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长明[溯世书]》呈西

15、梦魇

　　叶府门口，春桃气喘吁吁跑来告知黎苏苏宫里召澹台烬入宫面圣，黎苏苏想起前世澹台烬入宫被宦官欺凌，决定陪他同去。

　　马车轮轴滚动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叶府门前的槐花香气逐渐被宫墙下的沉香和檀香所取代。

　　黎苏苏紧握着袖口，金丝绣制的并蒂莲纹饰让她掌心感到刺痛——前世澹台烬跪在雪地舔靴的场景，随着宫门兽首铜环的撞击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内侍拦下黎苏苏，朱红宫门在她面前缓缓闭合。

　　----盛王宫-国君寝宫-----

　　寝殿内，屏风绘着精美图案，地上铺着柔软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盛国国君隐藏在层层帘幕后，手中摆弄着一封书信，眼神深邃而难以捉摸。

　　他言不由衷地对面前的澹台烬说道：“澹台烬，这里有一封从景国寄来的书信，是宫里特意送来的，你想看看吗？”

　　澹台烬面容冷漠，双眼如冰，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想。”

　　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青烟，在君臣之间织就无形的网。

　　盛王将信笺在指尖转了转，指甲刮过火漆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孤倒觉得——”他忽然倾身向前，帘幕珠玉相击，“说不想，反而显得诈伪。”

　　澹台烬嘴角噙起自嘲的笑：“景国于我，远在千里之外，此生再不踏足，景王于我，也已遥隔二十载，此生再无相见，陌路人，异乡地，我不关心，也不必关心。”

　　盛王抚弄琉璃玉戒，漫不经心道：“景王病榻缠绵，怕是熬不过今冬。”

　　澹台烬嘴角微挑：“知道了。多谢陛下。”

　　盛王沉声道：“你无话可问吗？”

　　澹台烬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陛下认为我应问何事？”

　　“若无意外，将来，你的长兄澹台明朗可能会继位。孤听说他有野心，主张对外用兵，半年前盛景边境的交锋就是他亲领……他屡动干戈，却似乎没考虑过你的处境，也不怕孤杀了你祭旗。”盛王将信笺在指尖转了转，鎏金护甲划过火漆封印。

　　澹台烬凝望窗棂漏下的光斑，恍若未闻飘落肩头的海棠：“澹台明朗于我而言，不过是有着兄弟名分的陌生人，他自然不会顾惜我。我身如飘蓬，去国日久，无论国君还是储君，都早已与我无关了，没什么好问。”

　　盛王疑惑道：“你没考虑过返回景国，夺回你的一切吗？澹台氏曾马上得天下，你怎么会满足于平凡？”

　　澹台烬声音平静地说道：“人各有命，王位与天下，自有他人去争，我命该如此，苟全性命已知足了。”

　　盛王从帘幕后看着澹台烬，轻蔑地嗤笑一声：“那么，你回去吧。”

　　澹台烬行礼离开。

　　盛王瞥了一眼身旁的内侍总管，内侍总管垂下的眼眸中露出算计的神情。

　　-------宫道上------

　　吴总管的脸色青白浮肿，恰似井底泡了三日的冬瓜，他忽然抬脚踩住澹台烬的袍角。

　　绣着银线的皂靴碾过锦缎，发出细碎的裂帛声“记不记得那年冬至？”

　　他俯身时抹额珠串垂落，在澹台烬眼前晃成恶意的弧线:“你跪着舔我靴底冰碴的样子...呵，可比现在乖顺多了”

　　澹台烬眼底泛起冷意，袖中飞虫无声振翅。

　　吴总管尖锐刺耳地说道：“怎么着，她叶二小姐的脚丫子真比咱家的香？即便你离了宫，我若想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就在这时，一只绣鞋破空飞来，“啪”地砸中吴总管后脑。

　　吴总管哎呦一声捂住头，身后的青年内侍连忙上前搀住他。

　　黎苏苏气得发抖：“死阉奴，放什么狗屁呢！” 澹台烬抬头看去，有些惊讶。

　　“姑奶奶的脚香不香？嗯？” 黎苏苏气势汹汹怒不可遏，只见她单脚蹦跳着冲到二人面前，另一只赤足将青石板踏得啪啪作响，发间珠钗乱颤，大声喝道。

　　一旁的内侍和宫女皆阻拦不及。

　　吴总管连忙求饶：“二小姐，是你听岔了！我——”

　　黎苏苏抄起鞋底冷笑："好个听岔！今日便让你听个明白！”

　　话音未落，鞋底已挟着风声呼啸而至。吴总管抱头鼠窜。锦鸡补子被扯破半边，露出里头皱巴巴的中衣。

　　夕阳西下，叶府的角门旁，小厮手中的灯笼摇曳成一点猩红。

　　叶啸遣小厮传话，最近都城内外不甚太平，有百姓在睡梦中失踪，似乎是妖物作祟。而且今日宫中还出了一件怪事——跟在陛下身边几十年的吴总管突然死了，这事情蹊跷得很。让他们无事莫要出门闲逛。

