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灯笼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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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灯笼展，用“游花灯”来说更恰当些。
灯笼成版聚拢，多的可见十余盏灯。
李枝瞧得眼花缭乱，徐宗煜倒也只和她解释，更厉害的灯笼工艺人可以将二十多盏灯聚拢成一排灯笼。
她提起一柄，上面绘画者一些祥云图腾，像是古装剧里常见的，却又像是在某些动漫里见过。
“这是中式灯笼，看起来同外国部分地区相似，但的的确确是我们国家的。”
徐宗煜接过她手里的灯柄，顺着灯笼骨，细细摩挲，“虽是相似，但也算是从我们这里学了去的，你看，咱们的更多式样是竖骨多些……”
灯火摇曳，透着灯笼线条明朗，而绢布上的图腾，也更栩栩如生。
“这些，也是有什么寓意吗？”她又问，倒不是她多嘴，只是他这个人乃至他的全部都让她好奇。
“这些灯笼，照亮过一些人的归程。”讲的过于含蓄，望着她渴求的眼神，他倒不知该如何讲述了，灯笼摇晃着，恍惚间，灯光好像更加亮了。
最近工作很忙，周老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从他记事起，便是为了家族奔波，他也是普通人，闲下来的时候，也有心累。
找到她时，疲惫之余更多的是慰藉。
人生这条路很累，很长，很孤独，但老天对他很好，两个人并排走着，便也不惧。
平煜原还跟在他们身旁，直到远处有人叫他，眼下又只剩他俩了。
徐宗煜走得慢些，刚好可以和李枝同路同频。
也想和她多说话，想和她说许多许多，想和她分享那些年自己是如何举家去的国外，这些他都想告诉她。
这些少年欣喜，或许早就该在2010年的时候与她分享了。
她眨着眼睛，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上扬，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明显表示。
但又怕将她吓唬走了，图书馆借来的那本书上说，她会又很强的边界感，对人对事都恭恭敬敬又礼貌，他不知道她对自己的防备在哪里。
徐宗煜顿了顿，笑了，“你听过《星星点灯》吗？”
随即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只当他不想多言，远处平煜已经换上了别的衣服，也吸引了她的注意，甩了甩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是游龙灯，一人舞龙珠，其余的人舞龙身。
平煜相较其他人还是身材较娇小，被安排在了龙尾处。
以龙珠为指导，其余人舞着龙节摆动，伴随着乐器古典，“婉若游龙”，满街的灯火璀璨。
*
灯展结束后，徐宗煜把她送到门口，轻轻告诉她洗手间在哪里，而自己就在隔壁，有需要就叫他。
她只是小鸡啄米式地点点头，快速洗了个澡，热气氤氲，让本就迷糊的脑袋更加晕沉，头发还没擦干，直接倒床上睡了。
房间的灯，是壁式，上面还有三原色贴画，开了灯，照出来的光却是暖黄色的。
就像现在，她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棉柔抚摸着她的肌肤，就像婴儿被襁褓包裹着，全身放松……
窗沿也是古色古香，但又添了西方特色。估摸着整个房子都是上个世纪末的。
李枝望着灯，身子朝被窝里缩了缩，门外一股窸窣声，应该是徐宗煜或者平煜。
今天好充实好奇妙，她想。先是医院的谷婧，然后偶遇徐宗煜，还认识了周老，晚上，又去瞧了平煜的表演。
眼皮渐渐重了，暖黄的壁光也渐渐暗了下去，被子里都是独有的阳光的味道。
脑海里是那个人的脸，他的动作，吐息……
李枝想要清醒一点，却只能翻了翻身，让被子裹住自己更多。
大脑也开始进入浅睡眠，双眼迷蒙间，看见的，好像也是心外科住院部电话……
李枝睡到自然醒，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屋子里古朴的陈设让她从床上坐起，想了想，昨夜玩到太晚，回来的时候自己走路都晃。
简单收拾了下，匆忙走下楼，徐宗煜已经换了身休闲套装，正在大厅看着平煜斟茶。
见她走来，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八仙桌，桌上是还热乎的早餐。
“平煜做的粥，就等着给你吃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平煜递来的茶。
李枝闻言坐在八仙桌旁，眼神却不曾离开他的指尖。
再一抬眼，发觉他也在看自己。
耳根子顿时软了，连带着心底衍生的乱麻感又增添几许。只得将目光转移至饭桌。
简简单单的白粥，上面放着几片花瓣，偏粉白色，不知道是什么花。
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掺杂着粉白花瓣的粥进入口腔，白粥淀粉混着唾液，配上花瓣独有的清香，乱麻感被甘甜温馨代替。
“好好吃哦，平煜，谢谢你哦。”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堆词藻，说出来的，还是简简单单这几个词语。
但想来平煜这么纯真的孩子，太过华美的词组在一起，是表达不出这碗白粥的鲜美的。
