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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苟且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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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璃回到宫中,身后只跟着那青色衣裳的宫女。殿内静悄悄的,四处都透露着诡异的庄严。
主殿,王皇后坐在高位俯视着下头的蝼蚁,旁边站着一抹殷勤的蓝色。
秦璃还未完全踏进门,就遭几个嬷嬷押着跪在冰凉的地上。
王皇后眼神犀利,似在瞧秦璃,又在似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她嘴里呢喃笑道:“你斗不过我。”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秦璃的质问声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王皇后不怒反笑,茶盏裹着滚烫的水汽朝着秦璃迎面砸去。
瓷片瞬间爆发出清亮的脆响,碎瓷擦过秦璃的侧脸,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裾。
“放肆。”王皇后的嘴角挂着讥讽的笑,道:“你怎么敢勾引太子?”
“娘娘误会,我从未做过。”
“你当周围的人瞎了不成。”她冷笑一声,接着看向早就欲言又止的青衣宫女,道:“你来说。”
那宫女突然扑通跪地,额头磕得砰砰作响,他言语结巴,却能将秦璃置于死地。
“启禀娘娘,奴亲眼瞧见了郡君对着太子殿下投怀送抱。太子殿下本是不愿意的,但推了好几次都没能推开。”
王皇后闻言,怒不可遏,如箭似的眼神盯入秦璃的五脏六腑:“呵,当本宫是死的不成,你如今的身份也配?”
“娘娘明鉴,他们满口胡言。”秦璃侧过头,她冷眸一扫,宫女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这二人贪图富贵,趁我失忆,竟哄骗我与殿下有婚约在身。我自知身如蒲柳,哪里敢攀得太子,当即呵斥了他们,没曾想,他们竟胡编谎话来欺骗您。”
秦璃言辞恳切,又加之她被证实了失忆,一定记不得与萧正则的婚约。此事重提,唯有不安分的宵小告知。
但不管如何,王皇后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这桩婚事缠上,当即发了怒要以儆效尤:“混账东西,拉下去杖毙。再让我听到半句胡言,本宫就扒了他的皮。”
那俩宫人还未开口辩驳,侍候的嬷嬷立马上前塞住他们的嘴,将他们拖出去。
“母后要扒了谁的皮?”
萧正则还未进门就看到被拖走的宫人。见秦璃跪在地上,他的脸色顿时乌云密布。
他径直将秦璃揽在身后,拇指揉去她颊边血渍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转身时却像是换了个人般,问道:“母后这是何意?”
“我是为你好。”王皇后的指尖攥得发白。
“我要的只有阿璃而已。若是母后为我好,当年就不该出卖姨母。”
他神色晦暗,自嘲似的笑着:“您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绑上了夺权的船。如今就不要以此为借口,为难阿璃了。”
王皇后反驳的话哽在喉头,萧正则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母后,请离开吧。”
王皇后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萧正则,不甘心地走了。
“阿璃,郡君府已修缮好。”
萧正则蹲下身,望进秦璃那一汪泛起波涛骇浪的眼眸中,似是停住了呼吸,尝试着开口,却又发不出声音。
良久,他缓缓道:“阿璃,我不在乎权势。如果你想,我们大可逃到天涯海角去。”
秦璃偏头避开赤忱的凝视,再回头时,眼里盛满了冰冷的清泉。
“太子殿下所言,我不懂。”
“好。”
秦璃越走越远,萧正则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道:“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好几辆鎏金马车碾过大街,恰逢暮色垂落,宛若金鳞游龙涌向新漆未干的“郡君府”牌匾。
“郡君哪来的这么多东西,瞧着昭华宫里也没少啥呀?”
“宫里的东西多如牛毛,少个一两件的也看不出来。而且就咱们这几车还算少嘞,殿下可是恨不得把整个昭华宫都搬来。”
侍卫如蚂蚁衔食般运着木箱,累得呼哧喘气。
“多谢。”秦璃福了福身。
“使不得使不得。”寒竹摸了摸头,憨笑道:“当初您救……”
“闭嘴。”寒松紧急蒙住了他的嘴,陪笑道:“郡君见怪,他这人就是嘴上没把门的。”
寒松拖似地将寒竹拉走,边走边小声训斥:“殿下严令禁止在郡君面前提往事,你不要命了。”
声音越来越远,小到只能听见寒竹惊慌的尾音。
木箱的铜锁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萧正则攸地停住脚步,往这边看来。
“殿下也请回吧。”秦璃挡在木箱前头,疏离地赶客。
萧正则不理,径直绕过她的阻拦。他用指节轻叩了叩箱面,眉间轻佻,戏谑地瞧着反扣住他手腕的秦璃。
“女儿家的物品,请殿下收手。”
秦璃的目光与他在空中对峙,擦出电光火流。月光映照下,两人的影子也绞成了解不开的结。
但萧正则终是心软收手:“三日后开国大典,父皇特意吩咐你必须参加,做好准备吧。”
暮色不知何时彻底吞噬了天光,银河倾泻而下照得人间发亮。
廊桥的阴影下传来鞋履碰撞的声音,秦璃仰头望着璀璨的星星,忽而发问。
“都安顿好了吗?”
