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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待我回府,已是次日晚间。府中已悬起白布举哀。小莲守在门口,见我下了马车,她眸下泛红,低声劝慰我道:“小姐,莫要哀伤过度。”
      “父亲母亲呢?他们情况如何?”我遽然抓紧她的手腕,神色焦急,话语中难掩惶急之意。
      “夫人抱恙在身,闻得小姐回来,老爷嘱咐,叫小姐莫要挂念,且好生歇息,老爷在书房。”小莲轻声应道。
      “带我去见父亲。”我决然,让小莲擎着夜灯在前方引路,领我去父亲书房。我心中所念已是坚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动摇。待到父亲书房檐下,此时父亲已然歇下。父亲见我深夜执意前来见他,不免诧异,遂点起灯盏,缓缓行至我跟前,面色略显不悦,启唇问道:“何事如此,明早我等还要上朝。”
      “父亲,求您将那戏子的尸骨归还于长姐,让他们得以合葬。”言罢,我眼中满含乞求之色,缓缓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意冷箭般直刺骨髓,我却浑然不顾,只是将头重重地磕于地面。
      头顶语气凉薄,无半分念旧之情,道:“你姐姐贵为皇后,怎可与戏子同茔。况且你也知晓内情,那戏子早被乱棍夺命,人已没了,说找就能找回来吗?莫不是为父将你娇纵过了头。”
      我哽咽复言:“便是父亲打死荷儿,荷儿亦求父亲让戏子与长姐同葬,哪怕将他尸骨放于长姐陵墓附近,也算他二人圆了这一世的愿。他二人在世时不得相依,难道死了还不行吗?为何不可?有何不可?”我大声质之,满腔悲愤心痛的稳不住身子。惊得父亲连退数步,他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乖顺的小女儿,今日竟为一介贱民忤逆于他,他瞧不见我脸上的悲戚,为稳政权,早将长姐推进无尽深渊,如今连这般小愿也不应允。
      父亲阴沉着寒脸斥道:“出去,给我滚出去,我丞相府岂能有你这孽障!小莲,将小姐带走,倘若再闹,就说她得了疯病,对外不准她出!。”
      我木讷迈过门槛,置身在屋外。细雨飘飞,雨滴落在我身上,如坠寒窖,冷的直逼骨髓。我拂开小莲递来的伞,于雨中蹒跚,任由院前泥污沾裳,我笑这天道不公,又哭他二人命运如此凄苦。远远瞧见院前荷塘,有一鸦青身影,在夜色中伫立。细雨纷纷,小莲紧跟身后,欲扶住我又不敢,怕我挥手打翻她手中的这柄伞。眼前之人叠影重重,心中悲恸至极,喉咙腥甜呕出血来,倒在雨中。院内荷香幽幽入鼻,一双大手抱起了我,黑暗中,好似又看到苏奕安那深邃温和的眸,而后我眼前便是漆黑一片。
      当意识再度回笼,身侧之人青丝高高束起,一身鸦青色的鎏金衣服裹身。我启唇欲语,“兄……”,然而只吐出这半字,那原本满盛期待的眸光,却在他回身低眸的刹那,攸然黯淡如星坠落。映入眼帘之人,是周胤盛,不是他。
      周胤盛那双桃花眸,忧虑的神色似一片阴霾遮蔽了阳春。“你醒了。”他言罢,凉若寒玉的手触上我的额角,觉察得我并无大碍后,其猝然触碰,让我心惶惶,撇开他的手,我怯然向榻里侧偎。他面上露出一丝难过之态。
      我冷言道:“太子殿下深夜来我这未出阁的女子房内,若无要紧之事,还请殿下速回吧。”他见我这般毫不留情地撵他出去,一时竟讷讷无言。
      眸中痛楚的流光一闪而逝,大抵从我未尽之言中已推测出大概的情形,面上神色便添了几分淡然。“苏荷姑娘还当安心静养,本宫改日再来拜访。”语毕,他旋身而走,步伐匆匆,转瞬之间,那背影便消弭于沉沉夜色之中。
      我唤小莲将门户阖上,小莲适才从那小厨房折返,衣袖上尚沾着水渍,湿漉一片。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双手捧着精心煮就的姜汤,轻放在桌几上。进来时她瞧见太子行色匆匆地离去,不禁满心疑惑,询问我道:“小姐,太子殿下守在此处良久,怎么又走了?”她见我神色不悦,于是赶忙将姜汤端到我的面前。我接过汤盏小抿一口,那杯中姜片的香气幽幽袅袅,小莲轻拍自己身上沾染的泥污,我见她如此,心中不免有些可怜,面色稍缓,便吩咐她回屋换洗衣裳,再来侍奉。
      小莲应允答谢,似有事隐匿于心,立于房门之内,竟是不肯迈出。我问她,却难以应答。我知小莲向来性急,如此情形,必是有大事发生方才如此。我命她速说,小莲大骇,唯叫我先有心理筹备,言往后之日尚久,万莫过度伤怀。我闻之,心内惴惴焉。
      许久,小莲说出口。“小姐,苏将军于交战之时,遭敌军埋伏,身被数剑。那处阴雨霏霏,绵延不绝,苏将军尸身如今竟不知所踪。”听闻我面白如纸。
      小莲见我如此模样,又亟亟劝道:“小姐还年轻,万不可因哀伤过度而损及身体啊……”
      脸上滑落的泪滚烫灼心。小莲见我不应声,忙不迭奔将出去喊人。半掩着门,致使屋外的风阵阵灌入我的胸口,那蔓延全身的疼,却难比心中的创痛。我继而咳出鲜血,染红襟前,如若置身梦寐,我伸手欲拭嘴角鲜血,然血汩汩而出,总是难止。
      小莲归来之际,我神思恍惚,手足无措看着她,周胤盛竟没有走远,复现在庭院中。他双眸血丝密布,见我倒于榻沿,疾步上前,拦腰抱起我,将我轻放于榻上,替我重新盖好被褥。跟在身后的太医匆匆而至,为我施针把脉,外界之声已难入我耳。朦胧之中,惟觉周胤盛紧拥着我的身体,我只觉得寒意彻骨冰渊临身。
      不知醒来是何时辰,周胤盛环抱着我的姿势未曾稍改。我在他怀里昏睡许久,待我睁眼醒来,小莲呈来药碗一盏,而后他亲执药勺,送到我的唇边。我本欲推却,瞥见其鎏金长靴沾泥,脸庞两侧青丝垂落,满面倦容。一念及此,遂开口由着他将药送入口中。兄长之影浮现心间,真觉得利刃剜心,钝痛难抑。我闭目垂泪,泪珠滴落在他手背,周胤盛目中情绪繁杂,像迷雾氤氲,难以明辨。
      “本宫已派人寻将军尸身。”见我悲痛难耐,他抚上我的脸。“吾已将皇后与那戏子合葬一处,如今皇陵之中,是我寻人替代的。”
      窗外雨声淅沥,我将手放于他手心,他紧握住我的手,很是温热。雨声之中,我又昏沉渐入梦乡。
      我醒来时,小莲告知我太子已回宫,此后数日,太子每日派人传讯,却始终未见寻得兄长尸身的消息。
      自那之后,我颓丧于自己院中,不愿见人,也不愿按时服药。周胤盛常差人送来城内各色玩物,也时常送来宫内御厨做的糕点,望着盒子中的糕点,我想起了阿胤,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哥哥。
      5.

