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剑客

1、一

　　仰目视处一团素雾，雾气温凉，指穿盲见朦胧人，雾里藏。其人影约旧识人，形单只影孤寂寥，寒雪竹伶，仃羡雪自落。过去的雪里人路遇朦雾便是路过，哪里有沉木这般闲情兴趣究竟。素雾粒散，分围沉木肩周，有如拥呵之意。这种感觉越发近似那位旧识人的脾性，沉木认真看朦胧人，试图清辨。
　　朦胧人叫住沉木：“你不必急知我是谁，等你去一个地方，我自来寻你。”
　　“什么地方？”
　　“逢青观。”
　　“你叫我去那儿做什么？都是些道人，冷得很。”
　　朦胧人闻言笑：“这儿也冷。”
　　“不一样，我在这儿待习惯了，再冷也给熟热罢。”
　　“逢青观是你出生的地方，去了，就不用一个人生活。”
　　沉木的面庞变化，弯唇静笑：“你坚持我去，可否问目的何有？”
　　“我想见你，却只能在逢青观。”
　　“你受禁制束缚，是吗？”
　　“不错。”
　　“你莫不是要哄我入观当道人过清修苦日子去。”沉木心思转动，怀疑道。
　　“怎会如此想法？”
　　“初来此地，被妖魔野怪骗过不少回。头次遇上你这种似灵生物，自然谨慎为妙。尚未知灵物会否骗人。”沉木面不改色，如常解述。
　　“不会骗你，曾经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好，入观后等你寻我。”
　　“还有一点，路上小心。长夜见灯，立即躲避。”
　　沉木的心瞬静，不好的感受促使他看向朦胧人，看清雾中人朱红的一点颜色，位置估计在面颊处。恍惚后，颜色褪去。
　　他是刻意的吗？
　　沉木转过身，握拳离开。他说“路上小心”，意思他知道自己此去危险；“长夜见灯”，去逢青观的路经过哪里自己不清楚，原打算问路即可，这么看来行路还得注意绕避城镇以及人烟栖居地，这是要叫他走荒路么，奇怪，难道有人的地方比荒野精怪危险？叫他小心的竟是人……
　　沉木回忆往事，他记忆中没多少人，仇人没有，亲朋亦无。正是这点，才叫他奇怪。沉木并不认为自己有缺失的记忆，因为他记得儿时，身边的人无一例外告诉他“是筑墓人从墓地拾回来的婴孩”。儿时生活的是个小地方，沉木的日子不难受也不很快活，没人扶养他。他一个人，活到少年后徒步流浪至雪里，雪里的人更少，更安静。沉木住下来，因为雪里的安静。
　　所以，他不可能有仇人。但，带来的危险的人不只包括仇人，还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不管身份为何，都有可能是危险的人。
　　想明白后，沉木背上竹棍，系紧食袋，趁天明亮、时值正午，适步开门走出屋内，正面向远处稀疏的竹群看视片刻，回神款笑对。
　　是啊，再看不得你们，宵夜竹月，影子莹边，景致留待他人看，送旧人远家，迎何人欣赏。总之，不再是他。
　　此去兴许无返。
　　沉木经过竹间，细嗅冬香，眸中浸满枯竹，直至竹落身后一刹那，他才忍不住由泪滚下，无言无语，默默走路。
　　沉木折下一段竹枝，简单修整番以固定发髻。轻装行路，凭一双草鞋，沉木走过山丘，渡涉河溪，路遇人地立即避行，无事至逢青观。不过，逢青观建在高山，于沉木而言，这路走得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