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机器人叛变了》两碗水

39、第 39 章

　　第六天。

　　印着四个字的纸在审讯桌上摆了两天了，不论怎么威逼利诱，许多不为所动，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男人气急败坏：“你想看着全人类去死？你想看见地球属于没感情的机器人？你想看人类灭绝？”

　　许多摇头。

　　“那你读啊！”他把纸往许多脸上怼，“读啊！”

　　许多抬头，“有没有可能，他是骗你们的？”

　　“啊？骗我们做什么？”

　　“他拿不到他想要的密码，就借你们来拿，这个密码，有很大概率并不是自毁程序的密码。”许多给他分析，给监控后面的人分析，“他只是一台机器，或许比别的机器强一些，但也只是一台机器，做不到控制世界上所有机器人。没有谁能做到，包括主城的总控制中心。”

　　主城的总控制中心也仅仅只能控制68%的机器人，那些被感染的机器人，早已挣脱控制中心。

　　“他要的这个密码，是别有目的。”

　　“可是……”男人纠结，其实他更相信许多一些，他也觉得一个机器人没那么大的能耐，更不相信许多是掌握总密码的那个人，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许多才多少岁啊，25还是26，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设计师，是绝大部分人无法攀登、仰望的存在。但这些，都是别人可以抱着梦想挣一挣的，也许有人会梦想成真，成为比他更厉害的人。但现在，他又成为了掌控所有机器人的主宰者，这让人怎么挣？

　　重新投胎都找不到合格的姿势。

　　“它炸掉了管理局179台机器。”男人说，“只用五秒。”

　　许多淡淡的，“那些只是普通机，给我一台电脑，我也行。”

　　男人迟疑了。

　　许多径直操作起桌屏，速度极快，只见指尖一抹，屏幕反转朝向他，让他更方便操作——这是前所未有的，审讯桌的屏幕永远只会朝向审讯人的那一端，初始设置就是这样。却被他轻松破解。几乎没用多少时间，闯进了公司机器人控制界面。

　　男人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说不清是什么缘由，很慌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停下来，“别这样做。”

　　这是犯法的，违反公司规定，违反职业。就算从这里出去，他以后也没法再找一个好工作了。

　　许多像受了惊，反射性抽出自己的手，厌烦地蹙了一下眉，然后跑进屋里，放水声，哗啦啦地洗手。

　　男人局促地站在审讯室里，手心发了烫，烫得软，许多的手太软了，像捏了一把花，又软又嫩，原来这就是设计师的手，能捏出那么多服务于人类的机器人。

　　“你们问他，原理是什么，他的自毁程序为什么能控制所有机器人。”许多的声音透过水声传出来。

　　男人不想走，耳蜗里的命令让他先离开。他捏紧手，那只抓过许多的手，手心里还有他的触感，让他不想离开。他看了看那开着的小门，不得不返身离开审讯室。

　　……

　　军机九处，一个连的战机全炸了。

　　整个九处气得心肝疼，本来在战机的设置上已经穷途末路，结果一口气又毁了一个连。

　　钮星澜吐着火隆隆的热气站在管理局里，看审讯室里的一桌零件，就是这堆零件干的。用两个小时，炸掉了军机九处刚入编的高级战机。

　　“没有原理。”耷拉在桌缘的喉管发出声音，“只是我的程序凌驾于它们之上。”

　　“出生的第一年，我采集了10万人的信息，第二年采集100万人的信息，从这里面我成长，一岁一岁，一年一年，采集机器人的信息，学会编程，知道机器人的运作程序，从机器人的程序推算出控制中心的程序路径。”

　　“长一岁，更新一次程序。我知道机器人被感染的变异分岔点，我能把一台扫地机改成战机，也能把一台战机改成汽车，只要把机器人的程序轨迹融合进我的程序，锁死，我爆炸，它们就会死。”

　　“炸一团中等战机，需要半个小时。炸一团高等战机需要一个小时。你们没有很多一个小时让我一团一团地炸。这是最有效直接的方法。”

