管挖空心思地讨好她，生怕她不满意似的。
　　只听钟勇说道：“是啊！小夏说得对啊！元排长，我们学院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45环这么优异的成绩了！据我所知，国防生也没有几个能打出这么好的成绩的吧？而且，这位同学右手还受着伤，这要是没有伤，还不打出来满环啊！这么出色的成绩，咱们该奖励还是得奖励啊！”

　　元明清头皮都是麻的——
　　听听，夏商周就是“小夏”，她就是“这位同学”，关系亲疏远近泾渭分明。这倒也罢了。这位钟书记还要替她从元排长那儿争一个奖励，这和从虎嘴里拔牙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元排长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了。

　　没有臆想中的暴跳如雷，更没有毫无余地的拒绝，元排长的脸色还算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听到他缓缓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需要请示领导。”
　　钟勇也算是送佛送上天了，直接追问：“您要请示哪位领导？”
　　元排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请示我们沈团长。”

　　这里的驻军就是团的建制，他口中的“沈团长”恐怕就是本团最高级别的首长了。
　　钟勇挑了挑眉，有些不解这点儿事也至于捅到团首长那儿去？
　　不过他还是笑眯眯地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哦，元排长！”

　　下一个班进入射击场地，准备实弹射击。元明清他们班被带离。
　　元排长接着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团部。他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去找了团长。
　　身为一团之长，沈杨很忙，但是对元晓亮这个基层出身的军校高材生，他还是高看一眼的。
　　听了元晓亮的叙说，尤其是看了那张靶纸之后，沈杨沉默良久，才徐徐开口：“你是说，这个大学生右手还有伤？”
　　“是！”元晓亮答道，“这简直是当狙击手的天赋！就是……就是有些无组织无纪律。”

　　沈杨微微一笑：“晓亮，你不能拿部队的标准要求大学生……这还是个女生吧？“
　　元晓亮：“是。”
　　沈杨：“那就更难得了。能考上P大的，还有这样的天赋……”
　　元晓亮忙道：“所以我来请示您。要是这个人能到咱们部队里……早晚把她身上的臭毛病改了！”
　　沈杨失笑：“有这个天赋，不代表就得进了部队。而且，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能成为兵王。”

　　元晓亮的脸一红：“您太过奖了。”
　　沈杨哈哈笑：“咱们晓亮也会说斯文词儿了？”
　　元晓亮无措地挠挠脑袋，但很快正色道：“当年您就跟我们讲过，有一个人，也是不到二十岁，第一次摸枪，就打了45环了……”
　　“是……”沈杨双眸微凝，“我和你们说过。她确实……很可惜……“
　　他很快回过神来：“那位钟书记不是想替这个女大学生争取一个奖励吗？那咱们不妨给她一个奖励。等到颁奖的时候，我亲自给她颁。”

　　元明清现在很尴尬。
　　因为结束实弹射击之后，本班同学都被带回了来的时候乘坐的大巴车上，唯独她和夏商周，被钟勇指示到自己的轿车上休息。
　　钟勇还很会替她们找借口：“这位同学的胳膊受伤了，不能再在大巴车上挤了。小夏，你和她一起去，照顾她！”
　　你也知道大巴车上挤啊？但凡你们多准备两辆大巴车，也不至于挤成这个熊样。
　　元明清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忍不住嘴角都抽了抽。

　　可惜，人家钟书记常年做学生工作的，啥样的学生没见过？这点儿小场面，人家微微一笑，全当元明清对他说谢谢了。
　　他脸皮厚，元明清脸皮可薄啊！尤其是看到来的路上一起被挤成相片的同班同学，陆陆续续从她眼前经过，每一个都向她行注目礼，元明清窘得想找个地缝儿钻了。
　　要不说还得是欧阳童，她直接冲元明清竖了个大拇指，那意思：“你牛逼！”
　　元明清：“……”

　　元明清从小就知道自己家境普通，所以她很努力地学习。她也从没想过成为特权阶层，更没想过享受特权，她只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和老妈过上好的生活。因为没享受过特权，再被看做是“特权”的时候，她极度地不适。
　　而坐在她身边，还托着她的胳膊的夏商周，却根本没有这种不适。夏商周唯一在意的，还是元明清的身体：“等回到市区，咱们去最好的医院去检查一下，拍个片子看看，别伤到骨头……”

　　元明清眉头皱起。她想起了钟勇称呼夏商周为“小夏”，而管自己叫“这个同学”……钟勇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替她出头？谁信？
　　而且，之前打靶的时候，钟勇根本就不曾出现，还是付尚仁把他请来的。什么时候请来的呢？是在夏商周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与其说钟勇是替她元明清出头，不如说钟勇是夏商周“收拾残局”来的。而她元明清，就是夏商周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