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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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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别人写作业这件事被发现覃舒早有预料,只是想过会被语文老师发现,会被政治老师或者历史老师发现,但完全没想到是英语老师。
英语卷子上一溜烟儿的英语字母比起中文的字迹区别还是要小很多的,也是因为这样覃舒才对这个学科代写没有防备。
那天早上还在早自习英语老师就气冲冲地抱着班上的卷子进来摔在讲台上,“我可以肯定的说,你们班的作业大多都是一个人做的,自己主动站出来,不要让我花费心力去找!”
英语老师怀孕了约莫有五个来月,刚开始班上还没人知道,后来发现老师上课时总是出去才意识到奇怪。
真正被发现是有个同学刚好从后门溜出去上厕所,看见老师在水池处吐,翻天蹈海呕了几口酸水,眼睛里都是泪,不吐了整理好才回教室。
现在肚子已经显怀,老师一手撑着腰,提着嗓子说完话声音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覃舒听见后面椅子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微微偏头想看就见陈有成举着手站了起来,“老师,是梁知微!”
覃舒往后看,梁知微垂着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承认。
英语老师一愣,半晌没说话,许久才沉沉开口,“梁知微,你出来一下,其他同学自觉一点,临近中考,好好学习!”
梁知微跟了上去,到办公室,英语老师递给他一个凳子,吃力地坐到自己位置上盯着对面的人半天才开口,“梁知微,你想学习吗?”
梁知微抬头望进老师的眼睛,坚定地点头。
“那……”老师停顿了一下想着尽可能委婉的说辞,“是有什么事要做需要钱吗?”
再次点头。
“是坏事吗?”
梁知微顿了一下摇头。
“老师这里有一个工作,工资不是很高,你愿意吗?”
眼前的老师年岁较轻,怀抱着教书育人的炽热理想,梁知微知道老师的好意,但脑子里有一个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的自尊在吵闹,他不想接受别人无理由的好。
梁知微想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再用这钱换一人开心。
“老师……”梁知微摇了摇头,“我之后会用别的方式挣钱,谢谢你的好意。”
英语老师没再多说,也没给他惩罚,只是再次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坚持读书。
覃舒担心了一整天,到了放学才听到梁知微说了全情。
“梁知微,谢谢你!”覃舒不得不承认在她担忧的这天里脑子里不断猜测的最多的就是他是不是供出了自己。
覃舒一向觉得这世界上的人都自私。
她是父母的累赘,所以他们将她丢下。
姑姑姑父愿意养自己是因为父母的那笔钱里有给他们的一部分。
那笔钱是赔偿款,虽然奶奶一直没有说出真相,但村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覃舒的父亲不喜欢她,觉得她是一个女儿没有用,虽然家中也没有可以让人大富大贵的金山银山,但他却需要一个儿子来当继承人,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花天酒地的借口。
母亲很认可父亲的理论,所以想要和他再有一个儿子,但是父亲并不愿意,他信奉家花不如野花香,就爱当别人家的园丁。
死的那一年他爱上了□□大哥的女儿,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让人家对他死心塌地的,但她父亲完全看不上这个除了姿色外什么都没有的便宜女婿。
女儿是他的掌中宝,没办法斥责,也怕她难过,便只能从这可能的女婿入手,而母亲只是失手导致的倒霉蛋。
大家在说完这些往事后还要悲叹一番说覃舒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实在是太可怜了,可是她不觉得,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被爱的,甚至能想象到未来自己会有个弟弟,比现在活得还艰难。
对比起来,现在的生活更好,不需要想着他们可能给予的爱,只需要活着就好。
但梁知微跟父母不同,所以覃舒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她曾经的朋友——何欢。
覃舒有点记不清第一次见到何欢时她的模样了,只记得她应该是很好所以自己开心地挽上了她的手。
最开始覃舒的乖巧只对着大人,因为她觉得大人是能给她带来实际利益的人,所以远离大人眼中的所有与学习、成长无关的活动。
在何欢的带领下覃舒第一次和同龄的人一起玩跳皮筋、跳房子……
覃舒脸上的笑意逐渐变真,很感恩自己有了朋友。
直到一起的玩伴里有一个人在混乱里被鸡毛毽子划到,伤了眼睛,血流不止的样子让现场十岁出头的孩子全都傻了眼,愣愣地站在原地。
覃舒不害怕,在老家时,奶奶经常因为下地弄得满身是伤,都是覃舒在处理。
所以此时覃舒一秒都没犹豫就用自己的外套堵住出血的地方让何欢赶紧找老师。
面对那个孩子家长的质问与投诉老师没有办法招架,只能将自己的威压施向学生,冷漠又严肃地恐吓,“毽子是谁踢的?”
覃舒不太会踢毽子,当时正在分成两队比赛,自然没有人想要覃舒加入她们,所以她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是覃舒!”何欢的声音像一个小锤子敲在她的心上,不可置信与震惊超过了想要辩驳的心。
其他人的附和像是密密的箭,一下又一下刺入她的心。
覃舒反驳,可是老师说既然你没有做那为何要上手帮她。
覃舒一瞬间就沉默了,垂下头低低地笑,老师不是要获得答案,只是在找一个可嫁祸的对象以保证他工作的顺利。
那何欢呢?还有那些曾经一起玩了那么久的同学呢?她们为何如此?