      兄长回来那日,小莲听闻消息急忙狂奔回院,气喘吁吁告知我苏奕安归来之事。我手顿然,打翻砚台,墨汁在袖口点点斑斑。我又惊又喜,无暇顾及发丝披散,一路奔往前厅。门口停有一辆马车与一匹马,那马是为兄长平日所爱。一路跌跌撞撞,望向不远处门外那抹熟悉身影。

      是他,果真是他,他尚存于世。许是过于激动,泪珠不自觉掉落,他正与父母交谈,我瞧见他身旁站着一红衣女子,身姿婀娜,还未得见其颜面。

      他注意到我,难辨他眼中情绪,他疾步向我走来,身后跟着那红衣女子。他大手将我抱住,嗅着他身上的荷香,我眼前模糊,泪水浸湿他衣袖,他温声哄道:“莫哭,莫哭,荷儿莫哭。”那温润声音在耳畔,我日夜思念。

      他拭去我眼角泪水,父亲母亲也随之款步走来,母亲面上难掩笑意,命我快快拜见嫂嫂。我错愕望向她,眉眼之处与我相似,只是她更为爱笑,更显活泼。红衣女子名唤黄意汝,乃大将军之独女,兄长重伤时,她混入尸堆,待敌军离去将兄长救起,大将军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兄长,兄长应允了。

      众人尽皆庆贺,唯我请安后回屋早早歇下。让小莲随众人去往前院赴宴。

      心中的冷,犹如春醒之雪,冷入骨髓。我失神望着窗外一大片鲜活翠绿,靠着窗边,那片阳光甚是刺眼。梳妆台上妆匣里盛有十数枝荷花簪,这是我半生最为珍视之物,只怕是再也不独属于我。

      院内莲花过了盛夏,如今池中所余者,仅寥寥几片荷叶,我已无兴致观看。近来服药时总觉疲惫,微眯双眼,便回床塌睡了过去。

      长夜难明,也未同他们用晚饭,小莲没有叫醒我,她知晓我睡眠浅。感受到身后的温热气息,苏奕安环抱住我,他为我掖好被褥,瞧见我面色憔悴,不敢多言,只道:“仅娶黄意汝为妾,不与她行夫妻之礼,只为一个名分,黄将军临死万般无奈应允的。”

      他见我并未有所动作,依旧闭着眼,轻叹一声,手臂却将我抱得更紧。我不敢睁眼,只觉后背衣物湿润。

      那夜凉风吹拂,寒了秋霜。待翌晨睡醒,身旁那人余温之处已然冰凉。

      他回朝廷,禀明皇帝,皇帝封其为周国大将军。众人皆赞父亲福泽深厚,有此能干之子。他与黄意汝婚期定于九月底,母亲甚是欣喜,命下人提前筹备婚宴席面。

      黄意汝性子开朗,听小莲说她每日陪伴母亲身侧,母亲对这个准儿媳赞不绝口,甚是满意。

      看着府内红布高高挂起,心中的烦躁远不止这些,在苏奕安回军营时,我借口与母亲说要出门游玩几日,遂溜出了府,只待等她们完婚后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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