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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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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号电梯,工作牌扫描,自动下-2楼。长长走廊,各种颜色的灯光扫到他身上,检测每一寸肌肤。
在第一重厚重的金属门前,他褪去常服,上交手机和行李箱,穿上二验室的研究服,踏入第二段长走廊。
越过三道门,验证三次虹膜和声音密码,从消毒通道进入二实验。
踏入的第一步,顶灯呼啸亮过去,将上千平米的实验室一寸寸铺亮。
远处隔离带隔出小型熔炉,极限高温运转。
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人渺小得像看不见的一粒尘埃,强烈的空寂。办公台上赫然托着一份牛皮文件。
他拆开,只有两张单薄的纸。第一张纸,两个要求:
——最高强度、刚度、韧度、硬度。
——裸机。
第二张纸,绘着所要完成的机器形态图,细致地标注各项细节。
图稿有几分熟悉——这种形态的机器人不在他的设计范围内,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有些像……像新闻里的战机。
——作战机器!
私订作战机器?
许多懵了,这是犯法的事情啊。他那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私自制作战机,判无期徒刑,制作数量大于或等于12台,判死刑。
“……”
许多坐在椅子里,撑头盯这张图稿。没一个细节是废话,再加上客户的要求,最高强度、刚度、韧度、硬度……这就是钱来的皮肤啊,熔炉烧不化,刀枪不入,用在军事上,是所向披靡。用在机器人军团,人类的消亡只在一瞬之间。
这种金属皮,哪怕机器人的远控程序被损坏,只要它们不死,体内程序能自组修复,它们将是不死不灭的存在。甚至,它们掐断主城总机控制权,便是犹如雨天蟑螂,源源不断。春风吹又生。
如果客户是恐/怖分子,往裸机里装一道爆破程序,带着炸药包,走哪儿爆哪儿,能直接爆穿整个地球。
世界上有十万个许多都不够死刑的。
头疼,太阳穴突突的,心跳急速。
……
二验室没有监控,没有通讯,只在门口装置警报器,特殊情况下才能启用。
大门封死。
许多找不到机会征询一下这合不合规。不用征询,总助的话说得很清楚——宗总交待过,不论什么要求,照做。
他们是资本家,坐着收钱。他才是那个脚踏实地犯法的人,被抓也是抓他。
这个“照做”,真的是把他的脖子放在法律的刀刃下试试利不利。
图纸放在台上,许多转去材料库。
材料库旁侧隔着缓冲带就是熔炉,方便实验完成后,将库房剩余材料悉数倾进熔炉销毁,防止有人从所剩材料中计算出他用了什么材料,从而推测他制作了什么。
几十万种材料一一成列,许多取出需要的材料,进行第一次尝试——不是做战机——他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做——是做钱来的金属皮。
二验室的设备比实验室齐全且高端,做金属皮省时省力,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出钱来的原生皮。
没有计划表,没有清单,甚至心里没有流程——比前两天在实验室制作还要顺利,一步一步制起来,最后等待完成。
一日三餐按时从传输带送进来,咖啡,茶,点心,许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等待的日子无聊,就琢磨着先吃哪块点心。
不如钱来做的好吃,但每次的点心够他琢磨两三个小时。
三天后,打开锻造箱时,许多没有紧张的情绪,平平静静等金属皮降温,用冰钳加出来,放进托盘。
白色灯光之下,莹莹的光是金属片镀着的一层柔和的光,掠去了金属的坚硬质感,呈现一种独特的金属美泽。握在手心有微微柔软,柔而韧,软而不破。
单凭手感,许多就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的金属片,是最完美的金属皮,是钱来身上的原生金属皮。
不足巴掌大的金属皮被托盘送进熔炉,入炉的瞬间,金属质地的金属盘烟飞灰灭,而金属皮掉在熔炉里,被火红的烫火卷着、烧着、缠绕着,火焰熊熊喷薄,金属皮纹丝不动。那些火舌,在它身上跳跃出美妙光影,将它变成柔软而温暖。
30分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一天过去。它就那样躺在里面,像冬天躺在壁炉旁的沙发,听着火柴燃烧,温暖而舒适。
许多端着慕斯,勺子挖着,吃着,看那片金属皮。火的颜色映入瞳孔,让他的身体也燃烧起来,发热。
心里却极度平静。
慕斯吃完,他关掉熔炉。十天之后,熔炉冷却,金属皮褪去高温,入手竟是比刚制作出来时还光滑柔韧。
一种熔炉烧不化的金属皮,一种能让机器人变得坚不可摧的金属皮,他一次就做出来了,没有任何计划,没有计算方式,过程顺利得像吃了一块慕斯蛋糕,挖一勺,吃掉,再挖一勺,吃掉,就那样吃完了,就那样做出来了。盘子干干净净,金属皮完美无缺。
在制作机器人方面,他知道自己比普通人有天赋,但不认为能一次做出熔炉烧不化的完美金属片是一种天赋。
这不该是天赋,应该是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堆积而成的胜利。
许多回忆自己进入公司的六年,从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实验——那他是怎么会的?