覃舒没有去寻找答案,因为她们已经做了,无论什么原因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或许是心虚,她们默契地没再同覃舒说话。
覃舒在心里对此定了性,这是一群自私又不知悔改的人。
她不觉得梁知微会有什么不同,所以在很久之前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但出乎意料的,梁知微没有。
这件事落幕,但两个人还是要去给那些孩子解释清楚。
孩子们过早地懂事,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笑着与她道别。
他们在生活的经历里一次次明白天上掉馅饼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即使发生也只是刨泥土时偶然的惊喜,可以满足他们一时的温饱,无法改变他们的人生。
覃舒看着这群孩子,有心无力,她也有看不清的,坎坷的人生路要走。
梁知微站在她的旁边沉默着。
梁知微跟着回到覃舒那间破败的小屋,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舒姐姐!”
是春花,还带着她的妹妹夏花和弟弟秋实。
覃舒总赞叹他们的名字很美,春花说是她妈妈取的,她妈妈也很美。
覃舒心里好像知道这几个孩子要干什么,嘴上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三个小孩局促地站着,面上怯懦又祈求,春花的胸口不断起伏好几次才低低出声,“姐姐,我会做饭、会打扫、会洗衣服,什么都会做,我和弟弟妹妹也吃得很少,少少的一点就行了,我们什么都能做的!”
春花边说边看覃舒的神色,见她久久不说话就要拿起扫把递给弟弟,自己又朝着厨房走去,嘴里还说着,“姐姐,我做给你看!”
覃舒看得心中酸涩,伸手牵住春花,触感冰凉,像冬天的石板。
秋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天气也越来越凉,这三个孩子却仍旧穿着一件单衣。
覃舒心里纠结,若要帮,她现在手里也还有些钱,可那些是她存来以后用的学费生活费。
而且若帮了这三个孩子日后她们家人找了来说自己拐带也是一个麻烦。
再想若这三个孩子并不如表面那般乖巧善良,而是蓄意纠缠,甚至将这事说给其他孩子自己又会招来多少麻烦?
况且,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没有收入,何谈帮助他人。
“春花……”覃舒拉着她的手顿下欲言又止,心中不禁怨怼,为何世间有些父母只生不养呢?
春花走近一步,嘴里喃喃,“舒姐姐……我帮你干活,我真的很勤快,认识我的阿姨都夸我聪明,做事利落,我用不吃饭,你给一点给我弟弟妹妹就好了,可以吗?”
眼前的孩子眼神祈求却又不卑微,覃舒叹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好,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奖学金好分我!”
春花的眼睛亮了起来,扬起笑不住点头,看得覃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春花得了准许也不真闲着,撸起袖子就去拿锅,“舒姐姐,你尝尝我的手艺!”
夏花和秋实局促地站在门口,两个人又矮小又瘦弱,像是大一点的萝卜头,梁知微挽着他们肩膀让坐下。
覃舒怕春花受伤赶忙拦住她,她却熟练地切起了覃舒放在一边的土豆,刀工又好又快,令人咂舌,覃舒也看愣了,不想这么小个孩子刀工如此利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春花看见覃舒的表情笑着解释,“家里上下都是我做饭的,没啥调料,菜也不新鲜,我只能琢磨着怎么做更好吃些,有的时候和我家的猪吃一样的,虽然是野草,但我手艺可好了,我家猪仔都肥肥胖胖的,要不是……他赌……”
春花那赌鬼老爸不仅赌钱,还喝酒,也是个醉鬼,只有中午会买点菜回来让春花做。
偶尔赌赢了晚饭会买点熟菜,三个孩子难得能吃到这样的晚餐。
平常肚子饿得饥肠辘辘时便跑到菜市场去捡别人留下的烂菜叶子,只是这个时代还未完全富裕,在一个贫穷的地方更甚,人们对食物惜之又惜,落下的自然是少数。
覃舒看着眼前瘦得跟竹竿似的孩子心中难受,不知道他们究竟受了多少苦。
春花没撒谎,她的手艺确实很好,至少比起覃舒的水煮很多调料都派上了用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春花也是早早的生活技能就点满。
将梁知微赶回福利院吃了晚饭再来,房间里就剩下她和三个孩子,他们坐在对面,一脸局促,许是春花下了禁令,菜也不夹,嘴下小口小口的,还只吃白米饭。
覃舒也不劝,只伸出筷子将菜夹到他们碗里。
但没一会儿三个孩子就不约而同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覃舒心下了然,自顾说“小春花,你这手艺也太好了,以后三餐都来给我做吧!”
春花高兴地点头。
吃完饭,梁知微又抱着书来,覃舒直接连着四个人一起补习,累得够呛,一脸疲倦,嘴上却还开玩笑“以后发达了记得补我补习费!”
几个人却满脸严肃地说好。
好在春花脑瓜子聪明,很快就学会了,还能教弟弟妹妹,覃舒不用费太多劲。
外面呼呼地刮着风,明日似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