　　黎苏苏知道是澹台烬指示飞虫杀了吴总管。但那人真的不值得可怜，是坏事做多了，报应了。

　　黑雾如幽灵掠过冷峻宫墙，却丝丝缕缕向外弥漫，悄然无声。

　　梦妖幻化成的人形女子，容貌柔媚似水，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与好奇，衣着华丽且不失妖娆，她缓缓地行走在宫外的街道上，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她沉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带着一丝神秘的诱惑。

　　梦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心中暗自思忖：宫墙之外似乎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趁着天色未明，她决定去探个究竟。

　　梦妖化作的黑雾轻盈地飘向叶府，府内静谧无声，只有一只乌鸦在树梢上歪头静静观看，仿佛是这黑夜中的唯一见证者。

　　黑雾如丝如缕，悄无声息地钻进窗棂，缓缓地来到叶冰裳的床前。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叶冰裳的脸上，她的面容在睡梦中显得有些不安，额头渗出了细微的汗水。叶冰裳在梦中呢喃道：“这是我的，都该是我的……”

　　梦妖见状，狎昵地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拭去汗水，指尖刚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仿佛有股奇异的力量在两者之间悄然涌动，梦妖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暗道：“小美人，你分明是人，身上却有不该属于人的东西，真的很有意思，就是你了……”

　　守夜人的灯笼刚转过回廊，雕花窗棂便渗出缕缕黑雾。

　　绣床锦被间的余温尚未散尽，枕上并蒂莲已蒙了层灰白霜色，只留下那乌鸦在月光下发出一声诡异的鸣叫。

　　雪花的呜咽穿透清晨，惊起树梢栖息的麻雀。

　　盛国百姓挤在路边，看边军回京。士兵们虽风尘仆仆，面容消瘦，却都精神抖擞，步履整齐有力。

　　队伍前头，叶清宇身着银铠，高大结实，面容端肃，眉头紧锁，身板挺直，目不斜视地走过人群。

　　一位身材矮小买菜小哥眼神灵动：“嘿，你说怎么一回事？同是一个爹生的，叶大公子不成器，二公子却如此年少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他的客人身材微胖，笑容温和：“不打紧，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长。”

　　年轻姑娘们看着叶清宇，小声议论，有大胆的红着脸喊：“叶小将军！”女子们往叶清宇马前投掷鲜花。

　　酒楼上，蒙面纱的女子翩然坐在窗台，紫裙飘荡，自斟一杯酒，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的队伍。

　　她看到叶清宇的侧脸，红唇微弯，饮下一杯酒。

　　就在此时的叶府春雨今早起来发现大小姐与以往不同，平时大小姐的晨昏定省很准时的，她打开门，绕过屏风，发现床榻凌乱，而叶冰裳不知所踪，春雨心中一惊。急忙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失踪了”

　　叶府内顿时乱作一团，丫鬟小厮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四处奔走寻找叶冰裳的下落。

　　叶啸闻讯赶来，脸色铁青，他责令下人立即封锁府门，严禁任何人出入，同时派遣心腹前往官府报案。

　　丫鬟的尖叫撕开霜天晓色，檐角冰棱应声断裂，砸碎在枯枝覆雪的燕巢上。

　　而朱雀大街彼端，凯旋鼓乐震得茶幌积雪簌簌坠落，绯桃残瓣混着彩绸扑簌簌盖住马蹄——分明是滴水成冰的腊月，道旁老树竟绽着不合时令的胭脂色花苞。

　　叶清宇终于回到府中，刚下马便听到府内传来的喧哗声。

　　他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走向正厅，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得知叶冰裳失踪的消息，他心中一震，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叶啸正在召集府中上下，询问昨夜至今的一切细节，试图从中找到线索。同时，他派遣亲信请求萧凛和太常博士的帮助，务必尽快找回叶冰裳。

　　-----叶府 叶夕雾闺房-------

　　黎苏苏与澹台烬正一同享用早餐。

　　黎苏苏用银筷轻巧地夹起，水晶包在青瓷盘中堆叠成七层宝塔状。她突然将整盘推到澹台烬面前，杏眼圆睁，说道：“正如《饮膳正要》所言，食物不嫌其精，切割不嫌其细。吃—”

　　“叶夕雾，你还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

　　“是啊，我现在就喜欢看人吃东西。”接着她严肃地警告：“多吃点，少了一两肉，小心你的皮！”

　　澹台烬执匙的手顿了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温度。

　　澹台烬怀疑地看着黎苏苏，心道：“为何她昨日要帮我，这女人行事愈发诡谲了。”

　　春桃忽然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失踪了！”

　　“什么？”黎苏苏吃惊道。虽然她知道叶冰裳前世走向，也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说是昨晚还好好的，谁知今早就不见了人影！恐怕是老爷昨晚说的那个妖怪啊！这可怎么办啊！” 春桃慌张，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春桃，你别慌，慢慢说……” 黎苏苏拍了拍春桃的背，让她抚平气息。