破碎的尾音飘在寒风中,秦璃身着素白单衣,衣角被风掀起漂浮,似折翼的蝶。
她慢慢抬手,错位间抚摸到星星,忽而低笑起来,笑声中混杂着哽咽:“你瞧,星辰也替他们怪我,贪生怕死到认贼作父。”
云容从黑暗中现身,心疼地望着廊桥下缩抱成一团的少女。他解下玄色狐裘,指尖克制地蜷了蜷,才将带着体温的裘衣轻轻盖在她的肩头。
“那一定是星辰错了,陛下和娘娘惟愿您平安。”
咸湿的泪水顺着脸庞落在地上,绽开一波又一波的涟漪。秦璃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放声大大哭。
“我好恨,如果我不因情爱蒙蔽双眼,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发现阴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怪我,都怪我!”
“帝姬!”云容猛地攥住她捶打石栏的手,接连摇头:“萧贼蛰伏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非一日能肃清。你要振作起来,为那些平白死去的亡魂复仇!”
“复仇。”秦璃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涣散瞳孔骤然聚起一道寒光。
她蓦然抬头,泪光潋滟的眸中迸出恨意。
“对,我要复仇。”
她要重获权势,一步步地杀尽贼子。
萧骘要当千古圣君,她便要将他钉在史册最腌臜的污页,要让那宣德门从里到外自愿为她而开。
“三日后怎么能举办开国大典呢?”
宫内,钦天监捧着卦盘的手瑟瑟发抖。星象异动,根本不宜举行开国大典,可新帝登基的心迫不及待。
“陛下,一切就绪,只等您亲自驾临。”
萧皇微微点了点头,稍弯的嘴角暴露出他极度喜悦的心情。
“让秦璃执缰,朕要让万民看看,何为天命所归!”
太监将秦璃引到御辇前,像只遭驯服的猛兽任人展示,百姓的唾骂声混着呼啸的风砸在脊梁上。
“瞧这前朝余孽,居然苟且偷生到这地步,是我直接撞墙死了算了,哪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听说是失忆了......”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为了活命不择手段,连家仇国恨都不顾了。”
粗粝的缰绳勒进掌心,秦璃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与她无关。
但唾骂声却戛然而止,寒松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方才叫嚷得最凶的大汉无了身影。百姓们惧怕,纷纷三缄其口。
御辇行至宣德门,忽被萧皇抬手叫停。
“秦璃郡君觉得朕的战利品如何?”萧皇面色阴鸷。
城楼上挂着他处心积虑得来的战利品,似嘶吼,似憎恨,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秦璃广袖下的指尖掐进掌心。她料不到萧皇如此变态,差点失了控制。
沉寂良久,她迎着萧皇猜疑的目光笑着开口:“有些许骇人,但陛下喜欢就好。”
话音落,她埋头掩住因愤恨而夺眶的泪珠,但萧皇的猜忌却不会因停滞。
“抬起头来回话。”
“父皇?”御辇外传来萧正则的阻止声:“误了吉时可不好。”
但他恍若未闻,只一味地道:“抬头。”
秦璃深呼吸,强笑着抬头,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鼻尖滑落。
“下血雨了!”
惊雷炸响,天空忽然变成墨色,倾盆倒下赤色雨珠,将明黄华盖染作血色巾幡。
文武百官惊惶四散,唯有秦璃屹立在雨幕当中,看那袭龙袍仓皇滚落御阶。
“好一场猩红血雨。”她朱唇轻启。
“一群废物!”
香炉被掀翻在地,太和殿内传来萧皇的咆哮,钦天监的官员在余烬里瑟瑟发抖。
“陛下息怒,昨夜星象分明......”
“星象!”萧皇怒道:“你们是算准了今日要让朕难堪!好,好得很,全部拖下去斩了!”
“陛下。”秦璃朱唇轻启:“血雨刚过,此时民心动荡。若徒增杀孽,只怕迎来百姓们的猜忌,于您的江山百害无一利。”
萧皇语调危险,面露猜忌:“郡君要保他们?”
“不,保的是陛下圣名。”秦璃迎着萧皇阴鸷的目光继续说道。
“血雨而已,并非无可挽救。”秦璃言语铿锵有力。
钦天监监正突然颤颤巍巍抬头,浑浊的老眼向秦璃投去希冀的目光。
“北方旱灾不断,多日未曾下雨。此乃老天为他们流下的血泪,是降雨前兆,是对陛下登基的肯定才是。”
萧皇面色稍霁,忽然低笑出声:“既如此,着钦天监立刻北上祈雨。若白日无雨?”
秦璃目光坚定:“旱灾会导致百姓无粮可食、无水可饮,只要粮食、水源问题解决,百姓便不会专注于何时有雨。”
“好,就照你说的办。”萧皇甩袖,屏退其余人独留下秦璃。
萧皇随手捻灭烛火,将半边脸隐匿在阴影当中:“陇西李氏手握五万玄甲,徐太傅座桃李满朝堂,朕不敢不忧。”
“李老将军是从龙功臣......”秦璃故作玄虚,言下之意二人皆知。
“陛下当奖赏李将军,让其护卫家国。”她指尖蘸着残茶,勾勒出地形图:“岭南多匪贼,是个好地方。”
“待陈老将军染了瘴气,陛下何愁换不了主帅,兵权自当手到擒来。”茶水微干,秦璃又画了个圆圈:“至于徐太傅,听闻其子与燕国交往颇密。”
“当真是好计谋。”
萧皇终极是还是忌惮她,秦璃的身影岗掠过门槛,屏风后便转出一道玄色身影。
稽虞按着长刀,道:“陛下信她?不怕养虎为患?”
“提防。”萧皇从阴影中走出,露出眼底翻涌的暗色:“但朕会磨好这把锋利的利剑,为朕排除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