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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医女邂逅将军 ...

  •   沈清梧将晒干的苍耳子倒进石臼。
      药杵撞击声清脆,碾碎的草药香溢满医馆前厅。
      她盯着石臼边缘一道裂痕,这是母亲生前用惯的器具。
      "沈姑娘!"门帘被撞得哗啦响。
      两个猎户抬着担架冲进来,草席上的人浑身是血。
      她抓起药箱疾步上前。
      伤者胸甲嵌着半截断箭,玄铁甲片沾满黑红血痂。
      手指刚触到护心镜边缘,突然看清甲胄领口绣着禁军虎纹。
      她猛地缩手,药箱带翻案上铜秤。
      "这是将军?"她盯着猎户。
      上月太医院刚发过禁令,严禁收治戍边将领。
      猎户支支吾吾退到门边。
      担架上的人突然睁眼,带血的手攥住她腕骨:"别碰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擦过铁器。
      沈清梧挣了挣,腕间力道反而加重,对方虎口有层厚茧。
      "箭头带倒刺,再耽搁半刻钟,毒血就要攻心。"她摸出银针抵在他肘窝,趁他卸力瞬间抽回手腕,"将军若想死在这儿,我倒省了配麻沸散。"
      漼砚喉头滚动,后槽牙咬得发酸。
      这医女眼睛太亮,不像寻常乡野郎中。
      他摸到腰间匕首,刀刃刚出鞘半寸,三根银针已经扎进腕间穴位。
      整条右臂顿时酸麻。
      "省点力气。"沈清梧剪开他衣襟,箭伤周围皮肉泛着青紫,"中的是钩吻毒?"她瞥向药柜第三层,那里锁着母亲留下的解毒方。
      漼砚瞳孔骤缩。
      钩吻是军中毒药,这医女竟能一眼辨出。
      他左手突然扣住她咽喉:"谁派你来的?"
      药杵滚落在地。
      沈清梧颈间刺痛,却仰头冷笑:"将军现在松手,我还能当你是毒发失心疯。"她指尖银针抵在他颈动脉,"若再使半分力,这针就送进督脉穴。"
      血腥味在两人鼻尖纠缠。
      漼砚额角冷汗浸透鬓发,眼前开始发黑。
      医女耳后有粒朱砂痣,随着呼吸在墨发间若隐若现。
      他想起八岁那年,那个给他喂糖水的女人耳后也有同样红痣。
      苏怀安掀帘进来时,正看见银针擦着漼砚喉结划过。
      药柜旁的算盘声停了片刻,又继续噼啪作响。
      "要拔箭了。"沈清梧将麻沸散灌进漼砚口中,转头朝账房喊:"师兄,取三钱血见愁。"
      漼砚在药力作用下昏沉,仍死死攥着匕首。
      沈清梧剪开腐肉时,发现他肋下有道陈年箭疤,与今日伤口形成十字。
      这种旧伤,她在母亲验尸录里见过类似记载。
      "忍住了。"她突然开口。
      漼砚尚未反应,带倒钩的箭头已带着血肉拔出。
      他闷哼一声咬破舌尖,血珠溅在她月白衣襟上,晕开点点红梅。
      苏怀安递来药粉时多看了两眼。
      沈清梧正用丝线缝合伤口,手指稳得像是绣娘穿针。
      漼砚突然伸手扯断她腰间玉佩穗子,染血的丝绦攥在掌心:"若我今夜暴毙..."
      "那这穗子就是物证?"沈清梧打完结,银剪刀咔嚓剪断丝线,"将军榻下压着《毒经》,案头摆着刑部通缉令——你以为我瞎?"
      药炉腾起白雾。
      苏怀安拨着算珠的手指顿了顿,瞥见漼砚将玉佩穗子塞进贴身暗袋。
      门帘外传来马蹄声,沈清梧突然按住漼砚肩膀:"从后门走。"
      两个猎户慌忙抬起担架。
      漼砚在颠簸中回头,医女正在擦拭地上血迹,月白衣摆沾着他的血,像雪地里落了红梅。
      苏怀安合上账本,手指在算盘某处轻轻一叩。
      更漏指向酉时三刻。
      沈清梧盯着染血的铜盆,盆底映出她耳后朱砂痣。
      母亲被指认毒杀将军那日,耳后也戴着红珊瑚耳坠。
      她忽然抓起案上《毒经》,泛黄书页里掉出半张残破药方。
      后巷传来瓦片碎裂声。
      苏怀安站在二楼窗前,看着黑衣人在屋脊间消失。
      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虎纹图案,又慢慢抹去。
      药柜第三层的锁头晃了晃,里面少了一瓶紫金丹。
      苏怀安拨动算盘珠子的声响忽然停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带血的银针,针尾缠着半截断发。"师妹的悬丝诊脉术越发精进了。"他掏出青瓷药瓶搁在案头,"紫金丹化瘀快。"
      沈清梧捏紧止血纱布。
      漼砚肋下十字伤疤在烛火下泛红,像烙铁印在她眼底。
      母亲验尸录第三页写着:"天启四年,虎贲营副将中十字箭毒,耳后生红疹。"
      "他旧伤用的狼毒草。"苏怀安突然开口。
      沈清梧手一抖,纱布掉在漼砚胸口。
      狼毒草是母亲独门解毒方,十年前随那桩悬案失传。
      漼砚猛地抓住床沿。
      麻沸散药效在消退,他听见"狼毒草"三字,后背绷成弓弦。
      八岁那场高烧里喂进嘴的苦药,带着同样的腥涩味。
      门外传来木屐踏碎青石板的响动。
      沈清梧刚要伸手探脉,医馆大门被踹得哐当震响。"沈氏医馆坏了祖宗规矩!"尖利男声刺破窗纸,"女子行医,秽乱岐黄!"
      漼砚指尖按上匕首。
      五个戴方巾的医者挤进前厅,为首的老者举着太医院令牌。
      沈清梧颈侧青筋暴起,抓过药杵横在胸前:"家母牌位还在正堂供着!"
      "令堂当年..."老者突然噤声。
      他看见屏风后露出半截染血铠甲,暗纹是禁军制式。
      苏怀安拨开算珠串,铜钱纹袖口扫过老者手背:"诸位要查账本?"
      漼砚闷咳出声。
      沈清梧转身时,他故意露出腰间虎符。
      老者瞳孔骤缩,连退三步撞翻药篓。"三日期限!"他甩袖离去,其余人踢翻晾药竹筛。
      决明子滚到漼砚靴边。
      "将军看够戏了?"沈清梧扯断绷带。
      漼砚肋下伤口渗出血珠,在纱布上洇出暗纹。
      他摩挲虎符凹痕,想起陆怀瑾上月克扣军饷的账册——那上面盖着太医院红印。
      苏怀安蹲身捡药。
      他指尖沾起碾碎的紫苏叶,突然按住沈清梧药箱:"戌时该收针了。"箱底暗格里,半枚断裂的珊瑚耳坠硌着毒经书脊。
      后巷传来更夫敲梆声。
      漼砚撑着窗棂起身,玄色披风扫落案上灯花。
      他瞥见沈清梧耳后朱砂痣,喉结动了动:"今日之毒..."
      医馆屋檐突然砸下块青瓦。
      苏怀安抬头望见黑影掠过屋脊,腰间晃着太医署令牌。
      沈清梧攥紧珊瑚耳坠,没听见漼砚后半句话。
      夜风卷着张残破告示扑进窗棂,盖住铜盆里发黑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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