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剑客

4、四

　　沉木早在客房内等他，闻声未应。
　　“小兄弟，昨夜箫声好听么？再听一曲吧。”他好似笑了。客院立着一名道人，正伸手取他的长箫，长箫斜固道人的素色腰带内。道人直冲入客房，方才他身后突然站着一人，欲毁他长箫。中程瞥见人腰下乌珮，他心说不妙。
　　“可巧，你竟隐居此处。”道人站定房内，对后进入的参相净说。
　　“我错漏一人，今夜便是弥补的好时机。”
　　“你灭我难，欲念重之人妄想除净我，不可能。”
　　闻言，沉木心奇。欲念重，指参相净吗？
　　“你说难，便是有可能。”参相净指点虚空，一股明气速生，关闭房门，聚往道人立处。一刹，房内满是明净之气，由参相净指点虚空处游长出来。
　　“沉木，来我身边。”
　　“是。”
　　此气净欲，欲念重之人若碰上，有魂灵被啃食的强烈感受，过程痛苦随欲念多少变化。
　　乌珮则吸容煞气。
　　参相净身处其中并不好受，然而……这等痛苦使他想起沉木曾心伤的模样。逢青观，一段时间里，他对沉木冷言冷语。
　　客房门重新打开，道人身体已不受其控制，粉碎空中再无影踪。乌珮收尽煞气，颜色乌沉一分，手量重量无变化，此宝物妙处所在。
　　一剑过水，接珠稳当；竹棍打水，珠绕太极，阳面光泽，阴面暗蔽，象月相变化，圈圆一周；清浊阳阴，气中有路，运意达柔，须循两仪。
　　武在用身，身外物之形态便不太重要，态可万变，身只一体，因此先练身后练器，无论使用什么武器都可随机应变。
　　一说气，二说身，“一身正气”核心为。
　　参相净总共传授两点，入门首要为“气”，也是“炁”。正中有稳、平、沉之意，恰好气呈轻盈、柔，中和正与气，形成流畅自然之姿，内境张弛有度。
　　练气先静，心静时才能明显感受气的动路。是以沉木日日往返住屋与崖底两地，修静同时还能锻炼体质。
　　“师父，崖底取什么名字好？”沉木例行烹煮滤茶一事，顺口提一句。
　　参相净刚下榻，移步坐簟时说：“你决定吧。”
　　“缈堂青，如何？”
　　“愿否释意？”
　　沉木点头：“初见崖底感缥缈，清明路繁细间堂。青则象竹色，身入真青云。”
　　“名字稍繁，倒也无妨。谁料意思原澈。”参相净垂首索思，明了轻笑言。
　　“师父，沉木还有一事。”
　　参相净回道：“说吧。”
　　沉木放下茶具：“逢青观的道长邀我下山玩，他是观主的二徒弟。您不在时他来过竹林几回，如今我与他算相识。我想下山看看人间，许久不见心生想念……便乱了……”
　　参相净呡茶，听罢移茶离唇，语：“什么时候下山。”
　　“明日晨时。”
　　“若多我一个，可行？”
　　沉木睁圆眼睛，参相净见状叹道：“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么？认我作师父，得一直跟着我。”他语气温和，听不出伤心与否。沉木还是感受到并为此内疚，小声说：“师父，沉木认错。”参相净望他，终道：“你我不必拘礼，这几日你对我的态度虽说敬重，我却不习惯。想必你心里也不甚快意。同做兄弟未尝不乐，师父二字还要叫的。”言罢，他掩盖内心落寞，说了一句心口不一的话。
　　“如此甚好。”沉木放开自己，笑声复朗。
　　是啊，只是兄弟。曾经他对沉木说过一句“你我师兄弟，不可能有越礼之情。师父不同意，我更不同意。”这些往事时时折磨他，反复堕入悔欲境，隐隐近魔。若无破法，只能眼睁睁等自己煞气凝聚，最终成魔。他的情况复杂，灵体成魔，毁灭力度相对强悍，但会引起天灭降临，一击便魂飞魄散，永无转世可能，彻底消失天地间。
　　我自作自受，参相净心道。
　　次日晨，沉木背上竹棍，胸前存一包粮食，腰边别一只储水袋，兴致颇高大步朝参相净房前走去。
　　轻敲几记房门，沉木收敛兴头，正常音道：“师父！时间将至，赶快下榻吧！”
　　参相净推开门道：“昨日你说想念人间，现今我彻底信服。”
　　沉木面颊红润，不好意思地说：“……师父走吧，现在山路清新，正是好时候。”
　　“好。”
　　沉木经不住他的侃笑，慌忙领前。
　　老观主的二徒弟已经等候观门旁，正仰头望天。沉木上前：“剪道长，我们走吧。”
　　三人下山，剪空微行走最前。
　　“沉木兄弟啊，春斩一颗老树灵性深厚，此番下山不得不去看看。我就直说了吧，是我自己想去。师兄在我跟前提过这老树不下十回，我盼着何时亲眼见见。师父允我下山的时日独自去看了，奇的是，看过一次还想再去，怎么觉着有些入魔？沉木兄弟，你看如何？”
　　剪空微慢下脚步，与沉木并肩说话。
　　“剪道长是想让我师父察探因由么？”沉木压低声音。
　　“是，麻烦你们了。原先向师父请教，师父让我寻参先生解疑。几次来竹林却与参先生无缘，只好请有缘的沉木兄弟帮助我。”
　　“剪道长不厚道，没想到下山不为单纯玩耍。”沉木摇头晃脑，有意逗剪空微。
　　剪空微心急，作礼道：“沉木兄弟，确是我不诚恳在先。这样吧，下山用钱处由我担负，不消你与参先生自费。”
　　“不必，我方才半玩笑与你。师父只喜自用，包括钱两，不喜用他人财物。我现在既跟着他，恐怕也得遵习。总的说，多谢剪道长美意，他日我主动寻你帮助。”
　　沉木面对剪空微，扶礼后抱拳示作信义。
　　“好！”剪空微亮声轻吼。
　　落二人后面的参相净无意运气将对话悉数入耳。结罢，他心入温暖，沉木心细，留意到他的习性也属常然。参相净面容笑盈，不枉他多日苦忧。
　　苦到头来终觉甜。
　　山路多有滋味，形状古怪之石树，清涤爽人之露雾，时不时小花群星，长草过顶。一路下来，心境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