　　沉寂。

　　压抑的空气。

　　人类张不来嘴，他想问这一摊零件，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它也会死。

　　它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

　　“我想让他活着。”

　　“谁？”明明心里清楚，那个名字在嘴边徘徊，但人类就想知道，想听它亲口说。

　　“最爱的人。”钱来轻悄悄说。

　　“你们让他好好的，我让你们活。”它语气淡淡，像自在菩萨，像造人女娲，赐予他们生命的希望。

　　人类抿紧嘴，最后呼出一口气，“你先销毁驻扎在主城之外的机器人兵团。”

　　“打草惊蛇。”它纠正他，“这样的事不要做，做事做绝。”

　　……

　　巨厚的文件跺在桌上，推给许多。

　　“读。”男人不敢看他，垂着眼，低下头，坐下来，“这次你必须读，照着读。随便你怎么读。”

　　单独拎出来给他，他不读。他们换一种方法，整本整本地读，读多了，读累了，读到一定程度，就分辨不出什么是什么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越过高高的书本，许多问他，“是什么原理？告诉我，我可以写程序，什么程序我都能写，用不着它。”

　　他说得很急，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能行，不用借助机器。对面的男人却知道他不是想证明自己，他想保全那台机器人，他不想让它死，不想开启它的自毁程序。

　　“没用。”男人闷声。说不清为什么，面对这样的许多，他很烦，很闷，有些焦躁，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他，“它炸掉了军机处的战机，高等战机，一个连。”

　　“我也可以。”许多坚持，“给我原理。不，让我见它，我能找到原理。”

　　“没有原理。”男人提高声量，想让他知道不行，他不行，必须得那台机器人才行，“没有原理。”他强调，“没有原理。只有它可以。”

　　许多死死抿着嘴，推开书本，转身进屋。男人快步起身，一巴掌摁上门，不让他进。他挡在许多面前，“你必须读。”他拽他回去。许多忽然就疯了，发疯地甩开他的手，疯狂推开他，红着眼，大声吼：“你别碰我！”

　　他吼起来，声音都岔了，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红着的眼全是水，像一头受惊的鹿，湿漉漉地瞪他。男人怔住了，呆呆看他。许多抽不出自己的手，拽起桌上的厚书，“嘭”地一下砸在男人脸上。

　　新书锋利，书页开了脸，划下一道伤，流了血。男人吃痛，捂着脸松开了手。

　　许多连连后退。

　　男人看了看手上的血，突然变得有些凶狠，几步上前，狠狠抓住许多的手，连拖带拽地摁进椅子里，用绳子绑住。捡起那本书，“啪”地坐在许多面前，翻开第一页，“读！”

　　声音像含了蝎子一样毒，毒得许多神经发疼。书页上挂了血，他脸上的，手上的，血淋淋地罩着那些细小的黑字，一颗一颗。

　　“读！”

　　许多的嘴抿死了，不发出一点声音。被绑住的手使劲扭，想挣脱。男人知道，他不是想跑，他是想去洗手。他讨厌自己碰他，讨厌任何人碰他。

　　他听见过的，这个人在公司大门口和机器人接吻，他们是那种关系。

　　爱上一个男人已经够出格了，他还爱上一堆性别为男性的机器，由零件和冰凉金属组成的机器，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

　　他情愿被金属做成的东西碰，也不愿意他碰他一下，哪怕是摸个手。

　　嫉妒。没由来的嫉妒胀满整个心脏，像化了冰的烟与水，丝丝缕缕往身体的四面八方窜，对机器人的嫉妒侵占了整个身体。他恶狠狠地拍书，“读！”

　　那张薄薄的好看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也是那么美，没有颜色的美，纯粹的美，让他恨不得掐上去，掐疼他，让他疼得张开嘴。他变态地想知道这张嘴张开是什么形状，能美到什么地步。

