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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圣铜人与印度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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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德里,贾玛清真寺穹顶下,图西将褪色的羊皮地图卷进黄铜筒,月光淌过筒身錾刻的莫卧儿莲花纹,像一条沉默的银蛇。
三小时前,中国大使馆的密函被塞进他常去的香料铺柜台——信笺印着故宫红墙的暗纹,落款是“国家保密局”。
‘天圣铜人?’图西看着密函里陈处提到的文物,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眼前逐渐浮现出祖父的脸,小时候,祖父总爱坐在躺椅上,给他讲很多与莫卧儿帝国有关的传说故事。九岁的图西蜷缩在祖父褪色的孔雀绒披肩里。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正沿着他脊梁骨游走,每一处穴位按压都带着灼人的温度。1082年的往事就这样在祖父喉间苏醒。
北宋时期,印度作为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与中国往来密切,他的先祖苏利耶·笈多立就曾出使中国。年轻俊美的苏利耶·笈多立在北宋官船甲板上,眉心朱砂与手中檀木医箱同样殷红。
本来天圣铜人的制作是秘密进行的,先祖苏利耶并不知情,他只是每日在汴京太医院的铜药炉前忙活着,想要多了解一些中国的医术。直到有天夜晚,王唯一主动找到了他,这才得以窥见那尊诡异的铜人。
在转过一个又一个楼梯之后,王唯一把苏利耶带到一间密封的室内,又转动机关,封锁来时的路口。苏利耶朝前望去,铜人赫然矗立在银水中央。
翰林医官王唯一将银针没入铜人曲池穴,黄铜机关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穴位孔洞渗出淡青色液体。
“这!”苏利耶看到液体的流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笈多先生应该看出这尊铜人的异常了吧",王唯一的声音裹着一层厚厚的雾传来。
“铜人制作好后,我用磁针引活水银在铜人体内奔涌检验穴位的准确与否,反复多次之后突然察觉出铜人的不对劲,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我尝试摧毁,却在铜人体内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圣上要的是能辨经络、验穴位的教具”,王唯一边说边转动铜人后颈的机括,十二正经突然在铜皮下游走如蛇,
“但是这活死人经不该现世”,王唯一的声音忽然加重。
“笈多先生,你我同为痴迷医术,渴望悬壶济世之人,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这些经文流传出去。传闻莫卧儿帝国后人世代守护着件宝物,可鉴人心,通古今,不知笈多先生是否有应对之法?”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尽的,倘若这活死人经流传出去,怕这世间迟早会被贪欲摧毁啊。”苏利耶盯着那铜人,目光凝重。
“用印度之心来销毁,或许可以一试”。
据说苏利耶用印度之心做了封印,把活死人经永远的封存在了铜人体内,也消除了铜人的气息,这铜人就变成了普通的针灸铜人。
但是从未有人见过活死人经,所以只是传说罢了,就连苏利耶到底有没有去过中国,也无法确定...
“那把铜人砸开呢,也看不到吗?”小图西还有好多疑问,祖父均匀的呼吸声却已在耳边响起。
思绪渐渐被拉了回来,图西摩挲着筒内暗格里的粉钻拓片,那是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印度之心”线索。三百年前,这颗象征莫卧儿帝国荣耀的钻石被英国殖民者夺走,从此只在黑市传闻中惊鸿一瞥。他寻访多年却没有任何消息。如今天圣铜人的再现,或许是一条不可错过的线索,他没有理由不去。
“佣金按国际寻宝工会标准结算。”图西将铜筒扣上保险锁,窗外传来恒河晚祷的钟声。
“但我有个条件——行程中若发现与莫卧儿皇室相关的文物,我有优先鉴定权。”图西爽快的回应了密函,计划着动身中国。
这边北京鼓楼西大街的凌氏医馆门口,凌夏的白大褂被秋风掀起一角。她盯着门楣上斑驳的"妙手回春"匾额,药柜里飘出的熟地黄味道让她胃部抽紧——这是父亲最常开的补血方子。
推开门走进去,东南角的针灸铜人还像二十年前那样站着,膻中穴的金漆被磨得发白,那是她七岁到十七岁每天用笔反复描摹的位置。同龄女孩在跳皮筋时,她正被父亲按着背诵《黄帝内经》;别人周末去动物园,她得在铜人身上找齐三百六十个穴位才能吃饭。
"脉要精微,全在指下。"父亲总用铜人关节转动声作教鞭。他看不见女儿盯着铜人涌泉穴发呆——那里投射的日影恰似无影灯轮廓。那些早早被发现的医学天赋、那些看一眼就能记住的中药名称,终于在日复一日的逼迫下变成了难以下咽的苦药,让人抗拒。窗台上解剖麻雀的柳叶刀成了她对现代医学最早的献祭。
高考志愿填报那夜,凌夏将《金匮要略》压在CT扫描图集上,月光把铜人照成解剖室骨架模型。当凌夏终于把皱巴巴的临床医学录取通知书拍在诊桌上,父亲抄起铜人砸碎了药柜玻璃,飞溅的当归片粘在她头发上。
此刻铜人足底的涌泉穴还留着当年被砸出的凹痕,旁边供着父亲最爱的犀角杯。凌夏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砭石刮痧板——这是离家时唯一带走的中医物件,现在成了她做外科手术前镇痛的古怪仪式。
真的讨厌中医吗?似乎不是的,每当回忆起与中医有关的知识,脑海中不是难记的穴位、也不是有着各种好听名字的中药材,而是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是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的忽视,是扎错穴位需要面临惩罚的恐惧。这些压力成了她不愿触碰的禁忌。
可随着渐渐的长大,随着凌夏做过越来越多台手术,她也意识到临床手术伴随的高风险性,以及对一些症状的无能为力。那些曾令她窒息的彩绘经络,在经年累月氧化后呈现出血管般的青黑色纹路,浮现在她脑海中。
正是在她思绪烦乱的时刻下,忽然收到了来自张国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