李枝端着碗，又吃了更多，就像一个饥渴了很久孩子，终于找到水源……
不是没吃过很好的早餐。中式，西式，五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她都吃过，但最想要的，最渴望的还是那份地域特色的热干面。
昌市到处都是热干面，酱汁浇在面条上，混着花生碎，有时候吃的急了，嘴边都是酱汁……
但也已经很久没吃过了，也很久只有自己一个人吃过……
李枝想着，吃粥的速度也渐渐快了些。一旁的徐宗煜虽还看着平煜煮茶，却也一直留意着她。
“平煜，姐姐很喜欢你的粥，你让姐姐尝尝你煮的茶，看姐姐喝不喝得惯……”
李枝和着花瓣吞下最后一口白粥，碗底的粥有些稠了，粘连在咽壁。而平煜递上来的那杯茶，无疑是雪中送炭。
茶香替代花香，吞咽动作将残余的记忆一并吞下，一饮而尽，却没喝出个所以然来。
转过身，平煜那双纯净的双眼望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反馈……
可刚刚，她只想喝水来着，没注意那些文人雅士品茗的心思……
“姐姐大概觉得好喝，在仔细品味，平煜再给姐姐倒一杯吧……”他又在说，温柔地照顾着平煜的情绪，也在无形中轻轻抚摸着她隐藏的不安……
“对，很好喝，好喝到还想再喝一杯，可以麻烦你再给姐姐倒一杯么？”李枝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少年没搭话，只是机械式地拿起茶壶，轻轻挽起袖子往她的茶杯里添茶……
余光里，四目再次相对，茶水散发热气，在目光中散开，呼吸一顿，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一滴茶水从壶口落入杯盏内，他的眼神也错开。
下唇送到端起来的茶盏，轻抿一口，喉结上下移动……茶盏移开，下唇还残留着茶渍……
像是共饮一杯，明明是徐宗煜在喝，李枝却能感受到他唇边遗留的茶渍是什么味道……
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普通的白粥，普通的时光，但不普通的却是那份试图掩藏的心意。
这便是喜欢了。
这就是喜欢。
李枝端着茶盏，茶水平面似晕开一层小涟漪，内心却踟蹰着。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过了好久，但思想却可以将所有的时光界限打破。
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耗尽她所有的心力与勇气。
——李枝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味着。香茗润在喉间，吞下的那刻，内心发出一个声音：
——李枝，不要去想别的，喜欢了那就喜欢吧，允许这份心意，别苛责自己……
*
古厝幽静，李枝用了早饭之后便被带着逛了逛，昨夜灯火通明的场地白天见了又是另一番景色。
徐宗煜在前面小步走着，时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李枝踩在石板路上，她的步子不似他那般，想追也追不上，注意力又被一旁的古建筑吸引。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悠然自得又“紧赶慢赶”。
赶着赶着，便又走到了新的景色。
——是一座古庙宇，上面写着“天后宫”，牌匾崭新，看得出是精心修制的。
门口，还放着一些花盆盆栽，花朵簇拥，粉白相间的有，也不少蓝白色花骨朵。
和今早白粥里的花瓣很相似，准确来说，就是同一种花。
“是芍药，这个季节不是芍药开花的季节，但前些年古厝周边的花圃借助科技改良，因此这个季节，也能种出些高品质的盆栽。”
视线从门口的古迹介绍栏转移至他，李枝笑了，他好像很热衷充当半个导游。
似看穿了她笑里的含义，他也嘴角上扬，“我这个导游，不算称职？”
李枝轻摇头，心情更是大好，带着疑惑问道，“为何是芍药花，不是别的花？”
徐宗煜没有快速回答，缓缓上前，几朵芍药开的正艳，花瓣都立着，瓣上还残留着几滴清露。
虽在这边生活年岁较少，但现一想来，仿佛从记事起，古厝就一直栽种着芍药，明明闽南地区确实不是这类草本植物的适宜之地。
前些日子整理一些文物古籍的时候，单从一些文字了解到，芍药，又唤做将离，而记忆最深处那位长辈化名也曾叫过如此。
见他久久不言，李枝下意识的思维方式便是，自己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
太过敏感便是这样，但她也不知道，就单单从花草树木而言，会不会触及到他的边界感。
李枝脚尖踟蹰点地，抿了抿唇，想问他，觉得气氛有些静止，却又止住了，还是别说话的好。
“抱歉，刚刚走神了。”他讲，刚刚想到了一些文字，想将文字串起来和她解释，腹稿打的太久，让她感到不自然了。
李枝轻摇头，本就是自己缠着他说，要说抱歉也该是她。
“其实在我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来看，芍药更多适合经济相关，当然也和地域相关。其实闽南地区不太适合栽种芍药，刚刚，我也是想起了你的话，才发现这片不适宜栽种的地域好像在我记事起便有了很大一片芍药种植基地，所以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和你解释。”