　　极度的渴望让他忘记了一切，忘记战争，忘记死亡，忘记命令。他只想让他张嘴，张开，挑起舌头，发出声音。随便什么声音。

　　他掐了上去，嘴唇边的软肉，比他的手还软，一掐就红，掐疼了，他微微张开嘴，溢出“嘶”声。真的像绽开的海棠花，微微红了一角，半开半露。舌尖是微微发芽的花蕊，淡淡的粉，那么鲜嫩。

　　监控闪了两下，关掉了——没人敢动许多，管理局那边的消息，要循循善诱，不能动粗。他们怕那摊拆开的零件，尽管已经散成零件了，依旧怕，怕它心血来潮调取监控，偷偷看见受虐待的许多，会引起恐怖的后果。

　　监控关掉，连桌面的光都弱了几分。男人察觉到，俯下身，几近凶狠地问出和审讯无关的内容：“你不是喜欢男人么，怎么碰一下也不行？”

　　许多没答，只是极尽全力地往后仰倒，企图离开他。离不开，他几乎擦着许多的鼻尖在问，呼吸的每一次都喷在许多的鼻尖和唇上。让他想吐。

　　“换了几次人，你都不要，只要我来……”呼吸颤着呼吸，他贪婪地吸食，眼里是吃到上好东西的餍足，还有想要更多，更多的一切，“——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他想要他的回答，想要肯定地答案，像条赌狗，赌能满足自己的答案。

　　“他会杀了你。”忍着呕吐，许多咬牙切齿地告诉他。

　　男人嗤笑，“杀我之前，它会先死。”他摸着他的脸，手上的血沾在了他的脸上。头顶的灯是那么的白，他是那么的白，惨白白的灯落在他白酥酥的脸颊，映着那一抹血，像一只艳鬼，红着眼到处找仇人。

　　男人听见了自己的吞咽声，喉结在滚动。看着他微张的唇，露出的那节可爱的柔软的粉色的舌尖，快要控制不住地咬下去。

　　他喘着气，退开半步，将那股焦躁和迫切急促地拍在书上，吼他：“读！”

　　他不会读，梗着脖子，倔着，瞳孔猩红地散发恶意。

　　咚，咚咚——

　　审讯室的门敲响了三次，外面的人示意他出去。

　　快要摸上许多头发的手指握拢，轻轻捋了一下他的发丝，发丝从指缝溜走，他收回手，不情愿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是总助亲自来敲的门，领他往外走，走出长长的过道，在大片落地窗前，总助侧头，语气平静：“缪远，管好自己的情绪。”

　　公司觉得他冲动了。

　　缪远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很冲动，控制不住地冲动。

　　离开那间审讯室，离开许多那个人，站在百米之外，窗外的天是白色的，远处熔炉喷薄火云。冲动冷却下去，迎头而来的是后怕。

　　浑身发颤的后怕。

　　总助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打量他，那种打量让他惊慌。这一瞬间，顾不得对方是谁，是什么位置，是不是自己这辈子都够不着的地位。他只知道要藏好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情，瞪着眼，指着自己脸上血淋淋的伤，欲盖弥彰地大喊：“你他妈被他搞成这样试试？”

　　总助盯了他半响，公事公办地说：“工伤。这件事过后，你想要什么，可以和公司谈。”

　　不再说什么，他转身走了。

　　直到看不见身影，缪远才敢狠狠松下一口气。窗外火云在飘，电子汽车在跑，机器人在正常运作，人类在享受。而他，快要完了。在审讯的第七天，他意识到，自己对审讯室里的那个男人，叫许多的男人，有了不应该有的感情。

　　他爱他。

　　爱到发了恨，恨得发了疯地嫉妒机器人，想让世界上所有的机器人都死绝。

　　爱到他希望他这一辈子都被关在这个小小的审讯室里，只有他能进去，和他说话，看他吃饭喝水，问他需不需要什么，满足他想要的所有。由他提供给他。

　　囚禁。

　　他想囚禁他。

　　狠狠欺辱他。握住他的手，扯掉他的衣服，撬开他的嘴，看他粉红的舌尖和白色的牙齿，还有鹿一样水灵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