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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石寨山迷雾07 ...

  •   天空中忽然飘起雨丝,如愁绪般缠绕着雕花廊柱,张国生蹲下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望着坐在青石板上的李长河,对方鬓角的白发在雨帘中若隐若现,像一片被岁月揉皱的纸页。地面散落着打斗时震落的瓦片,棱角锋利如他们此刻的心境。
      张国生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照片,递到李长河面前,照片上是爬满黑纹的摇摇欲碎的文物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罩中,安置在不见天日的房间内。
      “还记得二十年前大片壁画剥落的时候吗?这次说不定可以救的回来。”
      他顿了顿,看见李长河膝盖上的血渍正渗入青石板的缝隙,那是图西的匕首划开的伤口,在这个用执念编织的幻境里,疼痛竟也如此真实。
      这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张国生竟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道德绑架的小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一个人去牺牲奉献?他们拿到铜人碎片也就意味着李长河的彻底消失,尽管李长河的生命早就停止在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但是他要看他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吗?人到中年面对这些问题还是无法果断,但已经可以接受被命运推着走的无奈了。
      李长河靠着廊柱,目光空洞地望向远处被雾气笼罩的稻田。那里有几个正在插秧的村民,因着刚刚李长河的暴走,呆滞地杵在原地。李长河暗暗用功发力,他们便再次劳作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他抬手摸向胸口,那里搁置着的铜人碎片,此刻正像块烧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灵魂。李长河没有说话,踉跄着站起来,转身向家中走去。
      指尖残留的黑雾尚未完全消散,掌心还带着与老友打斗时撞在石柱上的钝痛。月柔的身影在窗纸上投出柔和的轮廓,她正弯腰调整案几上的青瓷花瓶,素色旗袍的下摆扫过砖缝里新生的苔藓。
      “回来啦,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月柔笑脸盈盈地向着李长河跑来,看到脸上的淤青不忍蹙起眉头。
      李长河拉起她的手,宽慰似的摇一摇头,
      “来,我为你梳头。”李长河拉起月柔走到桌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熟悉的面庞。乌黑的头发里悄悄夹杂了几根草色,仔细看去,头皮上似乎有些细小的难以察觉的霉斑。
      “月柔爱美,她该是接受不了自己这样吧。”李长河自言自语道。
      这些年靠着铜片,他制造了无数的幻想,为自己编织了无数的美梦,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执念也不似从前那般强烈,月柔的面容腐朽得就越来越快,所以他才需要让人进入到这里,吸取人们的执念。
      这些美好的景象让人迷恋,就像罂粟一样。
      也许,是时候该清醒了。
      看着月柔睡着,李长河温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来到张国生一行人居住的地方。
      好友相顾无言,只是默契地点点头,千言万语便全在眼神里。
      李长河表示,他不在了幻境自然会消失,那些村民也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替我照顾好琼斯。”说完这句话,李长河催动功力,尝试将自己的执念从铜片中剥离出来。
      他感觉身体正在逐渐变得轻盈。铜片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他能看见自己的手指慢慢变得透明,像初春的薄冰。
      张国生想要伸手扶住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等一下!”李琼斯突然从背后窜出来,紧紧伸手拉住父亲,把他拽回实地。
      “一天,就一天,让我们好好道个别,行吗?”
      李琼斯双眼含泪,望着眼前的父亲。他甚至动摇过,想过跟父母永远留在这里好了,什么铜人碎片,什么文物兴亡,他全都不想管!
      可是他做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告个别也好。
      不仅是他们,更是这里所有的人。
      这是‘石寨村’中平常的一天,但大家看向爱人的眼神似乎更加的炽热。李琼斯和李长河默契地只字不提,一家三口一起过着最平淡最幸福的一天。
      三人走过石板路,远处的稻田里,阿楚正弯腰拾稻穗,她的蓝布围裙上绣着新鲜的野莓图案,梁川扛着锄头跟在身后,不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草屑。
      “文物这东西啊,” 李长河停在祠堂门口,指尖抚过斑驳的门环,“就像人的骨头,没了就撑不起皮肉。”李琼斯默默听着,注意到父亲说到文物时,眼中闪过久违的光亮。那是他在幻境里很少见到的神色,炽热而明亮,像火种遇到了干柴。
      祠堂后的柜子里,李长河拿出一个青铜制的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盒子。
      “每片铜片都有自己的执念。” 就像人有三魂七魄,它们也有自己的 ‘心’,我这一片,是天魄。”
      “这盒子是当年寻找铜片时保留下来的唯一文物,上面的符文是用滇国古文字写的镇魔咒。”
      李长河轻轻合上盒盖,声音低沉,“当年我用了三个月才破译出来,本想用来修复铜人......” 他忽然苦笑,“没想到最后用在自己身上了,你们收集了碎片就放在这里面,避免被它侵蚀意识。”
      “走吧,是时候了。”李长河说完,三人向村口走去。
      风卷起几片柳絮。叶星遥靠在老槐树下,脸色苍白如纸,她面前的蛊坛里飘着几缕青色烟雾,烟雾中隐约有光影浮动。
      “累死我了,张叔,现在知道我有多大用了吧,等出去后说好了不准把我送回去!”叶星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一旁的张国生说道。
      过来的两人云里雾里,询问后才得知,从看到阿楚站出来维护李长河的那刻,大家就在寻找办法尝试既可以拿到铜片,又能维持住这里的生活。
      “所以借助你这里已经制造出来的幻境,我尝试用蛊来维系现状。不愿意离开的人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继续这样的生活。”叶星遥眨巴眨巴眼睛,语气中却没有过多的开心。
      “但是我道行不够,所以幻境不能永久维持,也许未来的某一天,甚至有可能明天就消失了,那时里面的人就会一起消失,我尝试过将你的执念从铜片上剥离出一丝也留在幻境里,但他们融合的时间太长,我做不到,抱歉。”
      叶星遥抬头看看李长河,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国生,我们年轻时可没他们厉害。”李长河说着,走过去拍拍叶星遥的肩膀。
      最后的时刻,李长河和张国生单独待在后山的草坡上,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张国生回来时手上的盒子和红红的眼圈。
      尽管已经说明了随着幻境的消失,里面的人也会消失,可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或许在有些人眼中,爱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包括诺敏的姥姥。
      临走时,诺敏看着眼前的阿楚,忽然想起小时候姥姥哄她睡觉时,总说 “等你长大了,姥姥就变成小姑娘”。
      此刻,她终于读懂了这句话里的渴望。
      “阿楚姑娘。”诺敏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清亮,“你和梁川好好的。”
      阿楚愣住,眼中泛起泪光。她伸手摸了摸诺敏的脸,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小诺,谢谢你。”
      两人相视而笑,风掀起阿楚的麻花辫,辫梢的红头绳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再次睁眼,众人已回到了山洞中,那面铜镜也已恢复了斑驳的模样,不再照出镜像。
      远处,石寨村的幻境在月光中轻轻摇晃,像一个即将沉入海底的气泡。
      但里面的人,正握着他们的执念,在永恒的春天里,继续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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