他的语气稍弱，轻声中，真的夹杂着刚刚走神的抱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问题。
还不待她做出反应，徐宗煜又言，“大抵是民国时期，有些商人将芍药种植技术带回了这边，那时候，自然是供一些达官贵人赏玩，但泉市也是通商港口，自然也促进了各国间植物种植交流……”
这下讲的还算清楚吧？
李枝懵懵然，言语间了解了他是在说自己祖辈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普通的盆栽也能有这么多渊源。
“其实刚刚，我问了你，你没有回答我那会，我在想是不是我自己的原因……让别人觉得尴尬了。”
她说着，指尖紧紧拽着衣服下摆，右手小鱼际处还贴着纱布，这几天也没来得及换药，似有些微红色渗出……
而芍药开得更艳了，几滴清露不自觉淌在了石板上。
“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似是如毒药一般，已深入骨髓。
“不知道，自然地，好像思维方式就是这样了，会觉得是不是我说话说错了，会很在意别人说话的语调和面部表情……”
李枝想了想，组织语言后吐露出来，将内心表述出后，仿佛轻松了不少。
“天后宫”内散出幽香，味道不重，仔细一辨，是檀香。
“讨好型人格？”
那本书上，也有写到，一些孩子年幼时未能获取的安全感，在成年后大多会以讨好别人来换取安全感。
所以，那些年，她肯定受了很多不安吧……
“大概吧”，李枝苦笑，扯了扯嘴，“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莫名其妙？”
她头发很长，过了肩。前额的刘海也有些长，碎发贴在鬓边，微风一吹的时候，发尾轻扬……
那双眼睛，清澈纯净，却又很容易被惊吓到。
站在他的视角，再往下看去，是她右前臂远心端那道似有若无的、被组织细胞重新修复好的疤痕组织……
挫骨般的毒疮，不知道该怎么用药去诊疗……
“以后，都同我说好不好？”
他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她就这么看着他，将这番话听进去。
“以后，当你觉得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只管去讨好自己，好不好？倘若你觉得想要去寻得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来获取安全感的时候，都和我说好不好？”
一次说了，两次说了，说着说着，或许就不会害怕了呢？
直白的，温热的，确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声音，要说出来。
李枝抿抿嘴唇，不去瞧他。懵懵懂懂的，倒也听出个所以然来。
都和他说？什么意思？
不像是在戏谑她，只是有些不信。哪怕内心深处晓得自己是喜欢的，喜欢他，喜欢他的家人，也喜欢这座古厝。
昌市也有古建筑，有登高眺望的古楼，也有去了很多次的归元寺，这边有的，昌市都有。
昌市还有很多这边没有的东西，可再一细想，内心深处的自己摇了摇头，又想到了谷婧那句，“重新赡养自己好不好……”
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去对待吗？
是去讨好自己？
可是，记忆深处，那种不安感太强烈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不敢想两情相悦这种事情，当局者迷，在方才饮茶那刻确定了自己对他的喜欢后，便有了强烈的不配得感。
李枝想岔开话题。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讨好我自己。”她是真不知道，但内心也渐渐放松，紧紧拽住衣服下摆的手指也渐渐舒展。
“如果我刚刚没回复你，除去那些不安，你最想做什么？”他平稳的声线安抚着她，鼓励她说出来，将内心最深处那个小孩保护起来。
“我大概，大概会直接跑进天后宫，才不管你怎么说。”
李枝笑了，小时候被“乖乖女”身份裹挟，乃至觉得只要自己成绩好了，争吵声也会减少……
静待她说完，徐宗煜没再回复，只是轻抬下颌，只是细微的动作，却给予了她很大的勇气。
再然后，惯性思维迫使她细想，细想着会不会有人觉得她很幼稚，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她不是别人，她只是她自己……
不等徐宗煜说什么，李枝真的直接跑进了天后宫里。
“天后宫”内摆设简介，除去一些官方板书介绍，便也只有偏东南一隅处的香案房开着门。门口摆放着檀香，不远处是一小香鼎，方才在外面闻及的香味便是来源于此。
昌市归元寺也有类似的香鼎，场地也比这边大，还有一座石桥，桥下是被赋予吉祥寓意的乌龟……
“昌市也有一座寺庙，我以前经常去，等以后你们来昌市了，我带你们去……”
“原还只是对昌市这个地名熟悉，听你这么一说，怕是不去不行”，徐宗煜只是笑，却也不忘揶揄她，末了又一本正经，“平煜应该会很喜欢，这次，也多谢谢你。”
她轻摇头，应该是她表达感谢的，怎么倒是他先抢了话，却又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檀香袅袅，混着几抹花香，更是沁人心脾，抚人心弦……
两颗心，皆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灯笼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