　　春桃深吸一口气：“将、将军请了太常博士来驱邪捉妖，六殿下也来了。”

　　“我去看看。”黎苏苏站起身离开。
　　澹台烬若有所思：“叶冰裳失踪了？”他也跟了过去。走至半路，停在院中树枝上的乌鸦低声叫了一阵。

　　澹台烬抬眼：「南郊半枕山……以人养花？」乌鸦歪头轻啄他指尖。

　　澹台烬思索片刻便道：“我明白了。”乌鸦扑哧扑哧飞走了。

　　黎苏苏加快脚步，赶往前厅。一路上，府中的气氛愈发紧张，丫鬟小厮们神色匆匆，仿佛大难临头。
　　来到前厅，只见叶啸正焦急地与身着道袍的太常博士商讨对策，而公冶寂无则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他虽然融合萧凛魂魄，并且当时的他也去寻找前世的踪迹，也不过是史书寥寥几笔的记载。

　　他这时候根本不知道前世这时候叶冰裳被梦妖带到哪里。而衡阳宗秘法中，寻妖术法的追踪符，也需要与那妖物近至五十里地，方可使用。

　　黎苏苏上前行礼，问道：“父亲，可有姐姐的消息？”

　　叶啸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还没有，但太常博士们正在设法寻找。囡囡，你也别太担心，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黎苏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安慰叶啸道：“女儿知道，父亲也要保重身体，姐姐还需要您呢。”

　　此时，庞易之忽然开口：“叶将军，我们已准备好法阵，只待吉时一到，便可开始驱邪捉妖。在此期间，还请府中众人安心等待，切勿慌乱。”

　　叶啸闻言，点了点头，示意众人退下。黎苏苏也随着人群退出前厅。

　　------叶府花园--------
　　月色浸透柳枝，黑雾如蛇游过石径，在花影间逡巡，它瞥见院中的澹台烬，心中暗自思忖，竟有人承载着如此多悲惨而丑陋的记忆。

　　而院中阵法隐现微光，黎苏苏与澹台烬五人守在一旁。

　　因黎苏苏知道前世的澹台烬叶会被梦魇掳走，便让他在身侧。梦妖暗想，若以为用这个法阵就能困住我，那也太小看我梦妖的实力了。

　　公冶寂无精神奕奕，手按剑柄，庞宜之撑着下巴，快睡着了，叶清宇则一脸担忧。

　　黑云遮蔽了月光，黎苏苏余光中突现一团诡异的黑雾：“那是什么？”

　　庞宜之也注意到了，迅速施放符咒，锁妖阵立刻亮起，黑雾被电光锁链紧紧束缚。

　　庞宜之得意地挥动拂尘：“嘿，还想逃？六殿下！这不就逮住了吗！”

　　叶清宇和公冶寂无拔剑施法，长剑光芒四射，直刺向阵法中的黑雾。

　　庞宜之的符咒在空中化作金网，却只捕捉到一截枯枝。

　　真正的黑雾正沿着澹台烬的衣摆攀爬——他脚下的月影突然扭曲，青石板上泛起如沼泽般的幽光。

　　“小心幻术！”公冶寂无的剑鸣尚未响起，澹台烬已如坠入镜湖，涟漪散去后，只留下满地的星辉。

　　“这是一招声东击西！”她迅速转身，却发现澹台烬已经无影无踪，远处更加浓重的黑雾正迅速掠过叶府的屋檐。

　　“糟糕，澹台烬被妖掳走了！”她急忙追赶，身形如风，口中念动咒语，追踪着梦妖的踪迹。

　　梦妖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你拥有如此多丑陋的记忆，一定能为我培育出最美丽的魇之花……”

　　澹台烬挣扎着，但黑雾却越缠越紧。黎苏苏跳上屋檐，只见一团黑雾已经紧紧裹住了澹台烬，将他往风暴中心不断拉拽。

　　“九霄雷动，紫炁破邪——疾！” 她袖中飞出一张符，紫色雷电朝着黑雾劈去，却仿佛击中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

　　梦妖嘲笑道：“不自量力，你是来给我挠痒痒的么？”

　　黎苏苏咬紧牙关，冲过去拼命拉住澹台烬：“澹台烬！抓紧我！”澹台烬被黎苏苏紧紧拉住。

　　黑雾瞬间缠上了黎苏苏，眼看着两人都无法脱身。萧凛和庞宜之追来，却根本无法靠近。他心中的小苗开始长出枝子,他不明白为何她要舍身救他：“你傻了么！跳进来找死？”

　　黎苏苏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拉扯澹台烬。：“我不能……让你被这妖怪带走！”

　　梦妖大笑道：“哈哈哈......那就谁都别想走！”

　　话音未落，二人就被卷入了黑雾之中。

　　公冶寂无和庞易之担心叶府众人安危，让叶清宇先护住府内其他人，他们则紧随其后，只见公冶寂无念咒，与庞易之追寻梦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