他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一件大事,母亲生病,父亲自杀。他在自助学院长大,像每一个孩子那样读书,学习,考上主城重点高中,进入设计学院,做研发,学设计,写编程。
和何修一年熬一年,熬过来。
因为成绩很好,被导师提前推送进公司,跟随教授在实验室学习,教授辞世后,他成功坐上主任的位置。
每一件事都记得,偏偏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的人生像一个写好的剧本,在哪一年、哪一个时间、哪一个路口,需要发生什么,需要经历什么,那些写的剧情就开始往他身上套。
套得他经常做梦都梦不到自己的以前,有时候想起来曾经都是模糊的,记不清母亲的脸,记不清父亲是怎么自杀的,导师的脸也在模糊,教授的记忆也开始退潮,就只知道他们都死了。
人类的记忆是会随着时间退缩的——许多一直这样告诉自己,所以很少拼命去想以前。
躺在床上,金属片在指尖捏来捏去,他开始想钱来了。如果没有这份秘单,他这会儿应该在给钱来捏金属皮了,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替换掉钱来身上花钱买来的笨拙金属皮了。
不知道它在做什么,上回吃饭,他让它去城北后,钱来生气了。哪怕他后来改口说随便它想在家还是去城北,总之大门的密码锁在它的程序里,他又不会改密码。
但钱来很生气,冷着脸收拾碗筷,冷着脸收拾衣服,冷着脸将衣服装进行李箱,冷着脸打太阳伞送他到公司,冷着脸告诉他要按时吃饭,多喝水。
许多一一答应,等着它说那句“加完班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他每天上班,它都要说“下班发消息,我来接你”。偏偏这次没说,死死闭着嘴,就像谁拿胶水给它粘住了似的。
许多觉得好笑,捏着它的手指,跟它说:“我加完班,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钱来臭着冰冷的金属脸,没应。
“好不好嘛?”
他晃着它的手指。
那样软绵绵的,柔软的,温热的,黏糊糊的好不好嘛,就算钱来是头空壳子机器也软化了,何况它还装了心脏呢,更是软得不行。但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好骗好哄,硬着嘴巴生硬硬地说:“嗯。”
说完就后悔了,他这次要加班一个月,一个月都见不着了。它怎么能这样赌气地用很敷衍很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
它想追上去说“好,我一定来接你,早早来接你,每天都来看你有没有提前加完班,我榨石榴汁,带着冰冰的石榴汁来接你”……它想说好多话,跟他说很多说不完的话,可惜迟了,他挥挥手,拎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它站在那儿,看电梯带走许多,太阳带走许多的气息,空气里只余燥热。
未来一个月,它都见不着他了,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看不见许多的第一分钟,它开始疯狂思念他。
怔怔站在那儿,站到太阳落了山,公司里涌出一大批下班的人类,它才顺着人潮,举着许多撑过的那把太阳伞,回到他们的家。
充满许多味道的家里有属于他的很多东西,唯独没有许多这个人。它抱着他的睡衣,躺在他睡觉的位置,埋进他盖过被褥,一遍又一遍地想他。
想他睡觉搭在自己身上的腿,想他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想他温热的湿润的呼吸,滚烫的身体。想一切。想自己舍不得就这样走,舍不得离开,它还想和他一起生活,生活很久很久。
如果时间能停止——时间没法停止,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朝着人类的死亡,它不得不离开了。
再留下来,他会死。可是,它多想再和他生活一段时间啊,哪怕只是一个月,一个星期,或者少一点,一天也行……
它穿上许多的睡衣,整个呼吸道都是他的香味,甜甜的果香,不知道是不是他每天喝果汁的原因,睡衣像果汁一样甜,是他的味道。他和果汁一样甜。
牢牢系上腰带,像把许多穿在了身上,他们永远在一起。
给仙人掌浇水,给绿萝修了叶,给蝴蝶兰喷营养多。
然后去黄卷毛的商铺,将那台被打得半残的机器人修好,再装载格斗程序,提升它的战斗力。
次日晚上,修好的机器再入拳场,以1:159的赔率,为黄卷毛赢了一千三百万。
黄卷毛拍着钱来的肩膀,大笑,“可以啊,兄弟。”
钱来侧身躲开,避免那只被烟熏得黄油油的手沾到睡衣上。黄卷毛拍个空,瞅着它嫌弃的眼神,也不尴尬,就是:“兄弟,大热天的穿啥睡衣?”
钱来理平睡衣的摆和衣袖,将它们牢牢贴在身上,不让任何干净的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一点。
黄卷毛:“城北离这儿远,来来回回耽搁你赚钱。我在地下有间诊所,当作咱们认识的见面礼送你。以后我这儿有受伤的兄弟全送你那儿修,多少钱,直接报数。绝不少你一毛钱。你要不放心,诊所挂你名下如何?”
“明天十二点前,我要见到正规许可证,挂我名下。”
钱来拿着刚到账的一千万,按照许多的尺寸,订了几套衣服。又去商城亲自挑了好些舒服又好穿的袜子。
短袖,短裤,鞋子,通通带回家,洗干净,将衣柜挂满。
等他回家就能穿。